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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第7章
三皇子之事尘埃落定后,一纸诏书将百里金铭单独召进宫中。
引路的宦官将他带至一处僻静的园林。皇上身着常服,正凭栏向池中抛洒饵料。
“陛下。”百里金铭依礼跪拜,呼出白霜。
皇上挥退左右,面色随和得像在拉家常:“百里金铭?你这名字倒是有趣。听闻你们祖传皆是三字名,到你这里怎成了四字?”
百里金铭:“回陛下,‘金’为家父所取,‘铭’乃祖父所添,两位长辈相持不下,便都放了进去。”
皇上闻言朗声大笑:“哈哈哈,这确是破岳的性子!当初朕赐他‘破岳’二字,他也是百般不愿,许久才肯用。
他转身沿石径缓步而行:“起来吧,陪朕走走。”
百里金铭起身,垂首跟在半步后。心下沉吟,不知陛下意欲何为。
“初入宸王府,便受了委屈,心里可怪朕?”
百里金铭顿时心惊。皇上在府里有眼线并不奇怪,奇的是,皇上竟然知晓他看破了贪墨案后有帝王的影子?
“陛下言重,臣不敢。”他声音平稳无波。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沉稳性子,倒是与破岳相反。若是他知道,朕把你送与老二为质,怕是早就跳脚指着朕鼻子骂了。”
百里金铭默然,他知祖父狂傲,却不知竟至如此。
行至水榭,皇帝悠然落座,示意他也坐。百里金铭从善如流。
“此次你寻回两位皇子,居功至伟。想要何赏赐?”
终于切入正题。百里金铭离席,郑重叩首:“陛下,百里家是冤枉的!刘管事亦是遭人构陷!臣恳请陛下,为重查军需贪墨案主持公道!”
空气骤然凝固。
他俯身在地,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良久,头顶才传来声音:“先起来说话。”
皇帝未置可否,目光投向结冰的湖面:“朕想同你下一盘明棋。当年朕初登大宝,先帝留给朕两样东西。一个是世家坐大的烂摊子,另一个,便是你祖父百里奚。”
“那时朕步履维艰,皇位形同虚设。朕为他赐名‘破岳’,望他为大周破开世家这座大山!”
破岳……原来那狂放不羁的二字,竟承载着如此沉重的帝王野望。百里金铭指尖微颤。
“他助朕改革科考,朕亲自殿试,广纳寒门,方才站稳脚跟。他助朕扳倒辛氏,却也让冯家坐大,引得世家联盟裂隙丛生。”皇帝语气一转,带着一丝复杂的憾意,“当年朕根基未稳,世家反扑,他不得不辞官返乡……朕,断了你百里家科考之路。”
百里金铭只知他记事起,祖父便在江南,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科考之路被他们把持,朕便另辟蹊径,设立‘皇商’,将你父亲扶上前台!从粮盐漕运入手,掐住他们的命脉!你们百里家,是朕埋在世家根基下的一枚暗棋!”
一颗棋子。百里金铭在心中冰冷地重复。原来百里家几代人的浮沉,都只是帝王局中的一枚暗子。
“可南诏战事一起,便给了他们喘息之机。”皇帝语气陡然转冷,“战事方歇,朕欲修《氏族录》再行分化,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反扑!他们选在此时构陷百里家,一为拔除朕爪牙,二为嫁祸寒门,三更是为了阻碍徽承回朝,接管京畿防务!”
百里金铭压下心里的惊骇。三条罪状,如三道惊雷劈下。他终于看清了那张罗织在百里家头上的弥天大网,是如此狠毒周密。
“那时朕若强行保你百里家,朝局必乱,边关胜果恐将不存!”皇帝一步踏前,目光如炬,紧紧锁住他,“朕将你送入老二府中,是妥协,是为保全大局!他们便也将计就计,用你去牵制玉儿。”
原来,这便是他入宸王的全部经过!百里金铭忍不住攥紧了手。
“这反倒阴差阳错,成全了一件事。玉儿身边尽是谄媚之徒,正缺一个你这般能持身守正、又能临机决断的人。看来,朕当初这步棋,倒是走对了。”
百里金铭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他存在的意义,不仅是政治的牺牲品,更是用来雕琢那块“璞玉”的工具。这份认知,比单纯的利用更让他感到羞辱。
皇帝凝视着他苍白的脸,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现在,你告诉朕,这盘棋,你看懂了吗?”
百里金铭垂下眼帘,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封冻于心底。他懂了,他怎么会不懂?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陛下龙案上一堆冰冷的筹码。
再抬眼时,他眸中只剩一片沉寂的冰原。
“陛下为君,”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声调回答,“而臣,不过草芥。草芥之徒,安敢言懂?”
皇上听这话,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这才有点破岳的样子!”
说完他看向百里金铭,眼中带了点探究问道:“百里金铭,你可愿入朝为官?”
“臣学识浅薄,恐负圣恩。”百里金铭敛襟一礼。
“你倒是淡泊。”皇帝语气莫测,转而道,“翻案之事,朕准了。但此案做得滴水不漏……”
“臣欲往荆州一行。”
“你要去见荆州刺史?他那性子,恐怕你……”
“臣自有主张,请陛下恩准。”
“好。年末刺史入京述职,朕为你制造时机。”
“谢陛下。”百里金铭再拜,此刻他一丝一毫都不想再看到这龙颜。
待那清瘦身影消失在园门,赵公公悄步上前为皇帝披上大氅。
“玉儿,快十八了吧。”皇帝忽然问道。
“回大家,翻过年头便十八了。”
皇帝嘴角勾起深长的笑意:“是时候,该让他来听听朝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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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金铭穿过宫广场,却见一群禁军跪于当中,高举“君逼臣反”的旗号。
内侍正急声劝解:“诸位禁军,陛下已知晓,这便来了!还请先起……”
百里金铭放缓脚步,目光扫过场中。这些禁军虽情绪激动,但进退之间隐有章法,不似纯粹的自发请愿。
更值得注意的是,几位本应弹压场面的官员,此刻却如同泥塑木雕,冷眼旁观。
他心下了然——这场风波的背后,若没有一只足够分量的手在暗中推动,绝无可能闹到御前。
冯党!
皇帝现身,目光扫过跪地众人,波澜不惊:“诸位的诉求,朕已知晓。然国库空虚,一时确无多余钱粮。”
场中一片死寂。
皇帝叹息一声,对赵公公道:“德柱,从大内拨些钱粮,分予急需的弟兄。”
禁军们顿时面面相觑,神色窘迫。
为首者叩首:“陛下!怎能用您的内帑……”
“朕知道,”皇帝声音沉缓,“克扣尔等家人俸禄,心中自有怨气。但错了便是错了,法度如此。”他语气转缓,带着体恤,“朕并非不近人情,家中确有难处的,可单独呈报,朕为你们做主!”
一番恩威并施,禁军相继动容起身,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百里金铭冷眼看着这场帝王心术的完美演绎,看着那群迅速瓦解的禁军,心中冷笑。
冯党此举,无非是想试探皇帝对禁军的掌控力,同时给刚刚经历皇子遇险事件的陛下再添堵。
手段不算高明,却足够恶心人。
而皇帝举重若轻的化解,更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百里家,不过是这盘大棋中,皇帝用来吸引火力、搅乱局势的那枚“弃子”和“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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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从御前染上的寒意与疲惫,百里金铭回到了宸王府。他尚未来得及消化心里翻涌的情绪,李徽玉便笑嘻嘻的凑了上来
他落井下石道:“你脸色怎么这么臭?莫非父皇没赏你?”
百里金铭抬眸,眼中冰寒之意让李徽玉一怔。
“殿下若无事,臣告退。”
“站住!”
百里金铭恍若未闻,径直往居所走去。沿途小厮皆骇然,这位百里公子今日竟敢违逆宸王殿下?!
更令人惊异的是,李徽玉并未立时发作,反而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
“我怎知晓!”
议论声惊醒了李徽玉,他将一腔无名火撒向小厮:“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的眼!”
他怒气冲冲寻至百里金铭住处,却见福子正关上房门。
李徽玉悄声贴近。
“……皇上已同意翻案,届时你需作为人证。”百里金铭声音严肃。
“少爷!刘家洗冤,全仗您了!我……我给您磕头!”福子哽咽道。
少爷?冤屈?李徽玉稍一思索,顿时明了福子身份。
百里金铭沉声道:“起来。翻案之前,务必隐藏身份,绝不能暴露!”
“是。”
门外,李徽玉冷笑一声。
他并未立刻踹门,而是抬手,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门内死寂。
下一刻,门被猛地拉开。百里金铭站在门内,脸色苍白,竭力维持的平静下,闪过无法掩饰的慌乱。
李徽玉倚着门框,先扫过惊恐瘫软的福子,后牢牢钉在百里金铭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阿铭,背着本王……聊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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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墨案背后其实是这样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