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

　　火势
　　她把我带回了她家，她一个人住。我和她走在沿海的道路上，巨大的被窥视感笼罩了我。
　　这是文章的最后修改期，坐在餐桌，她看我的文章，我看她的房子。
　　很干净，除了酒柜其中一格摆着一个深棕木小相框里有李萧娴和一个男人的合照外，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此外，好像这里就没什么人光顾了，就连我脚下的拖鞋或许都是那个男的。我顿感恶心，其实也不一定是他的，但是如果有一双是他的，那不是我踩着就是她踩着。她方才蹲下时从鞋柜取鞋子时，我看见鞋柜一共就两双拖鞋，还有她弯腰而露出的内衣边缘，在糜艳的白肉下挤压揉搓。一看到她白腻的□□，脑海里就跳出两具□□的纠缠之影，瞬间就觉得照片里的男人笑得很挑衅。
　　可能以为我对照片感兴趣，她说，她和她老公感情不和，一个月或许都见不了一次面。
　　她说这话时没有失落，没有难过，好像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连结婚多年的男人都不能在她心里占点分量吗，那我这种除了这次征文就和她打不着关系的学生又能占多少。
　　不过总体是好的，她对其他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漠的话，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那些和她说话的男生。
　　并不是她的问题，这一切的一切是我自卑，太心胸狭隘，有时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为什么一看到她和男学生说话就非得往情爱想？
　　非得意淫她被青春所蛊惑？校园里那么多和她年龄相当的女老师不也没有发生师生恋的前事？
　　都是我太恶心了，恶心她对我没有的能力露出欢笑，她肯定了别人就好像否定了我。
　　不过这样一想，她连这样的我都能包容，真是个温柔至极的人。
　　“这里再改改吧。”
　　修改文章加上补习，整整到八点才结束。
　　阳台外的天深蓝悠远，晾着她一个人的衣物，这个时候有人来敲门，她放下手中准备切的菜去开门。
　　我只能听到几句很客套的关心询问，应该是社区人员上门检查询问或者让她注意防范之类的，但是随着任务的完成，那位社区人员问的话越来越拐……
　　大概是说夫妻生活不和谐，早点巴拉巴拉的——
　　李萧娴不动声色掩了掩门，没回话，只是干笑两声。
　　程一捏着桌面上的稿纸看，等她看了好几行后李萧娴才把人打发走。
　　程一想起了初中的时候，她家也经常被闲的没事做的邻居关注，那千万双盯着的眼睛都想验证程家男人是不是死了，蹲了大半年都没有死心，终于在一个热闹的除夕，母女二人搂着火红的对联和年货走过滑腻的长廊，她们像是等来了电视剧的大结局一样，确认他死了，很快把它传遍了这几栋楼。
　　李玲对此有些气馁，估计是觉得掉面子，当我以为她会想小学的时候被人说的受不了搬家，结果却没有，倒像是破罐子破摔，彻底不怕人说了，只是那些街邻的话头变了，开始给她介绍男人，有一次，那人玩笑说算顺便给我也介绍一个，被她揪着头发往墙上撞，托她的福，自那以后那栋楼就没人敢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其实我也不想用托她的福这种话，显得我好像一下就被她征服，甘愿臣服于她脚下寻求庇护一样卑微恶心，更为严重的是那一刻的她居然和电视剧里捏造的神圣的母亲形象有了些许重合，我顿感害怕和微妙的恶心与羞耻，退一万步说，她不生我，我就不会过得如此狼狈，就也不用在这种情况下被迫受到她的庇护。
　　类似的话我在小时候说过，父亲无缘无故离家后，她对我的掌控欲就有点像给狗上绳，我能喘息的机会就是不被她看见的时候，也就是她白天去工厂工作的时候，这种时候她忙得焦头烂额才没有空管我，但是一但我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就好像狗出现在了主人眼前，不讨好她是不行的。
　　我也做过语言上的反抗，有次她把我用来和其他成绩优越的孩子做比较——这不是第一次。
　　我冷冷地说。
　　“你有看人家的父母是怎么做的吗？我有拿你和其他母亲做过比较吗？”
　　随后得到她响亮的一巴掌，扇得年幼的我头晕目眩，真想一头倒地，让她哭，让她后悔，让她从压迫弱小的喜悦中猛然发现我失去了生命体征，抱着我的尸体哭个三天三夜。
　　如果有选择的话，没有家长会希望有我这样一个孩子，也没有孩子会希望有她这样的母亲，谁也别嫌弃谁，谁想解脱血脉的捆绑就早点去死。
　　但是我觉得，我不管怎么样选都是对我不公平的。
　　她先前和我说过西街的一户人家，这家人想要强迫女儿嫁人，女儿不愿意，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从二楼自建房的窗户跳到自行车伞棚上，再跳到后院的草坪，开着轻巧的电动车往大桥方向去了。她父母知道后多次进城找她，表示同意她提出的断绝关系，但是得让她还二十万的养育费。
　　为什么我知道的如此详细，因为那件事后，我夜晚多次去过那家人的房子后院，看着二楼紧闭的窗和生锈的铁皮伞棚发呆，她的身影好像专门回来为我演示了她是如何决绝的翻身跃下，潇洒离开的。
　　李玲惋惜这家人失去一个女儿的神态让我反胃，出自生理性上的强烈的厌恶无力。
　　虽然我很不喜欢别人未经了解的同情，但是就事论事，这件断绝关系里最应该被怜爱的不应该是那个去了大城市后孤立无援的女生吗？
　　父母和孩子的爱根本不是相互平等的！完全不是!
　　先不说每个孩子只有一对亲生父母，可一对父母却不是只能有一个孩子，数量不平等，爱怎么可能平等。
　　李玲虽只生了我一个，让我拥有这辈子唯一拿得出手的独生子身份，可是我心知肚明她是想要一个男孩的，只不过她身体出了问题不能再生罢了，而且她给我的生长环境让别人对我独生子的评价变为了因家庭贫困养不起多余孩子的嘲笑。
　　我记得很清楚，入学不久后的某次家庭调查，班主任在班级里当众询问有谁是家里独生子女的，举手全是男生，连家境开明的周思雨都没举手，我这个住在破水沟下的瘦弱的沉默寡言的不善言辞的每天一副死人脸的角落里的老鼠居然举手了。
　　让我坐立不安的是周思雨复杂的表情，还有班主任明显惊讶了一下，虽说很快就抚平了震惊的眉眼，但是我明白能安抚她的理由不是：她家里好开明，而是：正常，她家里养一个都困难了。
　　因为她之前见过李玲，她或许早就在心底认为李玲粗鄙的言语不可能不像这座岛上的其他家庭一样重男轻女，她这样认为李玲，自然也会用这样的眼光看待被李玲养大的我。
　　话扯远了，刚才还在说父母与孩子之间不平衡的爱天平。
　　那个和家庭断绝关系的女孩，她父母膝下还有两个孩子，还有能吸血的孩子，还有能提供情绪价值的孩子，而那个女生，据我了解她才成年，她失去了从小依赖的亲人，在残酷的社会上失去了可以为她答忧解惑的重要的人，虽然我不认为她的父母会承担起这个责任，但是我一想到她到了对岸，要是不能立马找到工作的话，要是不了解合同被人骗了的话，要是在面对社保医保各种作为一个学生还不能立马摸透的繁琐事的话，她会不会很无助。
　　所以我觉得，就从断绝关系来说，父母仅仅是失去，孩子收到的不止有失去还有伤害，那些本来如果有一对负责的父母就能抵消的伤害统统都应该算到他们头上。虽然我说了那么多混乱的话，但从心底是衷心为她的逃离成功而高兴，那段时间班级里也在讨论这事。
　　可她们除了庆祝外，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这点，只有我注意到了，虽然我不说但我心里的优越感油然而生，那独自享用的喜悦和对她们这种不细心的人的鄙视已然让我大脑兴奋和飘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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