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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心性
太阳落山后,天空暗成天鹅绒的黑色,繁星熠熠生辉。
陆任之侧脸看着秦勤,有些感兴趣地问:“听说你是个好学生呢?”
“不算,也就是那样。”秦勤眼睛里露出了一种自豪的光,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谦虚。
“这么谦虚干嘛,我经常听……老师们,总提到你。”陆任之把视线稍稍移走,生怕被秦勤发现自己眼神中的一点点不自然。
秦勤伸手把几个他认识的星座一一连成线:“其实真的还好,在特招班,人人都很强,这样被夸,总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厉害。”
陆任之笑了一下,继续鼓励着他:“学习能力不一样,你已经比绝大多数同龄人强上很多了,一中的这样的特招班,全国上下也就只有这一个。”
“嗯……”秦勤忽然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任之忽然问:“假如给你一套大学程度的理工科测试,你可以自学吗?”
“当然。”秦勤笃定地点了点头,又问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陆任之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某个想法。
他只是说:“就有点好奇,在学校的时候总觉得你们特招班很神秘,一个两个,像隐世清修的高人似的,都很少在课外活动的地方见到你们,总是在自习室呆着,集体修炼。”
“哈哈哈哪有那样啊,还修炼?”秦勤笑过后,沉默了一小会,慢慢地说:“大概是,我们自己都清楚,我们和你们不一样,进一中就不是过来快乐学习、健康成长,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
对于他们的高压学习环境,陆任之也有所耳闻:“压力很大吧,你们是不是周末也要上课?”
“周日有一个下午,可以洗衣服、洗澡、处理个人事务,剩下的时间都是在上课或者自习。”秦勤语气很平常,“没办法,能来这边已经是万幸了,谁都不想被淘汰,回到自己原本一眼就看到头的未来。”
“嗯……”陆任之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有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
那其中深层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很难改变的。
没法改变,就只能被动地接受,并在规则下谋取出路。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却只管把云天心性,向笼中,驯。
秦勤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其中,也绝非“天才”两个字,就能一笔概括的。
“嗡、嗡——”秦勤的定位手环高频震动了起来,他立马起身,“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咱们现在得回宿舍了。”
“好,一起回去吧。”陆任之和他一起把农具收起,各自回了宿舍。
“怎么现在才回来?”施望野收工之后早早回了宿舍,一直在沙发上等着他。
陆任之把衣服挂好,对他笑笑:“出去做了些调查,以及,采访。”
“哦,秦勤没被你吓着吧。”施望野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怎么会,我可是他的老学长。”陆任之抻了个懒腰,靠着他坐下,“虽然我是统招生吧,不过也算学长啦。”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施望野挠挠陆任之的脑门,“豹学长,有和他讨论最近的学术前沿信息吗?”
“嗯,当然。”陆任之张口就开始胡编乱造:“我们二位这次的会晤呢,主要讨论了一下农业种植方面的一些前沿科技,比如使用量产化的对种植园进行给排水作业,以及如何排除土地中经常出现的干扰因素,使实验田达到相对稳定的平衡状态。”
“咱们能不能说猫科动物的语言。”施望野动了动嘴角,“为什么说的那么复杂且牵强,听不懂一点儿。”
“通俗来讲,怎么种地。”陆任之哈哈笑着,“前面是浇水,后面是拔杂草。”
“神经。”施望野被他这番胡扯逗笑了,“说得还挺像真的,唯一不和谐的就是,你这个样儿,和学术扯不上半点关系。”
“嗯,我是不行了,复杂的东西就不太能沉得下心去。”陆任之满不在乎,继续说着,“只是,他这样的人才,不去做科研,太可惜了。”
“你有办法吗?”施望野看着他,语气中隐约有所期待。
陆任之摇摇头:“暂时没有,老陆现在也只是个高中校长,而秦勤已经快毕业了,他的目标是升学,大学啊,或是研究所的事情,高中校长可安排不了。”
他又把今天听到的那些事捋了一遍给施望野听。
忽然想起:“不过我可以让他先帮秦勤补办学籍文件,没准就能用上。”
“能赶紧补好学籍也挺重要的。”施望野灵机一动,又问,“那有没有什么自考,让他参加一下呢?”
“自考……”陆任之拍了下手,“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刚才和秦勤聊天的时候还想到了这个事情。好像过段时间,有几所科研院所会举办联合考试,选拔新科研员。”
“太好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施望野有些激动,他站起来就往阁楼上跑。
陆任之和他方向正相反,往宿舍门口冲。
“你干嘛去?”他俩几乎同时问出了对方一样的话。
施望野满脸发懵:“我上楼上电脑查查考试信息啊,你要干嘛去?”
“别查了,有的是时间查,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一趟黑市。”陆任之套好外套,又拎起了施望野的衣服上楼,跑到他面前,“来,穿上,咱们这就走。”
“去黑市?”施望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是,你认真的?联合考试和黑市有什么关系?”
“还真有关系。”陆任之不由分说地把外衣套在了施望野的身上,抬手打开窗户,看了看下面没人,就拉起他往外跑。
施望野还是困惑不解,在陆任之的旁边跟着他一级级跳下窗台的同时,仍旧锲而不舍地追问着:“去黑市干嘛?去买题?那边能有真题卖吗?”
“问那么多干啥,去了你就知道了。”陆任之翻越栏杆后明显加快了速度,“跟上,快来。”
这时间,午夜黑市刚刚热闹起来,街上不冷,无叔在修理铺门口架了个小桌子,在上面拆着一团花花绿绿的导线。
“叔,忙着呢?”陆任之扯了个小板凳坐在小桌子的正对面。
无叔放下了手中的导线,擦擦手,指了指稍远处的一个敞口木盒子:“你小子,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怎么会呢,明明是来看看你。”陆任之笑了,帮他一起把没拆完的导线收到盒子里,又把桌子抬回店里。
无叔把他们俩引到了待客区坐下。
“直接说吧,没事儿。”无叔笑笑,“是要找什么东西,还是要修什么,都没问题。”
“今天两个都不是。”陆任之嘿嘿一笑:“我记得你认识一个挺厉害的大学教授?”
无叔嗯了一声:“对呀,也是机器人格斗大赛的特邀科技指导,你突然问他干嘛?想去深造?”
陆任之轻轻摆手:“我就算了,普通人,生锈脑子一个,不过有个人可能比较需要一个深造的机会。”
他把秦勤的情况简单介绍完。
无叔听完了陆任之的介绍,深思了一会:“看来这孩子还真的很需要一个机会,这样吧,我这两天和他联系一下,约着出来吃顿饭,看看他们大学或是他任职的研究所有没有在招新,还有具体的流程安排之类的。”
陆任之很惊喜:“你太好了,大概什么时候能有消息呢?”
无叔想了一下:“真不能太着急,得等’机械大鳄’有空闲的时候才行,他可是个大忙人。”
“机械大鳄?”施望野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感到很惊奇。
“对啊,你们可以在网上搜搜他,教授的名字叫大河,很有名的。”无叔用拳支撑着下巴,在手机上翻着微信,“最有意思的是,他的本体也是体型巨大的鳄鱼,湾鳄。”
“我们现在就看看。”陆任之和施望野两颗头凑到了一起,研究着百度百科上的这位“机械大鳄”。
“哦,果然厉害。”陆任之看着这位大佬足占半页多屏幕的履历,已经被震撼到了。
施望野一个一个地看下去,发觉并不简单。
这位大鳄的那些履历,既不是那些儿时曾获“儿童遥控漂浮车大赛金奖”的不要脸凑数奖项,也不是挂名“某某地草柯子乡农业机械维修院”的虚名,每一个都是知名国家级的院所,而且同时牵头进行着好几项重点科研项目。
“这是什么情况……”施望野已经被震惊到说不出话,都是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陆任之接棒看下去,在科研成果处,有着更大的一串,他一眼瞄到了两个国际权威期刊:“我的天呐,他还发过五篇《Machine》,还有三篇核心《HT》。”
“《HT》是啥?”施望野过来一起看了看,论文的标题是一大串英文,他有点头痛。
“学点英语吧我求求你,HT就是高科技的简写。”陆任之盯着大鳄教授的那些成果,可怕的是,这几个重磅论文居然没有排在最前面,在他的成果中显得极不起眼、微不足道。
他叹了口气:“什么机械神仙,不睡觉的吗?看年龄也还不到五十。”
“可能这就是大鳄和普通动物的区别吧……”施望野挠挠下巴,“不然为什么有大鳄这个词,而不是大豹,大脑斧,大西几,大蟒鞋,大鸵撩……”
“你又犯病了,舌头捋直了说话。”陆任之不再往下看了,他已经能够确定,假如秦勤觉得可以,又有合适机会的话,这里就是他最好的去处。
天才们在一起,才能碰撞出更加炽烈的智慧之火。
无叔看了半天,放下手机。
对他们说:“我记着他前一阵还过来一次,送来了个小机械想要改装,过两天就来取。哦巧不巧,刚才翻聊天记录的时候看到,他刚好和我抱怨一句,所里没有厉害的学生,活好多,还需要他亲自做。”
施望野小声地说:“也许真的是个好机会。”
“是啊,无叔,你有空帮我们问问。”陆任之也觉得很合适,简直是老天爷给秦勤送来的新机会。
无叔答应的很爽快:“行,等我消息。”
走出修理铺,两个人的心情都豁然开朗。
施望野一脸轻松:“真是好顺利,如果情况不错的话,秦勤可能参加完考核,就能被大鳄教授捞出去。”
“应该没问题的,据我所知,现在科研院所,有真才实学的很少,本来就只有一小部分动物能有机会上大学考进去,完全矮子堆里拔大个。”
陆任之得意地笑笑:“所以老陆还是挺酷的吧?秦勤是特招班的第一届,再往后还有更多。”
“主要是能开这个头,不止特训班,随着这样不唯种族论、平等招生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其他学校也会对招生标准逐渐放宽,本来层层受限的那些弱势动物们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受教育,改变命运。”
施望野笑了起来:“很酷,超级酷,不愧是我偶像。”
“那我呢?”陆任之又再次凑到了他面前,一副等待着夸夸的表情。
“你?我再说一遍,偶像不世袭制。”施望野把他推开,哈哈笑着往街道的另一边飞跑,“太封建了,小陆局长!”
“你站那儿!猞猁保镖!”陆任之也飞跑着,朝他的方向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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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诗经》·鹤鸣
却只管把云天心性,向笼中驯。——《世说新语·翦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