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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本台消息。由赛德里恩阁下主导的‘边境星区贸易走廊’一期工程已于昨日提前竣工。初步估算,该走廊将使帝国核心星域与‘黑石星域’之间的物流成本降低百分之十五,并极大缓解了边境驻军的后勤压力。分析人士指出,此举展现了卓越的战略远见与高效的执行力——”
弁星伸手关掉了飞行器的广播。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乔苏里,用一种试图显得随意、却依旧带着点生硬的语气开口:
“乔苏里,昨天电影群里……理理安的那个视频,你觉得怎么样?”
他顿了顿,努力为自己的真实想法铺路,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他……他还挺努力的对吧?”
这是他精心准备的开场白,一个看似客观的评价,目的是为了引出下一句的解释——“其实我的点赞只是对这种努力的一种认可,并非真的欣赏”
然而剧情从来不会按弁星的剧本走。
乔苏里闻言,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航路,脸上露出一种介于商业赞赏与个人观感之间的温和表情,非常自然地接话:
“从传播和表演的角度看,理理安阁下确实无可挑剔。他非常清楚如何调动观众的情绪,塑造完美的形象。作为项目投资方,他的表现是超出预期的。”
他的回答客观、中立,甚至带着一丝欣赏,完全顺着弁星“评价努力”的话头在走。
“……”弁星的话头被这堵墙轻轻挡了回来。他准备好的那句转折,在对方如此“正确”的回应面前,突然显得无比刻意和小气。
他根本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他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就在弁星因为这认知而陷入短暂沉默,不知该如何强行把话题扭到自己预想的轨道时,乔苏里已经非常自然地将话题转向了下一个内容。
“说到电影,您清单上的物品已经全部备齐,稍后会直接送到医院。”
“……谢谢。”弁星几乎是下意识地道谢,原本鼓起的勇气彻底消散。
“举手之劳。”乔苏里微微一笑,继续道,“另外,我自作主张,在清单之外额外增加了几种市面上不太常见的神经镇定剂和细胞活化素。我想,以您的接诊病例,或许会用得上。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多事。”
“……不,不会。谢谢你乔苏里。”弁星再次道谢,这对他完全是一个惊喜。
“您不介意就好。”乔苏里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切换到下一个话题,“关于雷克,就是我之前和您提过的朋友,我已经让他直接在医院等候了。希望能尽量节省您的时间。”
“嗯,可以。”弁星应道,彻底放弃了纠结。
飞行器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弁星看向乔苏里的侧脸,对方神情专注,似乎刚才的对话只是日常流程中的一环。
他不知道。
也许……不提才是最好的,这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医院到了。”乔苏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飞行器悄无声息地停稳。弁星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了专业治疗师的面具,走下了飞行器。
雷克果然如乔苏里所说,已经身姿笔挺地等候在医院门口。
“弁星阁下。”雷克上前,礼节性地颔首。
弁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寒暄。“跟我来。”他径直将雷克带入诊疗室。
简单的初步检查和精神力探测后,弁星的眉头微微蹙起。“他长期缺乏有效梳理,精神图景的滞涩感如同生锈的精密仪器,虽然核心结构尚且稳固,但外围的能量阻滞已经相当严重。这种程度的受损,在军雌中也不少见。”
“雷克不是军雌,他只是负责公司的货运,比较辛苦。”乔苏里扫了一眼雷克,转过头一边看着弁星一边解释到:“果然这么严重……那,治疗频率会很高吗?他往返一次非常不方便。”
负责货运还往返困难吗?真奇怪,但是治疗师也不应该探究患者的隐私,弁星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谈及专业领域时的专注:
“我和一位合作者,首都星研究院的赫柏研究员”弁星刻意强调了首都星研究院,希望这个名头能获得更多信赖,“我们正在探索新的方向。重构稳定精神图景,目标是效果更持久,减少维护频率,会比目前简单的镇压或者安抚有效很多。”
有些意外的,乔苏里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名字,带着一丝探寻:“赫柏?首都研究院的赫柏,他是不是来自荒星的亚雌?”
“!”弁星像是被点破了什么,眼神有些闪烁,“……是。”
而乔苏里在问出口后,也立刻感到一丝不妥,他迅速垂下了目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雷克开口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和,甚至带着几分就事论事的客气,但问题本身却直指核心:
“弁星阁下,请原谅我的好奇。据我所知,亚雌并不具备精神力,也无法感知精神图景。一位没有精神力的研究者,要如何理解并设计干预精神图景的方法?这其中的原理,确实令人费解。”
这句话精准地命中了最关键的矛盾点,是合乎逻辑的质疑。
弁星猛地抬起头,真面对这样说出口的质疑他可一点都不愿意让步,论坛上打过太多次嘴炮了,他简直张口就来:
“研究靠的是这里,”他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神锐利,“不是靠你体内有没有那种能量波动。你也不能制冷,难道虫族还不能有冰箱吗?赫柏的价值在于他的思维和结构学知识,这比空有精神力却只会遵循旧例的脑子要有用得多。”
他顿了顿,几乎是习惯性地补充道,带着一种不指望被理解的漠然:“当然,我知道这种道理对很多人来说都太难理解了。”
这番尖刻的回应,让气氛瞬间凝滞。雷克的脸色沉了下来,尽管问题被礼貌提出,但弁星的防御性反击显然超出了就事论事的范围。
然而,就在这火药味尚未散去的时候,弁星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刚才的冲突有何不妥。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回到雷克身上,带着研究者特有的、近乎天真的执着:
“所以……这个方法需要更多真实数据来优化。雷克先生,你的情况很典型,如果你愿意配合治疗并提供数据,对研究会是极大的推进。”
这近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举动,让乔苏里都愣住了。
雷克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之前的客气荡然无存,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不必了。我的身体和数据,不属于任何研究项目。”
场面顿时尴尬到了极点。
乔苏里见状,头皮发麻,赶紧试图缓和:“弁星阁下!雷克他……”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
“阁下!不好了!”助理猛地推开门,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有紧急伤员!他们被极端分子袭击了,雄主死亡!雌虫重伤,精神图景崩溃了!”
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像一块巨石砸入水面,将所有争执都暂时压了下去。
弁星眉头一拧,几乎是本能地转身,一把拉开诊疗室的门。走廊上,一架急救悬浮担架正被推向抢救室,上面躺着的雌虫浑身是血,作战服多处撕裂,生命监护仪发出催命般的刺耳警报。
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暴烈、濒临崩溃的精神力残响扑面而来,让弁星的精神图景都感到一阵针刺般的不适。
而紧紧跟在担架旁的,是一位身着高级军官制服、面色冷峻如铁的雌虫。他肩章上的徽记显示出他的中校军衔,此刻却军容凌乱,呼吸带着压抑的急促。
弁星瞬间上前,指尖微光轻触伤员的太阳穴,感知到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链接断裂反噬,叠加躯体重伤……图景正在瓦解。”他的声音低沉而迅速。“上抑制剂,最大量。”
就在这时,伤者仿佛抓住了唯一的希望,涣散的目光死死锁住弁星,用尽所有力气抓住他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不,不要抑制剂,进来……进我的图景!救我……我,我不想死,雄主死了,我,还是,不想死!”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
乔苏里眉头紧锁,雷克的嘴角也抿成一条直线。
他们来自荒星,比谁都理解在绝境中想要活下去的本能有多么强烈。
他们不会因此鄙视这个濒死的同胞,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在主流虫族社会眼中,在雄主尸骨未寒、自身保护不力的当下,提出这样的请求,是何等惊世骇俗、不容于世俗伦理的行为。这几乎等于自绝于社会。
乔苏里更担忧地看向弁星。答应,意味着弁星将卷入巨大的非议和麻烦;不答应,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
而一直像磐石般守在旁边的雌虫,在听到伤者这句近乎“亵渎”的哀求时,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有出声呵斥,也没有任何动作去阻止对方抓住弁星的手。
他只是深深地、几乎要将自己折断般地低下了头,垂在身侧的双拳死死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没有看弁星,甚至不敢去看,那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要将金属地板盯穿。那是一种无声的、极致的痛苦与默认。
弁星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图景崩塌的轰鸣,更感受到了那双眼睛里混杂着无尽愧疚与疯狂燃烧的求生欲,以及旁边那位雌虫沉默却震耳欲聋的悲鸣。这意志过于炽烈,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他和赫柏论证的完整方案在他脑中飞速闪过——那需要同时从外部多点打入精神力支柱稳固内部关键节点,并构筑外部矩阵引导循环。太复杂,太耗时,此刻根本来不及!
瞬息之间,他做出了决断。
“别放弃。”他没有回应那个禁忌的请求,甚至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沉声对伤员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坚持住。”
他对助理快速打出一个专业手势——‘注射稀释抑制剂,减缓崩坏速率’。
助理心领神会,立刻更换了药剂。随着药效发挥,精神图景崩坏的狂潮略微平缓,如同海啸变成了巨浪,虽仍致命,却为弁星争取到了那稍纵即逝的操作空间。
下一刻,他双手虚按,精神力奔涌而出。但他并未试图侵入,而是果断采取了赫柏理论中最基础、也最可行的部分——外部加固。他的精神力如同无数精准的织梭,以极高的频率震荡,在那急速崩塌的精神图景最外围,强行编织起一层致密的、无形的“约束层”。
这就像为一座即将爆炸的建筑紧急覆盖上最强的防护网,强行兜住四散的碎片,阻止彻底的解体。它无法修复内部伤痕,但能争取到最关键的时间。
弁星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汗水浸透额发。这是他第一次将理论付诸实践,全凭对赫柏计算的信任和自身超凡的控制力在硬撑。
几分钟后,他猛地撤手,身体微晃,靠在墙上喘息。
而病床上的雌虫,虽然依旧昏迷,但那毁灭性的崩溃趋势,已经被硬生生遏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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