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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凝固的血色红灯。碾碎的苍白纸屑。深埋掌心的头颅。死寂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走廊冰冷的空气中,连仪器隐约的嗡鸣都彻底消失了。
时间失去了刻度。唯有那盏高悬的“手术中”红灯,像一颗永不瞑目的眼珠,冰冷地见证着这片绝望的废墟。
角落的排椅上,顾衍维持着那个将头颅深埋进掌心的姿势,一动不动。昂贵的衣料被血污、灰尘和绝望浸透,裹在他僵硬的躯壳上,如同一件裹尸布。凌乱湿透的黑发垂落,遮住了他唯一暴露在外的、沾满污秽的手背。他像一尊被遗弃在时光尽头的、沾满泥泞的雕像,所有的生气、挣扎、乃至痛苦,都被彻底抽干、冻结,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绝对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走廊尽头,那扇通往未知黑暗的拐角阴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终结韵律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深绿色手术辅助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护工,推着一辆空着的、冰冷的金属平车,缓缓走了出来。轮子碾过光滑的地板,发出清晰而冰冷的滚动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面无表情,动作平稳熟练,如同执行着最寻常的工作流程。他推着空车,径直走向那扇象征着最终判决的手术室大门。
“咔哒。”
轻微的门锁开启声。
厚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护工推着空车走了进去。
门,再次无声地合拢。
红灯依旧亮着。像凝固的血。
又过了不知多久。
那扇门再次被推开。
依旧是那个护工。他推着车走了出来。
但这一次,平车上不再空荡。
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被严密包裹的“物品”。
从头到脚,覆盖着一张崭新、厚实、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蓝色的……**无纺布尸袋**。
袋子拉链紧闭,严密地包裹着里面的一切轮廓。看不到脸,看不到头发,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特征。只有袋子本身在灯光下泛着冰冷、廉价、毫无生命光泽的深蓝色。像一个巨大的、深蓝色的、没有温度的茧。
护工推着车,动作依旧平稳,面无表情。深蓝色的尸袋随着平车的移动,在灯光下投下浓重而沉默的阴影。轮子碾过地板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清晰而冰冷地回荡在死寂的走廊里。
朝着走廊的另一端——那个通往永恒黑暗的出口——缓缓移动。
红灯的光芒,冰冷地扫过深蓝色的尸袋,在那毫无生气的表面上留下一道道短暂即逝的、如同嘲弄般的猩红光痕。
病床轮子滚动的声音,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响,带着一种终结的、不容置疑的韵律。
就在这辆推着深蓝色尸袋的平车,即将经过角落那片凝固的阴影时——
排椅上,那尊仿佛早已化为岩石的雕像,猛地……**震颤**了一下!
不是剧烈的动作。是整个身体,从脊柱深处爆发出的、一次极其短暂、却又无比剧烈的**痉挛**!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早已僵死的神经!
深埋掌心的头颅,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后的震颤,猛地……**弹起**!
顾衍的头颅,极其僵硬地、如同生锈的齿轮强行转动般,抬了起来!
凌乱湿透的发丝滑落,露出了他那张脸。
惨白。扭曲。布满了干涸的泪痕、汗渍、血污和灰尘的混合物,如同被绝望反复践踏的泥泞沼泽。而他的眼睛……
不再是虚无的深渊。
那是一种……**被强行撕裂了所有伪装、所有麻木、所有冰封后,暴露出来的、最原始的、最赤裸的……剧痛**!
瞳孔缩紧到极致,布满血丝的眼白如同燃烧的灰烬!那目光死死地、带着一种被千刀万剐般的、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毁灭性痛楚,钉在了移动平车上……那个深蓝色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尸袋上!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无声地开合,像是濒死的鱼在拼命呼吸空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结疯狂地上下滚动,每一次滚动都伴随着一种窒息般的、无声的痉挛。
平车轮子平稳地滚动着,深蓝色的尸袋在移动中投下沉默的阴影,越来越近。那冰冷的深蓝,如同最深的海沟,吞噬着走廊里惨白的光线,也吞噬着顾衍眼中最后一点名为“理智”的光。
就在平车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顾衍那只一直无力垂落在排椅边缘、沾满污秽的右手,猛地……**抬了起来**!
动作僵硬、突兀,带着一种垂死者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力量!
他的指尖,颤抖着,痉挛着,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卑微的乞求,伸向了平车上……那个深蓝色的、冰冷的、隔绝了一切的……**尸袋**!
目标……是尸袋下方,靠近脚踝的位置。
那深蓝色的、厚实的、毫无温度的无纺布表面。
他的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带着一种仿佛要穿透这冰冷屏障、去触碰某种早已消逝的温暖的疯狂,极其轻微地、极其徒劳地……触碰到了……尸袋冰凉的表面。
就在指尖触碰到那深蓝色、冰冷无情的无纺布面料的瞬间——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灵魂被硬生生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破碎的、非人的呜咽,终于冲破了顾衍死死咬住的牙关!
那声音嘶哑、短促、充满了被彻底碾碎的绝望和一种足以焚毁世界的剧痛!
与此同时!
他那双死死盯着深蓝色尸袋的、燃烧着剧痛的眼睛,瞳孔深处,那点最后的光,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冰湖,瞬间……**凝固**了。
随即,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死寂的灰败**,如同蔓延的霉菌,迅速覆盖了他眼中所有的痛苦和惊骇。
那只触碰着尸袋的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颤!随即,所有的力量瞬间被抽空。
那只手,无力地、软软地……垂落下来。
再次砸在冰冷的排椅边缘。
掌心……依旧空无一物。只有那早已被碾成灰烬的、苍白的纸屑,粘在冰冷的皮肤上。
平车轮子平稳地滚动着,载着那深蓝色的、沉默的茧,载着那个名为“沈微”的存在最终、最冰冷的归宿,载着顾衍指尖残留的那一丝徒劳的、冰凉的触感,缓缓地、无声地……驶过他的身边。
驶向走廊尽头那片永恒的、未知的黑暗。
顾衍维持着那个头颅昂起的姿势,灰败死寂的眼睛,依旧死死地、一眨不眨地追随着那移动的深蓝。
直到平车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
直到那点深蓝,如同最后一点坠入深渊的星光,彻底湮灭。
红灯的光芒,依旧冰冷地投射在他身上。
他昂起的头颅,极其极其缓慢地……垂落下来。
最终,重新深深地、无力地……埋进了沾满污秽的掌心。
走廊里。
只剩下那盏凝固的血色红灯。
一滩被碾碎的、苍白的纸屑灰烬。
和一个将头颅深埋进掌心、彻底沉入无声死寂的……男人。
死寂,如同永恒的棺盖,轰然落下。
走廊尽头,护士值班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小陈护士苍白如纸的脸露了出来,眼睛红肿,布满血丝,眼神里是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伤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角落排椅上那个彻底沦为死物的身影,又投向那盏如同凝固血泪般的红灯。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顾衍那只再次垂落的手上。
那只手无力地摊开着,掌心向上。
粘在掌心冰冷皮肤上的,除了污秽的血尘,还有几粒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辨认的、灰白色的……纸屑粉末。
像被世界彻底抛弃、被绝望反复蹂躏、最终归于绝对虚无的……苍白尘埃。
小陈护士的嘴唇颤抖着,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想呼唤什么,却最终只化为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破碎的呜咽。她猛地缩回头,值班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走廊里。
彻底的、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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