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见雾

　　浴室的门被推开，蒸腾的水汽裹挟着沐浴露的清香涌了出来。池渝单手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黑发，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在锁骨处短暂停留，又沿着腰腹部坚实的沟壑蜿蜒而下，最终隐没在腰间的浴巾边缘。

　　"池渝。"林葳蕤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却在拐角处戛然而止。

　　少女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这副光景，顿时像被烫到般转过身去，“你...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氤氲的水雾中，少年原本凌厉的眉眼柔和了几分，水珠在下颌处摇摇欲坠。冷白的肌肤此刻泛着淡淡的粉，通身的少年感与手臂上若隐若现的肌肉形成微妙的反差。

　　注意到少女的害羞，池渝瞬间被逗乐了。他利落地套上睡衣，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安静的走廊格外清晰。"喂，"他故意用指尖轻戳林葳蕤的肩膀，磁性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甚至有几分蛊惑，"现在可以回头了吧？"

　　"你先把扣子系好。"林葳蕤的声音闷在掌心里，纤细的手指严严实实地挡在眼前。

　　"突然跑来找我的是谁啊？”池渝歪着头凑近，热气若有似无地拂过少女的脸颊，"我还没说你偷看我呢。"他故意把"偷看"两个字咬得又轻又慢，满意地看着林葳蕤那截白皙的后颈渐渐泛起粉色。

　　见对方仍不肯放下手，池渝突然弯腰从下方钻入她的视线，秋水般柔和的眸子盯着林葳蕤，湿漉漉的额发几乎要碰到林葳蕤的鼻尖。"现在看清楚了？"他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包得严严实实——"

　　“池渝！”林葳蕤终于放下手，却在对上他含笑的眼时又慌忙别开脸，“你...你简直...”支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最后只憋出一句带着颤音的：“不要脸！”

　　“找我什么事？”池渝唇角微扬，逗弄够了才稍稍正色。

　　林葳蕤悄悄翻了个白眼，见他神色忽沉，连忙道：“我给林盛递了消息，说任疏淼还活着。”

　　“不怕他找你麻烦？”池渝转身往房间走去，声音遥遥传来。林葳蕤轻手轻脚跟到门前，倚着门框往里瞧。

　　他的房间整洁得过分，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沐浴露香气。少年正俯身整理衣物，闻声回首，那双桃花眼里早已不见初见时的冷冽，只余温柔波光。

　　“既然眼下没有明确方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觉得对面主动出击也不算坏事。”她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嘴角牵起浅淡笑意。

　　池渝走近揉了揉她的发顶：“但是你凡事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记住了？”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头一颤。

　　“全身而退不太现实，不过我确实不想死。”林葳蕤拍开他的手转身想走，“我先回去了。”

　　池渝看了眼手机时间，突然上前拉住她手腕：“凉皮做多了。”顿了顿，又补了句，“放了双倍西瓜。”

　　厨房里，林葳蕤望着晶莹剔透的凉皮上堆满的鲜红瓜瓤，笑眼弯弯地偏着头问：“池大厨今天格外大方？”

　　他别过脸去，耳尖微红，“去餐桌吃，勺子备好了。”

　　她捧着玻璃碗亦步亦趋跟着，池渝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直到最后一勺凉皮消失在唇间。

　　*

　　盼望着的第一次春游来临。

　　不是第一次春游，

　　是池渝和林葳蕤的第一次春游。

　　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斑驳的光影在林间跳跃。林葳蕤深吸一口气，泥土与青草的清香沁入肺腑，仿佛连胸腔里积压的阴霾都被这暖风拂散。

　　周静好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一台拍立得，兴奋地挥舞着：“快！合影留念！这可是咱们高中最后一次春游了！”

　　池渝和温清海放下沉重的背包，林葳蕤小跑几步，拦住一位路过的看着温柔的女生：“姐姐，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咔嚓——”

　　拍立得缓缓吐出一张照片，画面里，周静好挽着林葳蕤的手臂，笑容灿烂得像是能融化冬雪。而站在她们身后的两个少年，正默契地在她们头顶比出兔耳朵，眼底盛满狡黠的笑意。

　　阳光、树影、少年少女的轮廓，都被定格在这一瞬。

　　暮色四合，营地渐渐被暖橙色的火光笼罩。温清海和周静好围着烧烤架争论不休——

　　“别烤了！再烤就焦了！”周静好急得直跺脚。
　　“你懂什么？没熟透吃了会拉肚子！”温清海固执地翻动着肉块。

　　而另一边，林葳蕤和池渝安静地搭着帐篷。少年的手指灵活地系紧绳索，动作利落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林葳蕤蹲在一旁递工具，偶尔指尖相触，两人都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却又在对方看不见的瞬间，唇角微微扬起。

　　不一会儿，两顶帐篷稳稳立起。四人围坐在折叠桌前，分享着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串。林葳蕤咬了一口，油脂的香气在舌尖蔓延，她忍不住眯起眼，像是尝到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味道。

　　“哎，你们听说了吗？三班那个谁……”周静好嘴里塞满烤肉，含糊不清地八卦着。温清海一边嫌弃地递水，一边忍不住加入讨论。

　　林葳蕤托着腮，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望着眼前嬉笑打闹的三人，忽然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没有算计，没有仇恨，只有篝火、烤肉，和朋友们肆无忌惮的笑声。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四溅，映在池渝的眼底，像是坠入了一片璀璨的星河。林葳蕤不自觉地盯着他看——少年的下颌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漂亮的眼睛温柔明亮。

　　“你盯着我干什么？”池渝忽然转过头，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葳蕤猛地别开脸，心虚地咬住筷子：“没有，我在看你后面那条狗……长得有点像你。”

　　池渝挑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远处确实有条金毛犬，正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他轻哼一声，决定不和这个不讲道理的祖宗争辩。

　　一旁的小情侣目睹全程，周静好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温清海则意味深长地“啧啧”两声，换来池渝一记眼刀。

　　林葳蕤低头扒拉烤肉，耳尖却悄悄红了。

　　温清海突然拍手提议： “诶，要不咱们玩个游戏？输的人得唱歌！”

　　周静好眼睛一亮，立刻拍手附和： “这个好！ 我可从来没听过葳蕤唱歌呢！”她促狭地朝林葳蕤眨眨眼，“今天可算能开开眼界了。”

　　篝火在夜风中摇曳，将林葳蕤泛红的脸颊映得格外灵动。她无奈地瞪了两人一眼，开玩笑般嗔怪道： “真是...玩什么啊？”

　　池渝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 UNO 卡牌，熟练地分发给众人。周静好惊喜地叫道： “不愧是池渝，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第一局，林葳蕤就败下阵来。

　　“快唱快唱！”周静好迫不及待地推搡着她。

　　林葳蕤红着脸犹豫了半晌，终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轻声开口。清澈的嗓音如山涧清泉，虽然有些跑调，却格外动人：

　　……

　　“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唱完这句，她突然意识到歌词的暧昧，声音顿时轻了几分。但周静好已经兴奋地拍起手来： “哇哦～这是表白吗？”

　　林葳蕤慌忙摆手："不是！就是...我很喜欢这歌，所以才唱！别瞎说。”

　　池渝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继续啊，我很想听后面的歌词。”

　　被他的视线烫到，林葳蕤垂下眼帘，继续轻声唱道：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唱到这里，她停下，羞赧地低下头，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池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诶，我明白你为什么选这首歌了...”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林葳蕤因为那句“表白”歌词而脸越来越红，“原来是因为歌有'葳蕤'这个词啊。”

　　林葳蕤猛地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想岔了——她以为池渝是在暗示“天生一对”那句歌词，结果他居然是在说后面那句！ 顿时又羞又恼，气鼓鼓地瞪着他： “你...！”

　　“这歌叫什么名字？还挺好听的。”池渝装作没看见她的羞恼，伸手想戳她的脸，却被她敏捷地躲开。

　　周静好和温清海对视一眼，默契地笑出声来。林间的晚风裹挟着欢笑声，与篝火一起在夜风中跳动。

　　凌晨的山林静谧如水，林葳蕤轻手轻脚地从睡袋里钻出来，生怕惊扰了熟睡的周静好。她拉开帐篷的拉链，微凉的夜风拂过她的睡裙，在月光下轻轻摇曳。

　　篝火旁，池渝独自坐着，火星在他脚边明明灭灭。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这么晚还不睡？”林葳蕤压低声音问。

　　“星星很亮。”他仰头示意夜空，嗓音低沉而轻缓，“你要去厕所？”

　　她点点头，有些犹豫地望向黑漆漆的山路。

　　“我陪你去。”池渝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的草屑，“这地方晚上容易迷路。”

　　起初，篝火的余光还能照亮脚下的路，可越往前走，光线便越发稀薄。林葳蕤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睡裙的边缘，脚步也慢了下来。

　　“怕黑？”池渝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调侃。

　　“谁怕了？”她嘴硬，却还是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

　　“怕的话，可以挽着我。”

　　夜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林葳蕤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像是黑暗中唯一的暖源。

　　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可在这片寂静里，心跳声却仿佛比脚步声还要清晰。

　　尽管池渝这般高能量的人就在身旁，越到深夜，林葳蕤的情绪总会越发低落。

　　篝火晚会的欢愉犹在眼前——跃动的火焰将朋友们的身影投在帐篷上，月色与笑声交织成令人心安的帷幕。那时的幸福如此真切，几乎让她相信这温暖可以永恒。

　　但深夜里暮然回想起来那几份记忆，感受到的却不是温暖，而是担心幸福转瞬即逝。每一帧欢笑的背后，都蛰伏着难以言说的隐忧。第六感总是在提醒着她未来的道路不会一帆风顺，从踏入这场博弈的那一刻起，全身而退就是奢望，他们在拿生命同那些豺狼虎豹下注。

　　可当她尝过生之甘美，就总希望不要因为这场血淋淋的博弈丧失生的机会了。

　　“池渝。”林葳蕤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夜色，“我们这样查林盛，他会不会像当年一样……杀人灭口？”

　　池渝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那如果我们不查呢？”

　　“什么？”

　　“如果我们就此收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他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与罪相生——”他侧过头，看向她，“你觉得，这样活着，算不算幸福？”

　　林葳蕤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不算。”

　　“所以。”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只能向死而生。”

　　从厕所出来时，林葳蕤发现池渝正低头翻着手机，屏幕的荧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你有手机，为什么不开手电筒？”她皱眉，“非要摸黑走？”

　　池渝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不然，你怎么会挽着我的手？”

　　林葳蕤一愣，随即感觉脸颊发烫：“你……！”

　　星光洒在两人之间，篝火的余烬在远处明明灭灭。

　　"行了，不闹了，回去。"池渝低笑一声，手臂极其自然地环上林葳蕤的肩头。

　　林葳蕤下意识要躲，却被他牢牢锢住。"池渝，你抽什么风？"她蹙眉轻斥，挣扎的力道却不自觉地弱了下来。

　　"不扶着真会摔。"他将人又搂紧几分，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要不你背我回去？"

　　"开着灯呢，摔？你想骗谁？"林葳蕤忍不住轻笑，暗自诧异这个素来清傲的人怎突然这般粘人，"再说我也背不动你呀。"

　　"那你抱我也行。”他故意凑近，"公主抱那种。"

　　"你……找死是吧？"林葳蕤耳尖泛红，一记肘击让他终于安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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