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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
听到这话,田野眉头一挑,放下筷子:“你说谁帮谁?”
“严一青啊。”陈若含咽下嘴里的菜,认真点头,“那天许昊泽有个群舞动作总是跟不上,周楠教得有点没耐心了,我就看见严一青就在旁边,一遍一遍陪着练,十几遍都不带烦的。”
她顿了顿,笑了一下:“你不是场场都要演出吗,平时也不来新生训练课,这种事你当然不知道。”
田野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在碗沿敲了敲。胸口那团火像被泼了点凉水,噼里啪啦熄了一半。
徐静禾看着他神色一变,轻声问:“你是不是误会他了?”
田野没吭声。他也知道自己脾气容易暴躁,他是真的以为严一青心胸太狭隘,看不得别人得到一点好处,才发这么大的火。现在听陈若含这么一说,倒像是他搞错了。
他脑子里忍不住又想起今早那句“我也不非得是那碗”,那眼神,那拧巴别扭的模样,如果不是为了争资源,还能是什么理由,难不成是……
吃醋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连忙在心里否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吃哪门子的醋?
又没那层关系。
田野接下来这一顿饭都吃得心不在焉的,三个人吃完饭回来的路上,徐静禾还是没死心,一边走一边悄悄劝着:“你别老在舞团发火,弄得新来的小孩都怕你,而且你今天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宋,这让他怎么下得来台?”
田野走在她旁边,手插在兜里,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
下午分组排练,主角配角和群舞分去了两个教室。后头这一整天,他就见到了严一青两回,那人总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可他这边和徐静禾搭双人舞,整个下午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自然也是顾不上旁人。
排练结束时已经快晚上六点,剧场楼层的灯暗了一半,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在回响。
田野拿着水瓶走出排练厅,犹豫片刻后,他还是转身朝对面的排练房走去。
门半掩着,里面隐约传出音乐声。他站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就见许昊泽正对着镜子练习一个翻身动作,陈若含站在旁边,手舞足蹈地指点他。
陈若含听到动静一转头看见田野,立刻说:“田老师你来得正好,我一会还有点事,许昊泽他有个动作还不太顺,你帮他看看。”
说完也不等田野回答,抬手拍了许昊泽一下,麻利地拿起外套和水杯:“你加油啊,我先撤了!”
许昊泽小声说了句:“谢谢师姐……”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排练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田野扫了眼教室,没别人了。
“你哪段不顺,我看看,”田野放下包,又不经意地问,“你看到严一青了吗,他回去了?”
“嗯,他下午排完就先回去了,这两天他看着心情不好,可能是在忙着租房子。”
田野叹了口气,心想:呵,真够着急的。
许昊泽卡住的地方其实并不难,是个转身时重心偏移的细节,田野稍一指点,他就立刻明白了,自己又反复练了几遍,不到十几分钟就顺下来了。
田野走出楼时,外面天已经全黑了,楼道的感应灯一盏一盏地亮起又熄灭。
他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刚把空调开开几秒,就觉得车厢里闷得难受。
他摁下车窗开关,冷风立刻灌进来,吹得他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这一下子烦上加烦。于是又把窗给关上了。
一时怎么着都不舒服,连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田野坐在车里发了一会儿呆,还是点开了微信,犹豫了半天,输入了一句:“你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缓一缓气氛。但消息刚发出去,他又后悔了。
这话说得像是在催对方赶紧把狗接走,可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撤回。
微信那一行浅灰色的提示立刻跳了出来:“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车外是城市夜里最繁忙的时段,晚高峰车来车往的,路怒症特别多,大家都开得很不客气。
等他到家,刚一开门,手机就震了一下。
青:今天晚上刚签好了租房合同,我这个周末演出结束以后来接水坑。
田野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点开了对话框,敲下一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删了。
“你不用着急接回来,我其实不介意。”
也删了。
最后那光标在空白的对话框里一闪一闪,他陷进沙发里,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这话到底应该怎么说。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给谁说过软话,没学过的东西自然是不会的。
他正发愁,小水坑晃着尾巴从房间里蹦跶出来,一头扎进他怀里,扒着他裤腿往上蹭。田野弯腰把它捞起来,小狗顺势窝进他怀里,脑袋在他胸口蹭了两下。
他一边揉着它脑袋上的软毛,一边低声道:“坑坑啊……你要跟你爸走咯,以后看不到你咯。”
小狗仿佛听懂了似的,抬头看他一眼,轻轻叫了两声。
田野垂着眼看它,揉了揉它耳朵,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情绪翻来覆去地绕了两圈,最后也没个结果。
算了,等严一青来接狗的时候再说吧,隔着屏幕讲也讲不清楚。
下周开始舞团就要进入全国巡演阶段,这周的演出也从原定的三场缩减为一场。
这周唯一的一场安排在周六晚上,新人即将首次正式登台。为了避免出错,每人只分配了两个简单的群舞戏份,站位靠后,任务不重。
但对没上过台的新演员来说,再小的角色也是压力,排练和课堂里学不到的紧张感,台上一站就知道了。
周六一早,天还阴着,气温倒是比前两天稍暖了一点。空气里有点闷,像是随时会下一场小雨。
田野今天没开车,起了个大早,走到排练楼下时,远远就看见二楼教室的灯已经亮了,泛着白亮的光,光晕在潮湿的空气里。
他没急着进去,在楼梯拐角停了停,从半开的门往里看了一眼。
教室里音乐声还没开大,能听到几个年轻人低声说话,隐约能听见林新和许昊泽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带着些兴奋。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上台,不管戏份轻重,都总是要紧张一下的。
再往里看,一个身影正对着镜子,默不作声地一遍遍重复群舞动作。那人背对着门口,昏暗的光下,看不太清楚,只觉得动作都非常标准,跟示范视频里一比一抠出来的一样。
田野一时间没看出来是谁,只当是哪位群舞演员来的早,提前热身。
直到那人转了个身,镜子里反射出冷峻的眉眼。
田野微微怔了下,居然是严一青?
他印象里,前几周看他跳这个段落时,总觉得他动作里透着一股独特的风格,从每一个细节里散发出来,招摇又明亮。那时候他还批评严一青,说群舞讲究的是标准划一,不该有太多个人特色。
可现在,他完全收敛了自己,规规矩矩一套群舞跳下来,没露出半点锋芒,所有的小习惯都藏得干干净净,果真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
田野站在楼梯口没动,他一只手揣进兜里,另一只来回揉了揉拇指指节。
这明明是他自己要求的标准答案,可他现在全都做到了,心里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忽然意识到,这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小孩,其实还挺听话的。田野低头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他心里有点高兴,也有点心疼。
这么好的一颗苗子,可现实就是这么回事,想成为优秀的舞者,哪怕是天赋最高的人,也得先学会做背景板。
他就站在门外看了一会,他看见许昊泽跟严一青说了句话,接着两个人一起对着镜子排练,严一青俯身做了个动作,慢动作地给他示范了一遍。
田野忽然想起昨天中午在饭桌上,陈若含说的那些话。他盯着镜子里那两道影子看了一会儿,慢慢收回目光。
好像还真是,误会他了。
正想着,田野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他猛地一震,吓得一个激灵。
一回头,发现是宋鸿飞。
对方笑得一脸殷勤,语气亲热得很:“哟,田老师,这么早就来了,太敬业了。”
田野点了点头,没太接话,目光还在往教室那边瞟着。
宋鸿飞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也看见了教室里几个新人在练动作。他眼神一动,话锋慢慢绕了过来:“咱们这不是下周就开始跑巡演了嘛,连着跑三四个月,真的累死人。”
田野心思没在他身上,只随便嗯了一声。
宋鸿飞没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抬手摸了一下鼻子,装作不经意道:“这一周三四场连着几个月的,你每场都得上,还那么多高难动作,这肯定累得够呛。你看我在舞团也这么多年了,其实也练过那几个段落,动作都还熟……要是以后你哪场实在太累了,也可以让我上去顶顶,我绝对不给你掉链子。”
听到这话,田野这才转回头看他。
他当然听得出宋鸿飞什么意思。
自从唐凌走了以后,田野的替补位就这么空下来了。这可是个香饽饽,能挂上天艺歌舞团主角的替补头衔,出去就是一块金字招牌,投简历到别的团,拿个主演轻轻松松。唐凌就是前例,刚离开没多久,就在青舞拿到主演的席位,田野也替他高兴。
但这个位子不是随便谁都能坐的。它意味着每一场都必须拿得出手,意味着替补和主角之间不能有明显的落差。舞台不是某个人的试炼场,对观众来说,每一场都是第一场。
所以,宋鸿飞不行。
宋鸿飞来团十几年了,可动作永远不干净,练习偷懒,排练摸鱼,连基本功都在走下坡路。他不想用混日子这个词,但放在宋鸿飞身上,多少有点贴切。
真要说团里现在还有谁能让他高看一眼,也许反倒是那两个新人。至少眼下严一青和许昊泽两个人都基本功扎实天赋出众,还勤奋上进,哪怕还稚嫩些,却有无限成长的可能。
比起那些只会油腔滑调的人,田野宁愿把时间花在培养新人身上。
田野礼貌一笑,语气客客气气的:“你跳得我肯定知道啊,团里谁跳得熟我还能不知道?不过这替补位嘛,我说了不算,得孔景铄点头才行。放心,我有空肯定会提一句的,不过他听不听,那就得看你自己的了。”
宋鸿飞一听,顿时笑开了:“行行,你给提提就行,那到时候我也问问孔导的意思。”
田野话里的阴阳怪气,他愣是一点没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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