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雨落

　　午夜十二点的陆氏大厦，只有顶层的灯还亮着。

　　陆子衿站在2801办公室门前，指尖悬在指纹锁上方三厘米处。门禁系统闪着幽蓝的光，显示屏上清晰记录着最近一次开锁时间——23:47，验证方式为密码输入，使用者：陆子佩。

　　"滴"。

　　门开了一条缝，暖黄的光晕从里面溢出来。陆子衿推门的动作顿住了——他的办公室被改造成了某种介于会议室和起居室之间的空间。原本的实木办公桌旁多了张律师专用工作台，两个座位之间用玻璃文件柜隔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标有"瑞士项目"的档案盒。

　　"哥？"

　　声音从休息室方向传来。陆子衿循声走去，发现磨砂玻璃门后晃动着模糊的人影。他敲门的指节刚碰到门板，门就自己滑开了——陆子佩正对着全身镜打领带，身上只穿了件敞开的衬衫，下摆刚好遮到大腿中间。

　　"你怎么有权限进我办公室？"陆子衿的视线钉在墙角的安全柜上，那里存放着明天董事会的机密文件。

　　陆子佩转过身，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行政部说董事长特助需要全权限。"他向前两步，赤脚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响，"我应聘了这个岗位。"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陆子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扫过弟弟锁骨下方的纹身——那是串极光形态的摩斯密码，翻译过来是"永不放手"。他记得这个图案，十年前自己离开那晚，陆子佩曾把它画在告别信的落款处。

　　"董事会不可能通过。"陆子衿去拿西装外套，却被弟弟拦住去路。

　　"他们会的。"陆子佩亮出手机，屏幕上是一封刚发出的邮件：[鉴于陆律师在瑞士并购案中的卓越贡献，建议破格提拔为董事长特别助理。] 发件人赫然是持股15%的王董事。

　　休息室的落地窗映出两人对峙的身影。陆子衿突然发现墙角多了个行李箱——是他放在苏黎世公寓的那个，此刻正敞开着，最上层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和他身上这件是情侣款。

　　"你翻我行李？"陆子衿的声音陡然提高。

　　"只是提前打包。"陆子佩的指尖划过兄长紧绷的下颌线，"明早九点的飞机，记得吗？"他的手机屏幕切换到航班信息页面，座位号从原本的15A/B变成了1A/B——头等舱相邻的私密套间。

　　陆子衿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他转身要走，却被弟弟拽住袖口。丝绸面料在拉扯中发出细微的撕裂声，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哥哥。"陆子佩突然换了称呼，声音软得不像话，"明早要飞十三个小时..."他的手指灵巧地解开兄长第一颗纽扣，"不如先试试时差？"

　　中央空调的嗡鸣中，陆子衿的后背抵上了文件柜。玻璃柜门冰凉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弟弟的体温却在前方灼烧着他。他的手机突然震动，集团大群弹出消息：[欢迎陆律师加入董事长办公室团队！] 后面跟着几十条整齐的"恭喜"。

　　"你收买了整个董事会？"陆子衿的质问被弟弟的指尖封住。

　　陆子佩轻笑一声，将兄长的手按在自己腰侧："只是让他们看清现实。"他的衬衫下摆掀起一角，露出人鱼线上的新纹身——"LZJ"三个字母缠绕着雪绒花图案。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拍打着玻璃幕墙，像极了十年前那个离别的夜晚。陆子衿的抵抗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抓住弟弟作乱的手腕，却摸到那个熟悉的凸起——是植入式微型芯片的位置，里面存储着他们少年时代所有的合照。

　　"哥。"陆子佩突然退后两步，在休息室门前站定。他故意提高音量，确保声音能被门禁系统录下来："哥哥开门，我是我嫂子。"

　　闪电划破夜空。在这一瞬的惨白光亮中，陆子衿看清了弟弟眼中的狡黠——那是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自投罗网的神情。他伸手去抓人，却只扯下半截领带。陆子佩大笑着逃进休息室，反锁的门将两人隔在光与暗的两端。

　　"密码是你生日。"陆子佩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一直都是。"

　　陆子衿的指尖悬在密码盘上方。电子锁的蓝光映亮他泛红的耳尖，也照亮了门边贴着的老照片——十五岁的他背着十三岁的陆子佩，在游乐园的夕阳里笑得毫无阴霾。照片底下写着一行小字：我要追你。

　　暴雨如注。当陆子衿终于输入那串铭记于心的数字时，门开得毫无预兆。他踉跄着跌进一片温暖之中，被早有准备的弟弟接个满怀。休息室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模糊成星河，而他们终于不再是其中孤独的两颗。

　　"抓到你了。"陆子佩在他耳边轻声说，呼吸灼热如少年时代那个未完成的吻。

　　苏黎世机场的电子屏闪烁着"延误"的红字时，陆子佩正把兄长抵在VIP休息室的落地窗前。

　　"天气预报没说有暴雪。"陆子衿的掌心贴着冰凉的玻璃，呵出的白雾模糊了停机坪上滞留的航班。他西装内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董事会群聊已经炸锅，最新消息是王叔发的：[董事长去哪了？徐家的人还在会议室等着！]

　　陆子佩的犬齿碾过兄长后颈的皮肤，留下淡红的印记："我让他们改签了机票。"他的手指灵巧地探入陆子衿的西装内袋，抽出那张被体温焐热的登机牌，"现在我们有整整十二小时..."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空乘甜美的声音透过门板："陆先生，您的特别登机通道已经准备好了。"

　　陆子衿的领带不知何时缠在了弟弟手腕上，丝绸面料勒出暧昧的红痕。他试图整理衣领，却发现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都不翼而飞——其中一颗此刻正躺在陆子佩的西装口袋里，和两枚素戒碰撞出细微的声响。

　　"特别通道？"陆子衿眯起眼睛，看着弟弟从空乘手中接过黑色房卡。卡片上的烫金字写着"北极光套房"，背面印着瑞士航空的私密航线标志。

　　暴雪中的摆渡车开了足足二十分钟。当陆子佩刷开套房大门时，陆子衿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全景落地窗外是浩瀚的雪原，而室内陈设与陆氏大厦的休息室一模一样，连文件柜里档案盒的排列顺序都分毫不差。

　　"你......"陆子衿的指尖擦过书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他们上周在董事会的合影。照片里他正在发言，而陆子佩的目光根本不在PPT上，而是牢牢锁在他微敞的领口。

　　陆子佩从背后环住兄长，下巴搁在他肩上："二年前买下的。"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轻点，调出购房合同——签约日期正是陆子衿第一次在苏黎世医院昏迷的那天。"当时想着，万一你..."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吻截断。陆子衿转身时碰倒了咖啡杯，褐色液体在文件上洇开，露出底下藏着的医疗报告——是昨天刚做的全身检查，每项指标后面都跟着"Normal"的结论。

　　窗外雪势渐猛。陆子佩把兄长压进真皮沙发时，北极光的第一缕绿光正划过天际。陆子衿的西装外套滑落在地，露出内侧口袋上绣的"LZJ"字母——针脚歪歪扭扭，是陆子佩十四岁时的杰作。

　　"哥。"陆子佩的唇擦过那道锁骨下的旧伤，"这次别想再逃。"

　　陆子衿的回应是拽过弟弟的领带，将人拉得失去平衡。他们在羊绒地毯上滚作一团，撞翻了茶几上的香槟塔。冰凉的酒液浸透衬衫时，陆子佩突然闷笑出声："还记得你第一次喝酒吗？"

　　记忆如潮水涌来。十六岁的陆子衿偷喝父亲的珍藏，醉得在花园里背唐诗，最后是十二岁的陆子佩把人扛回卧室。那晚的月光也如今夜般清冷，照见少年人藏在抽屉最深处的秘密——本写满"陆子佩"名字的素描簿。

　　"现在换我背你。"陆子佩突然将人打横抱起，在兄长错愕的目光中走向卧室。King Size床上铺着从上海空运来的真丝床单，枕边放着本装帧精美的相册——每一页都是陆子衿在瑞士的留影，而每张照片角落都P上了陆子佩的身影。

　　极光在夜空翩跹起舞时，陆子衿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王叔的私信：[徐家同意让步了！他们说要亲自去瑞士签协议。] 附件里还带着陆子佩一小时前发的邮件：[鉴于董事长身体不适，并购谈判延期至明日。随附医疗证明。]

　　"你伪造病历？"陆子衿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弟弟用领带绑住了手腕。

　　陆子佩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苏黎世医院官网的公告：[著名心脏外科专家Dr. Müller明日停诊]。而预约记录显示，这位专家最近的患者名叫"Lu Zijin"，就诊原因是——相思病。

　　暴雪持续到凌晨。当陆子衿终于在疲惫中睡去时，陆子佩悄悄解锁了他的手机。董事会群聊已经被移出聊天列表，取而代之的是新置顶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十分钟前发的：[航班取消，申请远程办公。] 附图为两只十指相扣的手，素戒在极光下熠熠生辉。

　　窗外，瑞士的初雪覆盖了所有来时的足迹。而晨光中相拥而眠的剪影，终于不再是照片里孤独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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