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的风景和你

　　两人被安排在靠里边的位置，姜小海的左边是姐姐，右边是几个愣头青。

　　愣头青在打游戏，打游戏的间隙会播放一些涩涩的视频，涩到姜小海想起了妈妈屎一把尿一把地把她拉扯大的场景。

　　姐姐和那群愣头青之间隔着姜小海，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姜小海的眼神瞟来瞟去，把什么都给知道了，宇宙缘起，进化论，女娲伏羲，生命的诞生……

　　再对比姐姐的电脑上，真的是很无聊的东西，电视剧，网游，人人网撩骚，不过姐姐很貌美，在人人网上肯定是被别人撩骚。

　　果真，在姐姐去上卫生间的时候，姜小海奉姐姐的命令看管电脑，也被授权和对方聊一会儿，对方如果问是谁，姜小海可以说是表妹。

　　对方网名叫“毛毛虫”，后边附了一个括号，里面写“多金”。

　　姜小海在键盘上敲了一句：【你好呀】

　　“毛毛虫”回了个：【？】

　　姜小海又回了个：【干嘛？】

　　“毛毛虫”那边显示一直在输入中，过了半分钟，回了一个：【干你】

　　姜小海愕然，姐姐一定是遇到色狼了，姐姐真的好单纯。

　　姜小海萌生“杀意”，要把这个“毛毛虫”就地解决，让他的本性暴露出来。

　　姜小海虽然是个小屁孩，但她从五年级开始上微机课，在老师留给小屁孩们“自由操作”的时间里，除了练习“金山打字通”，只要电脑通网，小屁孩们就会自发学习“性教育”，教材是在浏览器里搜索四个字：“人体艺术”。

　　书到用时方恨少。

　　姜小海抛了一张“人体艺术”照片。

　　“毛毛虫”发了一个“汗颜”的表情图，又说：【你真的好美。】

　　姜小海心中暗自发笑，呵呵，对方上当了，彻底暴露了吧！色狼！

　　姜小海问：【我有多美？】

　　“毛毛虫”回复：【像照片上的你一样美。】

　　姜小海写：【那你帅吗？】

　　“毛毛虫”回复：【我身上的每一处都很帅】

　　姜小海写：【我看不到】

　　“毛毛虫”回复：【我全脱了，你打开摄像头就能看见】

　　姜小海心里失了一拍。

　　姜小海说“我看不到”，就是字面意思，再没别的意思，可“毛毛虫”心思不纯，真是色狼本狼，要多肮脏有多肮脏。

　　姜小海怒了，从兜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纸片，这是班里做黑板报时留下的卡纸，不透光，姜小海用卡纸黏住摄像头，心想“这下我能看见你，但你看不见我”，姜小海顿时生起一股运筹帷幄的美滋滋感。

　　“毛毛虫”在那边一直催促，显得很饥渴：【快点，快点，打开摄像头！】

　　姜小海检查了一遍卡纸是否黏连得牢固，然后在对话框找了一会儿，点开“视频”角标。

　　对话框“轰”地变成一片漆黑。

　　姜小海瞅来瞅去，也没瞅见对方的裸体。

　　“毛毛虫”回复：【我没看见你】

　　姜小海写：【我也没看见你】

　　“毛毛虫”回复：【我都能看见我自己，你看不见我？就在右上角的小框框，我都脱光光了，可你没有露镜头，不仗义唉！】

　　姜小海对“毛毛虫”诈骗了如指掌，她回头看了一眼卫生间那边，姐姐还没回来，姜小海也玩得尽兴，就继续写：【我也脱了】

　　“毛毛虫”回复：【你那边没开灯吧？】

　　姜小海写：【开了】

　　“毛毛虫”回复：【你是不是太矮了，还是镜头杵地上了？】

　　姜小海写：【我站椅子上了，你现在看清楚了吗？】

　　“毛毛虫”回复：【你当我是傻子吗？你把镜头挡住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你个2B，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绝交吧！】

　　姜小海看见“毛毛虫”的头像瞬间变成灰色，这意味着“毛毛虫”下线了。

　　姜小海满不在乎，心里还在一遍遍臭骂：“色狼！”

　　对于这次战绩，姜小海颇为得意，又刺激又过瘾，第一次接触，居然真的碰到电视上演的那种桥段，男生聊天真的会诈骗，真的会诱导脱衣服。

　　“聊怎么样了？”姐姐的声音从耳后飘来。

　　姜小海的手迅速从键盘上撤离，回正身体，“聊完了，他号被盗了。”

　　“你说‘毛毛虫’啊？”姐姐用手点着鼠标。

　　“嗯。”姜小海用拇指抹了一下鼻尖，结束这场辉煌的战斗。

　　一定可以载入史册的，姐姐会很感激她吧。

　　姐姐的手一直放在鼠标上，密密麻麻的点击声，混合着鼠标滚轮的声音。

　　姐姐很安静，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笑容。

　　姜小海在玩“奥比岛”，只用余光大概关注了一下姐姐的状况。

　　姐姐长叹了一口气，像看到什么不好的成绩单一样，“我先走了，你还玩不？”

　　姜小海挪了一下头顶的耳机，“啊？”

　　“我说我先走了，你也关电脑走。”姐姐一瞬严肃。

　　姜小海意犹未尽，当然不愿意现在走，她为了帮姐姐打色狼，和“毛毛虫”聊了好长时间，把自己的游戏时间都浪费了。

　　“那你在这里，晚上也睡这里，我不管你了。”姐姐拉着声音。

　　姜小海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一瞬间如此冷漠，她指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还有30分钟才到时，不玩就浪费了……”

　　姐姐没听完姜小海的解释，扭头就走。

　　姜小海的声音逐渐沉下去，越来越淡，越来越没底气。

　　到底是为什么啊？

　　姜小海侧过头，看着姐姐迅速抽离的背影。

　　“来网吧明明是你的提议，现在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莫名其妙。”姜小海也是有点火大，把头上的耳机取下来，在桌子上磕了一下。

　　旁边的几个“愣头青”瞄了姜小海一眼，和同伴交头接耳，嘲笑着姜小海的年龄。

　　姜小海也没心情玩了，靠在电竞椅上，头还碰不到椅子背上沿，脚也勉强够到地面，她把眼珠移到侧边，看着旁边机子的愣头青，正在看片儿。

　　姜小海斜视着，看了一分钟。

　　愣头青时不时甩过头，看姜小海一眼，“刚才那是你妈吗？”

　　姜小海也没想过自己能和愣头青接上话。

　　“那是我姐。”姜小海说。

　　“你姐都走了，你还不走？”愣头青眯着一只眼睛。

　　姜小海晃着脚：“她走就走呗。”

　　愣头青笑了一声，带点轻蔑的意味，跟左边的同伴要烟，又拿了一支打火机，“砰”一下点开，嘴里开始吞云吐雾。

　　姜小海看过港片，一闻到烟味，又看见愣头青抽着烟用眼睛瞥她，头上染着粉色和褐色的毛，姜小海有点怕了，屁股慢慢蹭下座椅，直到两脚踏实在地面，慢悠悠从两只硕大无比的电竞椅中间挪出去，边挪边看，愣头青电脑上的片儿还没放完。

　　挪到愣头青椅子后边时，愣头青猛地转了一下椅子，正面朝姜小海，貌似被姜小海窥屏的动作惹毛了。

　　“姜小海！”姐姐闪现门口，裹上了白色的披肩毛毛，喊她的名字。

　　姜小海一瞬间感觉自己获救了，也不怕愣头青威慑了，扬起脑袋，大摇大摆地从一串椅子背后走过去，收获一串愣头青注视的目光。

　　“长得挺好看……”其中一个愣头青说。

　　姜小海不知道愣头青们说的是谁，但看见姐姐站在门口，漂漂亮亮的，她知道自己还是个小毛孩，那群愣头青一定在夸姐姐。

　　走到电梯口，躲开那群愣头青的视线，姐姐摁了电梯，把肩膀上的毛毛摘下来，扔到旁边的沙发上，沙发前边是一排抓娃娃机。

　　“我看那皮裘挺漂亮的，我就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落在这的。”姐姐说话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比刚才好了不止一点点。

　　之后许多次，只要无聊了，姜小海就会跟姐姐来这上电脑，但再没遇见过那群愣头青，姜小海也再没瞥见身边机子上放片儿，又过一段时间，电脑全贴膜了，坐在侧边根本看不见对方电脑上有什么。

　　寒假，妈妈抽空回来，姐妹俩溜去网吧的事被妈妈的火眼金睛辨出来了，妈妈把姐姐臭骂了一顿。

　　姜小海印象里，妈妈经常臭骂姐姐，因为姐姐不好好学习，中学去舞蹈队跳舞，大学也去舞蹈队，生命不息，跳舞不止，出了大学还要祸害妹妹，把好好一个懵懂无知的妹妹教的什么都会，跟大人辩起道理来伶牙俐齿的，妈妈因此不喜欢姐姐。

　　只要妹妹不乖，一定是姐姐的问题。

　　于是，姐姐搬出去和大学室友合租了。

　　妈妈抽空去姜小海上网的地方瞅了一眼，依旧是网吧老板接待，妈妈把胖乎乎的网吧老板打量了老半天，开口便道：“你看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跟狗项圈差不多。”

　　网吧老板一脸懵逼，无奈顾客是上帝，这中年女人背后跟的小孩常来这里学习，也算是顾客，网吧老板忍住不发火，解释道：“我这是项链，您可能没了解过……”

　　姜小海站在妈妈身后，安静得像个自闭症儿童。

　　“你们这有多少台电脑？”妈妈环视着店里的环境。

　　“八十台。”店老板回答。

　　“那屏幕大的，不瘆眼睛啊？”妈妈说着，抱起胳膊。

　　“那是电竞电脑，新换的屏，显示率是之前的2.5倍……”老板巴拉巴拉开始解释，用了一大堆专业术语。

　　“你一个人在这看管啊？”妈妈头扬得老高。

　　“对，我妹也来，我俩轮换着。”老板说话时一直在擦汗，因为身体肥胖，店里开的空调不够店老板吹，店老板还在他坐的收银台上放了一个电扇，现在没了电扇，面前的女人又背靠着空调，把空调风口全堵上了，那风页都转不动了，“咔咔”直响，店老板那叫一个憋屈，说话间去冰箱拿了瓶雪碧，冰在脑门上。

　　“你看啊，这是通道，这是电梯，旁边还有楼梯，楼梯的铁门折叠着，刚好挡住收银台的视线，小孩啊，逃费的啊，就容易从这进进出出，你是不是从没管过？”妈妈一身豹纹长裙被身后的空调吹着，呼啦呼啦的。

　　店老板一脸的汗珠，握着雪碧，“阿姨，我们这里都有监控的，没人会偷偷上来又偷偷溜走的。”

　　“你还知道装监控，你不怕被查啊？那里边一绺儿，全是小孩！”妈妈踮起高跟鞋，用手指着靠墙的位置，“那个！还有那个……”

　　靠墙的小孩一被点到名字，跑得跑，溜得溜，年龄小，心理素质也极差，跑得像小鸡仔一样，蹿得无影无踪。

　　店老板更急了，抓住其中一个，“别跑啊，怕什么！”

　　那小孩身子一拧，跟洗衣机似的，把老板的手搅在衣服里，老板一觉着疼，就松手了。

　　“看吧，都跑了。”妈妈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胳膊拍到老板肩膀，“那么小就让上来，没父母跟着？你说父母跟着也行，像我，我带我女儿来，她是要写作业的，这完全没问题，那些小孩呢？你都放进来，呀，你太危险了！”

　　姜小海站在妈妈身边，只觉得妈妈爱搞事情，把小孩都吓走了，店老板也一身的汗，姜小海撕了撕妈妈的豹纹裙，“你挡着空调风了。”

　　妈妈跟没听到一样，继续问老板：“她（姜小海）来，平时是坐哪个位子？”

　　老板开始烦了，“阿姨，这样，我这生意也不好做，刚装修了，成本还没赚回来，这台电脑，她坐这好不好？”
　　老板指着眼巴前一台又新又亮的电脑，这台电脑和其他电脑都没摆在一起，而是单独列在过道，屏幕朝向收银台和楼梯口。
　　“她（姜小海）上机，我不收费，阿姨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收费，你们想坐多久坐多久，实在不行坐我收银台也行，我那台电脑也新，不过是Win8系统，没这些先进，我用那电脑看监控……”

　　妈妈一挥手，“别扯那么多，该多少钱不会亏你的，我刚才说的都是给你提的意见，你听也罢不听也罢，这店不管你开到哪儿，都会有部门视察的……”

　　店老板一边擦汗豁领子，一边给姜小海开电脑，用自己脖子上拴的卡片刷了一下时间。

　　姜小海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显示“无时限”。

　　服了老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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