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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2)
十三中高一开学两个月,将每位学生都至少加入一个社团的规定通知到各班班长,申请表和社团手册分发到手,潦草翻了翻,盛归池唯一能沾点填报欲望的是篮球社,社团介绍和合照印在下面。
刚拿起的笔停下。
蛮巧,里面有他认识的人。
房与非这次穿了校服,笑出八颗牙齿,能看出他这个人很健谈,旁边站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容温和,有几分别人评价的如沐春风,按理来说,那应该是庄臣。
盛归池翻过了这页。
突然想起来,除了篮球,他学过几年吉他,同样弹得非常不错,算得上一技之长。
.
临近元旦,负责组织元旦晚会的学生会各部门陆续投入时间精力,临时会议班里同学请了假,盛归池答应替他去。
同学所属体育部,负责搬运道具和安全巡查,大多力气活,因此会议十分简短,期间盛归池给他记了些注意事项,会后转述给他。
“那我们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下次彩排……”部长说到这里停下,在场的人都随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接着纷纷欢呼道:“庄主席好!”
盛归池不认识什么主席,原本没有动的意思,听到庄姓,才慢半拍抬眼。
庄臣笑,扶了扶眼镜,“我没别的事要说,记得下次彩排按时到就行,等饮料拿到手,大家就可以散会回家了。”
没干活就有免费喝的,周围人都一哄而起,盛归池没有去,他慢悠悠地收起本子和笔,推开椅子撤后一步,直起身的那一刻,视野挪动到隔一条长桌子的正前方位置。
“啪”一声。
笔掉到地上的动静细微到转瞬淹没。
盛归池垂头看了眼,重新坐回去,弯下腰去拿。
庄臣说:“我听说你不想做晚会主持人。”
晏雁干脆道:“嗯,不太想。”
“所以他们让我劝劝你,如果是因为没做过缺乏经验,不用担心,我都可以帮你。”
庄臣话音刚落,几个男生尚未离开,正在领饮料,一听在说元旦晚会,立即应和着:“学姐形象气质佳,找不出比你还合适的!”
“刚好庄主席是男主持人,更合适了。”
“对啊,听部长说现在就缺一个女主持人,简直为学姐量身定做的。”
……
几声呜呼后,庄臣看过去,示意性地摆摆手,几个男声识趣地安静下来,起哄的氛围却没变。
盛归池擦几下笔上的灰尘,缓缓起身。
她今天没束高马尾,头发散下来盖到肩膀下面四分之一,恰逢周末,她没穿校服,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短款羽绒服,右上角的logo六个字母,是这个运动品牌的基础款。
给人一种纯净水的感觉。
盛归池记得,他也有一件同样的衣服,不过是黑色的。
晏雁丝毫没被别人影响到,只摇头,继续拒绝,“我不擅长这种,你应该知道,如果缺人的话,问问房与非。”
庄臣笑问:“房与非反串吗?”
“不是的,他读文科,班里女生比较多,需要的话我帮你问一下。”
“不用问了,想到你不会答应,我和他们说过了。”
晏雁觉得庄臣今天有些莫名,先是让她做主持人,等她拒绝了又说知道她不会答应。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问她?
“那你需要彩排的话,之后不会去打篮球了吧。”
如果庄臣不去,房与非十有八九也不会去,她和房与非得错开面馆的营业时间回去。
“应该是,至少晚会之前都不去了。”
……
盛归池没参与领饮料的活动,踩着他们的背影经过,走出房间,一旁男生的碳酸饮料滋滋冒泡。
“庄主席真好啊,还能拿经费给买大家汽水喝。”
“这人你熟?”盛归池问了句。
男生扭头,认出是盛归池,笑两声,“那说不上,我单方面对他熟,学生会主席一般都知道吧。”
盛归池摸了摸腕表表带,漫不经心道:“有这么出名?”
“额……还好,一般出名,其实……不知道也正常。”
他头往里扬了下,继续问:“他俩什么关系,在谈恋爱?”
男生一愣,忙把饮料咽下去,“你说晏雁和庄臣?没有吧。”
盛归池状似无意,评价了句:“看上去挺亲密。”
“可能因为他们之前在一个班。”
“一个班?”
他声线仍然很淡,疑问的意味不重,但被男生听出来了,“啊?你不知道啊?”
盛归池斜过去一眼,忍住反问“知道这些干什么”的冲动,说不知道,摇了下头。
不说还好,这一提,八卦心被吊起来,男生看他全然不知的模样,急于和人分享,小声道:“算上房与非,他们三个高一在同一个班,关系不错,庄臣好像是喜欢晏雁,但说起来,实际上房与非和晏雁关系更近,毕竟房与非家的面馆租的是晏雁家房子,他们平时都住在一起。”
“那是为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有些人挺过分的,说因为庄臣和晏雁都是单亲家庭,所以……哎,你是问房与非吗?”
盛归池头一次了解晏雁的家庭状况,讶异之后,反应微弱,“从哪儿胡乱听来的因果关系。”
“就是说啊,也有人说晏雁平时不理人,没有女生朋友这些就是和她的家庭问题有关……”
“更是瞎胡扯。”
他嗬一声打断,嘲讽道。
.
组乐队的想法被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知道后,经他们介绍,说学校附近就有家乐器行,老板人不错,盛归池准备去一趟。
盛归池和沈珍枝结伴回家不固定,他不乐意多个人跟后面,她也不愿意一起,但因为沈珍枝是女生,盛归池要和姑姑保证她的安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前,他路过时敲了下她的桌子,把人喊出来。
“我刚要和你说,后天放学别管我了,我得晚走。”
盛归池台词被抢,问她:“你去哪儿?”
沈珍枝得意道:“在学校准备元旦晚会啊,我报名主持人被选上了,厉害吧。”
话里提及的名词熟悉,他问:“主持人?都有谁?”
“你干嘛问这个,是想干什么?”
盛归池不懂沈珍枝的警惕从何而来,懒得细究,只想知道主持人名单,几句话撬出来,发现没有晏雁。
“回家注意安全。”
他撂下一句不多有的关心,进了班,留沈珍枝在原地,搞不懂他,吐槽了句莫名其妙。
.
出了学校,公交站和乐器行是两个方向。
天气不算好,阴沉着,在西柳桥上半道下起雨,好在离得不远,小跑着到了地方,盛归池随意拨了拨沾上水珠的头发,雨势不大,变化却快,原先是淅淅沥沥淋下来,逐渐加大声势,再变弱。
与这雨声相衬,里头正有人在弹钢琴,轻音重音此起彼伏。
推门,头顶清脆一响。
盛归池从前听娄叶勤说过老家那边几代都信佛,到了她这一辈,子孙受新思想教育,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但自盛洲铭站上生意场后,她有心效仿留意起来,或许是心理安慰,竟然觉得的确有些用。
盛归池不信命数这种事,包括但不限于认为一见钟情这种尽显感性的词汇很扯,后来回了容城,娄叶勤心疼他的伤,求了开过光的佛珠,串成手串给他,他没说不要,一连戴到那年结束,才找了个时间摘掉收起来。
那时候,他是有点相信命数中“天注定”的。
是在这天。
又一次遇到晏雁。
她身着校服,背对着人,坐在那架钢琴前,缓慢而正确地按下琴键,乍一听,无法辨认出她弹奏的是那首广为人知的《致爱丽丝》。
乐器大多相通,盛归池之前自学过一点儿钢琴,不精通,但足以看出来她不太会弹,她面上认真,时而抿唇时而皱眉,大约是在仔细回忆曲谱,可惜不仅高潮处漏掉几个音,而且每一下的力度不分轻重。
听感很是一般,可似乎,无论做什么,她都一向认真投入,笔直地坐在那里,脖颈线条像小提琴琴弦,葱白指尖奏起音符,上升又降落,单是如此,已经足够赏心悦目。
店内装饰复古,打在人身上的是暖光,钢琴这种乐器,似乎对人有天然的艺术性加成,等曲子到了尾声,他倚在那儿,像个观众,肩膀微微后倾,远远看着她,真有点儿听进去了。
看她有点冷淡,有点天真,又有点忧郁。
看她按下最后一个键,合上琴盖,静静低下头,注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她转过身,微笑着和店主告别,很快收起嘴角,背过放置在凳子上的薄荷绿书包。
看她走过来,与他越来越近。
然后,唰的一声,世界变暗了。
她的气息随之停下来,停在他身侧,近在咫尺。
凭着灯灭前的记忆,大概能感受到她的方位,他看过去,像是沉溺在一片望无边际的海域,呼吸声渐弱,不由自主收敛声音,而她是映在海面上的月影,风一吹,波纹镜子似的晃动,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视线越过海水往上,适应后,眼睛能够描摹出她的身形轮廓,她偏过头,不知情地留了半边脸给他,问:“纪叔叔,停电了吗?”
有门嘎吱一声打开的声音。
店主大叔喘气,“估计是跳闸了,我去后面看看啊。”
晏雁应声,没有着急离开,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半晌,她移到门边,试着给自己找一个支撑,手掌按在木制门框上,脚下一歪,绊了一跤,身子失去平衡,陡然翻转的一瞬间塌力,跌进一个怀抱,额头落在柔软又硬挺的地方。
身体尚未将可能受伤的意识传递给大脑,她就被接住了。
甚至,心有余悸发怔的时间都要比差点摔倒的前摇长。
反应过来店里有人在,晏雁抽开手,后退两步,“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
她说:“店里刚刚跳闸了,稍等一下就好。”
趴在胸前的人离开了,盛归池嗓子梗着,插在口袋里的手紧握成一团,松开后指尖仍然泛白,刚要张嘴,被声音打断。
“小雁,你还没走?”
晏雁扬声,“没,电闸好了吗?”
“好了好了,等个两三分钟电就送过来了,你快回家吧。”
她没再停留,朝门口挪动脚步。
门把拧动,缝隙由一丝到一角,慢慢拉大,耳边是沙沙细雨声,她撑开伞,回头关上门。
又一声“砰”,视野恢复光明,头顶一圈小小灯泡,内里似有微弱的钨丝灼烧音。
盛归池维持着原有姿势,扭过脸,透过玻璃窗往外看,过几秒,他打开门,雨丝斜过来,敲在他脸上。
是染上潮湿的清香味道。
深呼吸,心脏慢慢平息下来。
就在方才,由于胸腔猝不及防地压下来一股力,刹那间滞气,而后报复性地剧烈跳动。
后来有时会想,对他而言,她每次的猝不及防,都有截然不同的另一面出现,好似上天指引,要叫他不自觉地一步步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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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少以前:不会弹琴光脸好看,那不就一花瓶。
池少现在:单看脸足够赏心悦目了吧,还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