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规则

　　今晚李复愁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看电影，按老爸的意思是手术完之后不要耗费心神，回校前禁止做关于学习的事。
　　房间门被敲响了，李复愁说了句请进。一个矮小干瘦的阿姨推门进来了，是兰姨。
　　兰姨双手捧着托盘进房说：“复愁，这个汤是医生开的药膳方子，我放这里了，你趁热喝啊。”
　　“嗯，闻着真香，谢谢兰姨。”李复愁从床上起来，打开那个炖盅盖子，拿筷子扒拉里面的汤料。
　　兰姨跟他介绍道：“那个剁得碎碎的是瘦肉，那个黄白色的是百合，另外那些药材都是按着医生开的方子拣出来的，听说对恢复伤口很有效。”
　　李复愁拿汤勺舀了一点点，吹凉后尝了尝，味道还行，就是吃着有点发酸和回甘。
　　“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兰姨看他挺喜欢喝的样子，便要出房，心里想着等会儿还要给太太炖燕窝。
　　“兰姨！等一下！”李复愁突然想到了什么，见兰姨要走，急忙喊道。
　　兰姨疑惑地扭过头去，她重新走回房间里来。
　　李复愁放下汤勺，坐正了才和兰姨说话：“您是不是认识一个算命很厉害的大师？”
　　“哎哟，我还以为是汤出了啥子问题。”兰姨松了口气抚抚胸口说，“你说竹算大师吧？那个大师算命可准了，我侄子犯太岁那年病得住了好久的院，转院转来转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说，要不就试试算一下命吧。后来你猜怎么着。”
　　这事兰姨提了不止两次，但李复愁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怎么着？”
　　“后来那大师给了他一个符，让他放枕头下，真神了，本来都要住ICU的人了，第三天就跟没事人似的出院了。”
　　兰姨又滔滔不绝地讲了好几个例子，说得特别玄乎，继而想到还没给太太炖燕窝，于是停下话匣子问道：“复愁你要找那位大师？”
　　李复愁摆摆手说：“不是，我替朋友找，您能替我介绍一下吗？”
　　“您应该也见过那位大师，就之前拜大祖宗的时候。说起来你们还是远房亲戚呢。”兰姨看看墙上那个用贝壳拼出数字的挂钟说。
　　李复愁边喝汤边蹙眉回想，拜大祖宗时？都是亲戚，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物。
　　“他家里有两个孩子，有一个儿子和你同年，也在华侨中学念书的。”兰姨这些年介绍了不少客人，时间久了，自己也和大师相熟起来，偶尔还互相聊聊家里情况。
　　李复愁问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兰姨又看一眼墙上的钟说：“我哪里知道全名哟，好像他们老喊他小学小学的。大师一家子做什么都木着一张脸，特别神秘的样子。也得亏我是个唠叨婆子，厚脸皮聊久了，才知道这么多事。但人家儿子叫什么，我真不知道啊。”
　　李复愁想到粤语里“学”和“鹤”同音。一家子都木着脸……那不就是扑克脸么？还有个叫小学的孩子，那是小鹤吧！弟弟就是这么喊李鹤励的。而且他们在拜祖宗时见过。李复愁心里了然。
　　“先不麻烦兰姨介绍了，我好像认识他儿子。”李复愁已经把汤喝完了，盖起炖盅。
　　兰姨又瞄一眼墙上的钟，赶忙收了炖盅说道：“那行，您要是用得上我就直说啊，我先出去了。”
　　“兰姨，这事能保密么？我那个朋友不爱让人知道他的事。”李复愁说。
　　这种情况兰姨见得多了，很多找算命先生的人都爱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了什么。她拍胸口保证道：“放心，兰姨知道的，这事不会说出去。”
　　“嗯嗯，谢谢兰姨。”李复愁乖巧地笑着道谢。
　　兰姨心里哎哟一声，复愁长得真是靓，嘴巴又甜，要是自家儿子能有他一半好看，也不至于老是追不上女孩子。
　　李复愁在家里悠闲看电影，而他的老爸李愁则在后院的会客室接待一位客人。
　　这个会客室跟主楼分开，单独建造在后院树林中，客人可以直接从富足园偏门进来而不被主楼的人撞见。李愁一般是在这个会客室接待青哥的。
　　“阿华，这份是褚绪这个月的运气值评估。我另外做了一份李复愁的，可以对比一下。”青哥拿出两份曲线图递给对面人。
　　李愁拿起两张差别不大的曲线图认真对比起来：“嗯……褚绪这张前半个月低迷，后半个月除去蛇咬那次，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去的。复愁这个前半个月运气很好，后半个月还是比普通人要好运些，但对比起他以往的运气就差远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个曲线图的准确性能有多高，毕竟我们只能观看到街道里的监控录像以及学校范围内的。遗憾的是学生宿舍与褚绪家里没有摄像头，要想监测得再细致些，只能给这两处装上摄像头。包括李复愁房间也是这么个道理。”
　　李愁拿手指按捏眉心：“房间和宿舍就算了吧，还是给孩子们留一点隐私吧。”
　　“还有这个，请您看看。”青哥在手提电脑上调出一段视频，“李复愁有两次独自前往夏街的何氏连锁超市玩抽奖游戏，玩完之后还给抽到的奖品拍照。我还查了他的购物记录，这份是我打印出来的清单，请看。”
　　李愁接过递来的购物记录表，李复愁买的东西很平常，有零食、书本和衣服什么的。他一条一条往下看，看到了有一栏写的是“双色球摇号创意玩具”，再往下看，又看到一栏写着“抽奖幸运小转盘”。他再细细往下看，剩下的全是些普通购物记录了。
　　“这么看来复愁是已经发现了。”李愁猛地抬头看着青哥。
　　青哥用左手摸右手心的伤疤说：“应该是了，而且根据他们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以及日常对话，褚绪全程不知道李复愁会掉运气的事，李复愁貌似对褚绪有很深的感情。”
　　他说着取出一沓照片，把照片摊开放在巨大的桌面上。几十张照片里，有一张是李复愁挽着褚绪手臂、一张是李复愁摸褚绪的头、一张是李复愁张开手臂扑向褚绪、一张是李复愁把头埋在褚绪肩窝里手臂环着褚绪的腰……
　　李愁想起上次和褚绪一起去图书馆接他二儿子的情形。当时车门一打开，李复愁见到车里是褚绪，便猛扑过来，然后眷恋地用脸颊蹭褚绪的肩，要不是褚绪叫他坐好，还指不定要蹭到什么时候。
　　“呵呵……那是因为我跟复愁说，褚绪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李愁发出干巴巴的笑声，局促地把那几十张动作全都不重样的照片叠在一起。
　　青哥用不置可否的眼神看向他的雇主，没有说话。
　　送走了青哥，李愁赶紧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查了起来：亲兄弟行为举止太过亲密是什么原因？
　　他点开最高赞的回答：亲兄弟行为举止过于亲密建议父母要注意哦，极有可能是骨科，你们懂的吧。
　　李愁还真不懂，他又转去查什么叫骨科。骨科：临床医学的一个大分枝。
　　错了错了，绝对不是这个。他又换了个关键词查起来。兄弟骨科：是一种文学载体，主要描写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之间发生的爱情故事。
　　呸呸呸！复愁才不是这样的人！李愁晦气得关上了词条。
　　他又点开第二条回答：可能是因为父母没教育好相处的界线，建议父母认真和孩子们谈谈这方面的问题，一味的回避问题只会让他们无知无觉地继续犯错。父母无需太过担心，随着年龄见识的增长，这种情况一般能得到改善。
　　这条回答还算顺眼。
　　李愁又查了几条答案，最后心神不定地关上浏览器，往主屋走去，来到自家二儿子房门外站了许久，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就在李愁为了“骨科”的事惴惴不安时，华侨中学男生宿舍206室的三个同学忙着整理内务，刚刚下了通知，明早有领导过来参观学生宿舍。
　　傍晚整理完了，晚自习回来就不能随心所欲地乱放东西了，可是晚自习放学后有一大段时间可以自由安排，同学们可不想被打扫卫生这样的琐事打碎了连贯的时间。要是明早起床整理吧，又怕有人赖床偷懒，到时吵起来也不好。
　　“大卷，你等下出门时把垃圾带上啊。”王阳把一堆废草稿纸扔到垃圾桶，垃圾桶瞬间就满了。
　　褚绪嫌弃地撇撇嘴：“你这也太脏了，堆这么多才扔。”
　　王阳才不会在意这个洁癖鬼的话：“废草稿纸有什么脏的，本少爷要是给它们用订书机钉起来，不就和普通笔记本一个样么？瞎讲究！”
　　“行行行，我才不和你计较。”褚绪说着说着就笑了，“蟑螂少爷～”
　　王阳气急败坏，又不好和他扯下去，这事怕是要成为高中三年的笑料了。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晚上，王阳在自己床上边吃薯片边看英文电影，中途急了上了个厕所，回来继续吃那剩下的半包薯片，突然有一只巨无霸蟑螂从薯片袋里飞出来趴到他脸上，他惊叫道：“妈呀！吓死本少爷了！”
　　褚绪和李复愁刚好在李复愁床上共用平板电脑看名师课堂，俩人坐的位置对面就是王阳的床，看得清清楚楚，随后便笑个不停，一直喊他“蟑螂少爷”。
　　顾霄在旁边听他们俩说话，暗暗记下了，原来褚绪这么爱干净。
　　在三人的努力下，206宿舍整洁了许多，散发出淡淡的松脂香——那是消毒水的香味。
　　褚绪闻着这股松脂香味，有点郁闷。李复愁你要快快康复回来啊，宿舍里关于你的味道都要消失不见了，好落寞的感觉……
　　正想着李复愁与柑橘香的事，褚绪手机响起提示音，是有人在徽信找他。
　　李鹤励：去教室晚自习没？
　　褚绪：没这么快，我们刚搞完宿舍卫生。
　　李鹤励：我已经在教室了，那我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找你。背公式去了，阿绪再见。
　　褚绪：嗯嗯，拜拜啊小鹤。
　　褚绪不知道李鹤励要找他做什么，反正第一节自习课结束就能知道，他不想耽误李鹤励的学习时间，便不追问下去了。
　　褚绪关了手机，把书包里的课本和作业拿出来叠成一摞，朝旁边床问道：“顾霄，一起去教室吗？”
　　“嗯，一起去。”顾霄黑黑的胖脸泛起一点微不可察的红晕。
　　“那少爷你要不要一起？”他边穿鞋边问。王阳刚开局，他疯狂按着手机说道：“你们先吧，不用管我，诶？敢劈我！我弄死你……”
　　褚绪等顾霄出了宿舍，就贴心地替王阳关上了门，他无奈地想，王阳玩手机玩得这么明目张胆，很容易被巡宿舍的老师收手机啊，好歹挡一挡吧。
　　从206宿舍到高一（5）班，要走下宿舍楼梯、穿过三角梅花廊、路过种了许多桂花的小树林，这是顾霄第一次和褚绪一起走这么长的路。
　　他与褚绪并排走着，余光瞥见褚绪蓬松的卷发，褐色的，一跳一跳的非常可爱。褚绪身上有洗发水混着沐浴露的香味，皮肤的奶白色在眼睛余光处晃动。
　　褚绪走到小树林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向顾霄狡黠一笑。顾霄不知道眼前的少年要做什么，只觉得他像个调皮的美丽精灵。
　　只见他左右看看，似乎是在留意有没有其他人，而后就放下心来，伸手摘了一小簇桂花藏在手心。他把握成空心拳的手举到顾霄鼻下，期待地问道：“顾霄你闻一下香不香？”
　　褚绪柔软的指背蹭到他唇上那层细细胡须，一股暖流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的心，他知道这是怦然心动的感觉。他目光躲闪着，木讷地点点头，说不出一个字来。
　　褚绪被顾霄的反应搞得很尴尬，他后知后觉地想，是啊，像顾霄这样腼腆的人，一下子把拳头怼到人家鼻子下让闻香味，确实是太过唐突了。下次得注意。
　　之后两个人一路无言，走进了教室。
　　晚自习开始了，顾霄抬头看前座同学的背，有点走神。他今晚看到褚绪的透明手机壳里夹着一个三角形，没想到他真的有认真带着那道护身符。
　　下课铃响了，顾霄听到旁边同学叫褚绪出去。顾霄的目光追随褚绪而去，看到他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一个比褚绪高许多的戴眼镜男生站在门口等他。顾霄认得这个男生，是上次跟他一起去图书馆的隔壁班同学。当时别人叫他阿lì，可惜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字。
　　他们俩站得极近，褚绪高兴得脸红红的，与对方说了许久的话，那个帅气的男生笑得很好看，给他递了一本书和一瓶小小的东西，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摆摆手，嘴里说了一句什么。褚绪笑着也和他说了一句什么，而后快速走回自己座位，拿走刚刚在小树林摘的那小簇桂花。返回到男生身边，像在小树林那时一样，他把花举到男生鼻下，男生满脸温柔地配合着低头嗅嗅，然后取走了那簇桂花。他们又说了点什么，最后褚绪点点头就转身往座位方向走过来。
　　见褚绪要回来了，顾霄急忙假装写作业，余光去偷看褚绪手中的书，是一本《论语释义》。
　　上课铃响了，褚绪继续埋头学习，顾霄在他身后盯着后背发呆。褚绪的卷发柔软而蓬松，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那个眼镜男生和李复愁都可以揉褚绪的头发，可是他不敢这么做，总觉得会吓到褚绪。
　　想了许久，他才发现自己连明天的课程预习都还没完成，他慌乱地翻开课本做预习的题目，字写得有点变形，再也不像以前的标准印刷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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