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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个弟弟
曹典兼管工部,近日接了个活,要赶在中秋节前主修宫中摘月楼。
摘月楼可摘星摘月,是宫中举办盛大典礼的至高楼阁,平日里要想进出其间,必经通传,得帝后首肯才行。
曹芷柚想去摘月楼,但她想悄悄去,不想惊动自己的父亲母亲。
于是她靠着与曹典年纪相仿,自幼亲近的关系,用三幅历代将作大匠①的绝笔向木作痴曹典换得了摘月楼的通行无阻。
“管钥届时取了记得隔日务必还我,别误了我正事。这叠图纸我暂时不需要,先给你取去。” 曹典将一叠摘月楼的各间指示图递给了曹芷柚,又吩咐道,
“对了,你至多上到望月间,再上面的摘星阁可不行去,那儿太高了,我有些担心你。而且要是万一走漏风声,让七哥晓得你进去了摘星阁,后头他定要寻到我这儿来算账,你可别害我。”
曹芷柚接过图纸瞅了瞅,跟着猛点头,脸上立时绽出一朵花来。
“谢过十五哥,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一点点亏的。放心吧,我就赏赏月,不摘星。”
说完,她乖巧地眨了眨杏眼,而后满心欢喜地将图纸收了起来,跟曹典再哝了几句便道别离开了。
**
接下来的几日,曹芷柚天天都往渐暖阁跑。
一则关心段听闲的伤势恢复,二则亲自监督迁居的进程,再三,她得看牢了渐暖阁,免得哪个哥哥又来寻事。
终于挨到了贤王迁居吉日,曹芷柚惯例又来了渐暖阁,此次她想趁着迁居与段听闲说一说后头的安排。
她差月明找来宫人与吴起一同于庭院清点搬运物什,自己则轻车熟路地踏进了闲间。
段听闲还在养伤,近日活动不便,只能待在床榻上。于是她一进去便朝着屏风轻唤了一声:
“贤王弟弟,我来看你了。”
一时无人回应,她以为段听闲在休息,正准备出去,一转身却见他正站在桌案旁看着她。
“姐姐,我在这。”清越的声音入耳,曹芷柚愣了半晌。
他今日依旧着惯常穿的墨色衣袍,微光从他身后袭来,在他挺直劲瘦的周身笼起一团柔暖的光晕,衬得他如春光明媚,相较先前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曹芷柚迎了上去,又对着他瞧了一圈,面露吃惊:“你···你身子可好全了?怎下床来了?”
他轻轻颔首。“嗯,托姐姐的福,已无碍了。今日迁居,起来动一动。”
曹芷柚闻言,心里不禁感叹。弟弟这身子可真好,才三五日,遍体鳞伤也恢复得跟没事人一样。
正当她还在恍惚,扑棱一声,一只鸟飞到了段听闲的皂靴旁边,正是她送的那只小鹊鹞。
曹芷柚顿时喜笑颜开,“你还养着它呀?先前一直没碰见它,原还以为不在了。”
段听闲一边用帕子擦拭着桌上的砚台,一边回着:“嗯,它似乎不愿走,那便先养着。”
曹芷柚蹲下身子,细细瞧了一会儿,忽而起身说:“既然养着,那贤王弟弟你给它起个名字呗。“
段听闲微微偏头。“起个名字?“
“嗯,它总归与窗外飞过的别的鸟儿不同,它与你朝夕相处,如此亲近,总得给它一个称呼以表特殊。”
曹芷柚挨到段听闲侧边说着,
“我虽不能养这些蹦跳玩意儿,但在祈珠宫的每一株花花草草、珠宝器玩,我都起了名字,我觉得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譬如桌案上的兰苕,我会叫它小兰,博古架上的玉雕,我会喊它小玉儿······“
曹芷柚开始颇有兴致地细数起她取过的名字。
段听闲静静听她说着。
\"你也赶紧给小鹊鹞取个名字啊,说不定它还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你一叫便贴过来,多有意思。“曹芷柚催促着,不知觉间轻纱宽袖拂过段听闲的臂弯。
段听闲垂下眸,沉思了一阵,侧目,眸光粼粼。
“好,等我想到合适的名字,届时告诉你。”
此时的鹊鹞似有所感,又扑棱下翅膀,难得”啊—“地,叫了一声,飞向窗外。
曹芷柚目送着鹊鹞张翅翱翔于高高的天际,忽然想起自己忘了说正事,忙转回头道:
“对了,今日你住进新居,休憩一夜后,隔日我带你在宫中转一转,熟识下各处,往后你难免要进进出出。”
“好。”
“转完周边主要的宫殿,我再带你去个地儿。”
“好。”
“不过得过了戌时才行,我悄悄带你一个人去,那是宫中最高最灵应的地儿,你可以见到所有你想见的。”
段听闲放下手中的砚台,朝曹芷柚看了过来,目光带着探究。
曹芷柚一瞬堆起两团小梨涡,如一对月牙尖尖。她朝段听闲腰间瞄了一眼,神神秘秘道:
“那个地方叫摘月楼,太史局的人说那日天晴,会有极亮的圆月。“
“姐姐···想替你揽月亮。”
**
段听闲住的新居叫暖阁,牌匾是新挂上的。
如曹芷柚所说,地不大,但一应俱全,离祈珠宫不过一盏茶的脚程,近也是真近。
到了迁居第二日的戌时,曹芷柚匆匆提着裙摆来了暖阁,丝毫不觉白日里已带着段听闲在宫中转悠大半圈有什么累的,拉着他就往摘月楼去。
“到了。”曹芷柚仰起头,指着面前高耸入云的摘月楼对段听闲道,“这是宫里最高的地方。”
摘月楼垒起高台,外看为三大层带回廊的楼阁,再进去里边,却见暗层另有三,实有七层之高,最上头还有一阁楼。
曹芷柚带着段听闲拾级而上,两人不知觉间已并肩站上了二层望月间的回廊。
曹芷柚将手支上木栏杆,托着腮说:“白日里,我带你看的不过宫中一角,而这里足够高,索性直接带你来这,能看遍整个皇宫。”
说完,她伸出手从西边慢慢指向东边尽头,不带停歇地与段听闲絮叨着白日里未带他经过的地方。
段听闲跟着向下俯瞰,尽览整个沧南皇宫,眼眸里不时有光轻轻颤动。
曹芷柚见他这般,便兴奋地又唤了他一声:“贤王弟弟。”
她忽而指向圆月,眼里盛着湿漉漉的笑意,说:“最重要的是,你快看那轮圆月,是不是很美?”
段听闲微顿,随即看向月亮,过了一会儿,淡淡“嗯”了一声。
他转而偏头看她,似在问她,然后呢?
曹芷柚挨近他,轻声说:“其实,我见你腰间总挂着那枚月形玉佩,觉得你大抵很喜欢月亮。”
段听闲闻言,低头朝自己腰间的月形珮看去,又紧紧地将它握在手心里面,并未言语。
“这儿就是整个宫里离月亮最近的地方,所以我一定要带你来。”
这里足够高,所见皓月如银盘,带着柔柔的光辉,仿若要向他们两人拥来,曹芷柚说着微微伸手,去够那团银辉,
“儿时,我曾住过宫外,那是我头一次要离开父母亲,心中舍不得于是哭闹不止。我母亲回宫前安慰我说,月能寄思,叫我想她时,便抬头看看月亮。她说即使两人相隔再远,看见的月亮都是同一轮,我见明月,她也会托明月寄思与我。于是后来的日子,我见到月亮,向它倾诉着自己的心事,每每都能想起母亲在我耳边哄我的温声,便觉着母亲好似在身边一样。”
说到这,曹芷柚转头看向段听闲,见他也正仰着头认真看着圆月。
月光倾洒而下,莹润的流光如春水淌过他的脸庞,让他看起来平和而虔诚。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一面,心想他大抵是真的如她所想正思念着母亲。
她情不自由对他说:“沧南此时月圆,虞北定也一般圆,贤王弟弟,你母妃可能也与你同样在看着这轮圆月。“
段听闲听到这句话,攥着玉佩的手紧了紧,倏尔回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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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作大匠:中国古代官名,掌管宫室修建之官,将作监的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