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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动的心魔(二)
一大片空白过后,画面终于又重现。
“谁知毁灭的隐患竟是在幸福的顶点埋下。峥荣,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纯白为尘灰所染,你可还记得那一晚肆意纷飞的雪花,可还记得那茫茫夜幕之下,渺渺空山之中,蔓蔓青莲之上,我为你跳的那一支冰煌剑舞?”
崇原圣山,十月雪飘,冰封万里,飞白一片。
峥荣与莲晶上山去采那为老神主峻厉贺四千岁大寿的秋蓝果。婚后五百年他们以各种借口东奔西窜,以各种理由搪塞峻厉要他们早日生子的催请,用各种威逼利诱让峻厉打发来的医士与自己串通一气,把峻厉气得不轻。为了好歹弥补一下,老爷子最喜欢的秋蓝果,虽然难采,但这次说什么也要采到。
这秋蓝果,虽说名为秋蓝,却是冬日遇雪而熟。它只生在崇原山西面一处,位于悬崖峭壁之侧,下临淬火深渊,钳制神力,上有凶禽盘旋,猛如风雷,周无攀附,十分险恶。
通往秋蓝果生长之处,必经狭锐谷。地如其名,再小心翼翼地走过,也难免被尖利岩石和荆棘划出许多道口子,身上的伤恢复得快,天衣则还须天针缝补,所以两人就这么破衣烂衫地来到了峭壁。经过漫长的十分钟争执,终于决定让峥荣砍恶鸟争取时间,莲晶趁机弯腰去摘果子,理由是峥荣太重,如果去采果子一不小心掉了下去,莲晶可拉不住,到时候两人都要玩完。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英明的决定,因为峥荣砍恶鸟砍着砍着不小心让一只鸟尸打到莲晶手上,她好不容易采到的一株手一抖就从掌间一滑,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够,身子一滑就坠了下去,幸好峥荣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一只手。
淬火渊可以融化神力,莲晶属性又偏寒,悬在半空,神力快速被消融的感觉实在可怕。虽然看见峥荣被趁虚而入的恶鸟啄得满身满脸是血也会害怕,但更怕的还是自己就这么窝囊地交代了。眼见峥荣拉着她的手也被尖利的岩石划伤血流不止,莲晶一边在心中默念对不起,出口的却是很没出息的哀求。“峥荣,我好害怕,你千万别松手,千万别……”
峥荣自有一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冷静霸气:“怕什么,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莲晶闻言,心跳得更厉害了,除了恐惧大概还混了点别的什么吧,她不知道。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另一只手给我。”
“可是,果子……”
“现在还管什么果子,你的命最重要!”
“……哦。”她闻言扔掉果子,稳了稳心神,把另一只手伸上去给他。
“那就……拜托你了。”
见惯了她大大咧咧豪情万丈桀骜不驯,峥荣难得见到莲晶这楚楚可怜乖巧柔顺的模样,心里一动,随即飞快摇了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的杂念,集中力气,一下子把莲晶拽了上来。
惯性使然,被拉上来的莲晶一下子倒在他身上。
她担忧地抚摸着峥荣的脸。“你的伤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事,我的自愈力可是很强的。”
“那其他地方呢?快让我看看……”
峥荣被莲晶摸得浑身不自在,一把抓住她的手,下意识地说道:
“我真的没事,你有心关注这个,不如想想怎么报答我。”
“报答……”莲晶眨巴眨巴眼睛仔细思考了一番,五百年来他们为了逃离峻厉的管束四处游荡,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酒共饮好菜互抢,她有的东西他都有一份,她又一直有几分花几分,没攒下什么家当。说到报答,好像真的没什么可以给他,除非……
她想着想着,红了脸,呆呆地盯着峥荣。
说起来好像还从没这么近距离地好好看过他。其实他生得真的很俊呢,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立体的五官,天庭饱满,眼睛海蓝,长发雪白,就算是原型,应该也是只迷人的熊吧?
至于身材……咳咳,身材更是没得说。
哼,怕什么,来就来,反正本姑娘也不亏!
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想起芳草,一股深深的愧疚感涌上来。峥荣默默地叹了口气,把冲动生生压下去,扶着莲晶站了起来。
莲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眼神飘忽。
“峥荣,我问你,如果我刚才掉下去了……你会如何?”
“跳下去陪你。”
骗子。大骗子。你不会的。你还要肩负起北境神主的使命。而且,你还要等她。
我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忘了他当初是为什么才跟自己联姻?
唉,瞎失落什么,世事无常,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莲晶瞬间恢复了灿烂的笑容,而且笑得比往常还要灿烂。
“峥荣,你还没看过我跳冰煌剑舞吧?要我跳给你看吗?”
“冰煌剑舞?跟你平时使的冰煌剑法差不多吗?”
“当然不一样啦!毕竟这是我不服姐妹们说我只会打打杀杀才创出来的……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到底想不想看?”
“看你这一脸期待的样子,我怎么好意思说不?”
“嘿嘿。”
于是她就在悬崖旁找了块空地站定,闭目凝神了会儿。
凝定,她弃履而去,轻轻一挥衣袖,腾风而上,手持袖中两柄长剑,开始起舞。随着她舞步的腾挪变幻,半空中逐渐化生出一朵朵晶莹的青莲。她步步生莲,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态如飞烟,又融合着奇峰峭岭的险劲,柔中带刚,摹形画骨,真个是天上难见,世间无双,正所谓: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夜峰茫茫白雪幕,试舞一曲天下无。
此曲无声胜有声,但识真趣何劳弦。
曼妙娇娥步清绝,觉来魂轻形神越。
回裾转袖若飞雪,左旋右旋生疾风。
宝剑光明机锋利,祥云聚散妙转合。
忽然光灭灯花逝,曲终静默寒飒飒。
一支舞毕,莲花消散,光辉不再,美人落下,静立雪中。方才的一切如梦幻泡影,让人疑心不过是一念神游之臆想。
峥荣看得痴了,怔怔地立在雪中,与莲晶对视。
一时之间,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们。
倒是莲晶先走过来,打破了沉默,笑嘻嘻地拍拍峥荣的肩膀,像往常一样开着玩笑。
“诶,说实话,你是不是迷上我啦?”
峥荣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指挥向她的额头,把她弹开,嗤道:“就你臭美。”
他抓住她的手一把把她拽到怀里,紧紧地钳住,低沉的声音中掺着沙哑的渴望。
“莲晶,你看现在气氛这么好,不如我们顺势来做做……正经事?”
莲晶被这一下弄得心率都快不齐了,但她想绝不能被看扁,于是双手也扶上峥荣的背,干脆地应了声:“好啊。”
峥荣又饱含歉意地加了一句:“为了孩子。”
莲晶眼神一黯,心头猛地一绞痛,随即又不断默念着“及时行乐及时行乐”,强行把那阵痛压下去。
“嗯,我知道的。”
她轻轻推开峥荣,向掌心中哈出一口气,合上手,再张开时,掌中已浮现出一朵红莲。
那红莲缓缓升起,不断变大,渐渐把他们托起在莲心之中,然后再缓缓合上。
温室就这么造好了,接下来就是做温暖的事了。
莲晶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毕竟谁都知道一头发情的熊是很可怕的。但她那凡事要强的死硬性子让她在这种时候也说不出什么请你对我温柔些之类的软话。于是就造就了这样一幅滑稽场面:在这温情脉脉的气氛中,她毫不温情地死鱼一般倒下烙饼一般摊开,然后用一幅英勇就义的表情喊出上阵杀敌般的口号:“我准备好了,你要来就快来吧!”
峥荣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他其实也紧张得很。他家在民风普遍彪悍开放的北境绝对是个异类,一直谨守着婚前绝不越轨的规矩,所以谨守家规的他,在这之前,尽管有大好资本积累这种经验却绝不去积累。而要面对的又是莲晶,就让他更紧张了。
“那个……莲晶,等一下你要是感觉哪里不对,记得告诉我……”
莲晶害羞得眼睛都闭上了,嘴上还是死硬。
“哼,你爱怎么来就怎么来吧,我不满意了大不了抽你咬你打你踹你,办法多得是呢!”
“那还请你多多手下留情啦。”
……
画面随即模糊起来,渐渐变成一片黑暗。
这与被打碎的空白不同,是莲晶的意识化为文字,交织在一起,遮掩住了记忆的画面。
恐怕是高级隐私的高级防御法吧,否则随便一个不小心闯入的路人都能看见,主人家的尊严何在?
“世人皆说青莲高洁,殊不知一旦沾染爱欲,便坠落凡尘,成为红莲。红莲虽也美,又能几经烈火烧灼?自那一夜开始,莲晶就逐渐迷失,陷入执念的泥潭了。”
红莲晶又在孜孜不倦故作高深地解说。
“我却不能认同你的观点,莲晶原本就执念极深,到后来不过换了一种罢了。各种苦乐,冷暖自知。进入新世界,必要的代价就是告别旧世界,你又怎么知她想解脱?”
红莲晶笑道。“小子,没想到你年纪不大,讨巧的辞句倒是不少。不错,她要是能一直保持‘世事无常,及时行乐,何须多想’的心态,倒也能乐个太平。但一旦毫无防备地深坠情网,又岂能轻易扯的清楚?往往只是越缠越紧,越缠越疼,越缠越糊涂。”
“听你这话的意思,似乎心魔倒比原主看得清楚了?”
“正是。”
“那么心魔不断侵扰原主反倒是在做好事?”
“小子,记住了,神魔之别,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很多时候,那被称为‘魔’的心念不能单纯以善恶论,只是无所谓善恶,更狠厉,更纯粹,一心只求一事罢了。”
“我还是不相信……”
“我是她的一部分,我就是另一个她。我比你更了解她。一向以追求快意为原则,随心而动的她,很容易就会迷恋上给自己带来强烈快感的存在,比如之前的自由无碍,之后的峥荣。她又是如此执着,一旦迷上,就难以放手。你有没有想过,当前后两者深深冲突之时,她当如何自处?那一晚,当他们一起攀登到极乐的顶峰时,一股深深的恐惧海啸一般向她袭来。她觉得她恐怕真的沦陷了。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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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吐槽:
第三遍改稿第三遍回看……还是觉得莲晶喜欢峥荣的理由真TM的XXOO……
不过并不打算改……谁叫我就是个迷恋立体五官和精壮身材的庸俗人类……唉,用五百年验证了精神上的契合,用一夜验证了□□上的契合,这样子的沦陷应该也算理所当然……吧?
顺便附一下文中诗歌的来源:
《田使君美人舞如莲花北鋋歌·此曲本出北同城》
作者:岑参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高堂满地红氍毹,试舞一曲天下无。
此曲胡人传入汉,诸客见之惊且叹。
慢脸娇娥纤复秾,轻罗金缕花葱茏。
回裾转袖若飞雪,左鋋右鋋生旋风。
琵琶横笛和未匝,花门山头黄云合。
忽作出塞入塞声,白草胡沙寒飒飒。
翻身入破如有神,前见后见回回新。
始知诸曲不可比,采莲落梅徒聒耳。
世人学舞只是舞,恣态岂能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