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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的纹路
接连几日的雨水终于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这座城市,留下一个被洗刷得格外澄澈透亮的清晨。
阳光慷慨地洒满"砚辞书斋"的后院,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雨后初霁的、清新又略带潮湿的草木气息。
温软决定抓住这个难得的好天气,进行一项她拖延已久的重要工作——晒书。
更准确地说,是晒她阁楼里那些因为潮湿而略感憋屈的专业书籍和笔记。
她像一只忙碌而快乐的小松鼠,将一摞摞书本从阁楼搬下来,在后院那个沈砚辞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石桌上,寻找合适的摆放位置。
她尽量轻手轻脚,避免制造出太大动静,以免惊扰了书店里那位对"秩序"有着神圣不可侵犯之执念的房东先生。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书页上,墨香混合着纸张特有的味道,在微风中缓缓散发开来。
年糕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户外阅读角"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它先是试图在一本摊开的《犬类心理学》上留下自己的梅花爪印,被温软及时阻止后,又转而开始对一本《猫咪尾巴语言大全》的封面产生了浓厚的、想要啃咬研究的欲望。
"年糕!不可以!"温软哭笑不得地把年糕抱开,将一本厚重的《动物行为学概论》压在了那本可怜的《猫咪尾巴语言大全》上面。
就在她忙着与年糕斗智斗勇、调整书本位置的时候,她随手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枚猫咪书签,暂时放在了石桌边缘一个不会被书本压到的、阳光能照到的干净角落。
她想着,让书签也顺便晒晒太阳,去去之前铁盒里带出来的那点陈旧气息。
放好书签,她又转身去搬另一摞书了。
年糕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脚边,尾巴高高翘起,像个尽职尽责(实则帮倒忙)的小监工。
与此同时,书店内。
沈砚辞刚刚完成对一批新收旧书的初步除尘和分类。
他习惯性地走到通往后院的小窗边,打算检查一下天气是否适合将一些特别需要通风的古籍拿出来短暂透气。
然后,他的目光就被后院石桌上的景象吸引了。
温软正背对着他,踮着脚,努力地将一本大开面的图册往书架高处塞。
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和微微汗湿的额发。
年糕在她脚边绕来绕去,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腿,发出撒娇般的喵呜声。
这画面……带着一种混乱却生机勃勃的居家感。
与他书店内永恒不变的、如同博物馆藏品库房般的绝对秩序,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他微微蹙眉,正准备移开视线,不去关注这片"法外之地"。
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石桌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呼吸,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
他的全部注意力,像被强力的磁铁吸引,牢牢地钉在了石桌的某个角落。
在那里,安静地躺着一枚书签。
一枚……猫咪形状的书签。
在明媚的阳光下,那枚书签反射出温润而熟悉的光泽。
弓起的猫背。
卷起的尾巴。
圆溜溜的、带着点狡黠意味的眼睛……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弧度,都与他口袋里那枚、刚刚从《小王子》里取出的书签,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砚辞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一种冰凉的麻木。
不可能的。
这一定是巧合。
也许只是款式相似。
毕竟这种复古造型的猫咪书签,市面上或许并不少见。
他试图用理智来说服自己。
但双脚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步。
更近了一些。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地锁定在那枚书签上。
材质……
相同。
那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特有的、内敛而沉静的色泽,与他口袋里那枚如出一辙。
画工……
猫咪弓起的脊柱线条流畅自然,卷起的尾巴尖带着俏皮的弧度,甚至连耳朵内部那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纹理,都一模一样!
这已经不是"相似"可以解释的了。
这根本就是……同一批产物!
甚至可能是……
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一个荒谬而惊人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书签。
目光最终,定格在了猫咪卷起的尾巴梢上。
在那里……
在他的那枚书签上,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作为工艺特征的刻线。
这道刻线并非瑕疵,而是工匠特意设计的,用来勾勒猫咪尾巴的自然弧度,让卷曲的形态更加生动立体。
他因为摩挲过太多次,对那道工艺刻线熟悉得如同自己掌心的纹路。
现在……
他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看见……
阳光清晰地照在石桌上那枚书签的尾巴梢。
在那里……
赫然也存在着……
一道……
细微的。
作为工艺特征的刻线。
位置。
形状。
弧度。
与他口袋里那枚书签尾巴上的工艺刻线……
分毫不差!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沈砚辞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颠覆了。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所有试图寻找"巧合"借口的努力,在这道完全相同的、独特的工艺特征面前,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这两枚书签……
不是相似。
不是同款。
它们根本就是……
一对!
来自同一个匠人之手!
同一批次制作!
甚至……可能曾经属于同一个人!
温软……
她怎么会有这枚书签?
外婆留下的……
那个迷路的小女孩……
那个送他书签、说着"以后还来你家看书"的小女孩……
那个有着向日葵般笑容的小女孩……
无数个线索,无数个画面,如同破碎的拼图,在这一刻,被这枚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书签,猛地串联在了一起!
拼凑出一个让他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难以置信的答案!
他猛地后退了一步。
撞到了身后的书架,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一本放在边缘的书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指尖却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后院,温软似乎听到了动静,疑惑地回过头,看向书店的方向。
沈砚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侧身,将自己隐入了窗边的阴影里。
他的背脊紧紧贴着冰凉的书架,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呼啸的声音。
震耳欲聋。
温软只看到窗后空无一人,以为是年糕又碰掉了什么东西,便没太在意,继续回头整理她的书了。
沈砚辞靠在书架上,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那枚书签。
他将两枚书签,并排放在掌心。
阳光下。
一样的材质。
一样的做工。
一样的……尾巴梢上那道独特的、作为工艺特征的刻线。
一模一样。
严丝合缝。
像失散多年的双生子,终于重逢。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这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惊人秘密的书签。
内心掀起的巨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那个总是带着宠物、制造着各种"意外"和"麻烦"的合租人……
那个温柔而坚韧的宠物行为咨询师……
那个让他觉得有些特别、又有些无奈的女人……
竟然……
很有可能……
就是那个在他记忆角落里,占据了十几年光阴的……
迷路的小女孩?
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小?
小得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却又无比荒诞的玩笑!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立刻冲出去,抓住温软,问个清楚。
问她是否还记得那个午后。
问她是否还记得这家书店。
问她是否……还记得那个其实并没帮上什么忙、态度还很糟糕的"哥哥"……
但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不能问。
至少……现在不能。
他还没有准备好。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她,他该如何面对这个迟到了十几年的"重逢"。
更不知道……她是否,还愿意记得。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
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过了许久。
直到温软晒好了书,收拾好东西,抱着年糕,拿着她那枚书签,脚步轻快地走回阁楼。
后院重新空无一人。
只剩下阳光,和石桌上书本散发出的、宁静的墨香。
沈砚辞才缓缓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走到窗边,目光复杂地望向那扇通往阁楼的、紧闭的门。
掌心。
那两枚一模一样的猫咪书签,紧紧相贴。
仿佛在无声地。
印证着某个。
即将被揭开的。
尘封已久的。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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