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未晞

　　第十六章：魔计初显归院温情
　　凌玄牵着未晞的手，循着魔气消失的方向快走。穿过两道塌了半边的土墙，便见村口那棵老槐树——枝桠遒劲地撑着晨光，细碎的槐叶落在树底，偏没被风卷走半片，反倒绕着树下那人的脚边轻轻打转。
　　树下站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子，腰束墨玉带，发间别支素木簪，本是极简单的装扮，看上去却风度翩翩。他笔直地站着，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抬在身前，指节轻拢成虚握的模样，腕间衣料随动作漾开浅淡的弧度，既俊美又飘逸。
　　未晞看得清楚，灰黑色的魔气正顺着他右手指缝缓缓往里钻，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牵着，转眼就没了影，连他袖角都没挨到。更奇怪的是，他掌心明明收着魔气，周身却飘着淡淡的仙气，混在槐叶的清苦香里，说不出的怪异。
　　“阁下是谁？为何在此？”凌玄松了未晞的手，往前半步挡在她身前，语气平淡，却带着警惕。
　　那男子闻声转头，目光先扫过凌玄，又落回他身后半藏着的未晞身上，眼底的笑意深了些，随即拱手作揖：“在下叶辽——树叶的叶，辽阔的辽，不过是个有志于除魔卫道的散仙罢了。在下修习的独门术法——‘纳浊换清术’，可吸纳魔气并将之净化。今日云游至此，见这村子魔气扰人，忍不住技痒，倒让二位见笑了。”
　　他说话时音线缓沉，调子却很轻快，像风擦过槐叶一般。可不知为何，这人明明笑得那么温和，却让人感觉不到暖意，未晞只觉得心头莫名一阵发紧，连指尖都泛起凉意。
　　凌玄指尖悄悄蓄起灵力，面上却不动声色：“‘纳浊换清术’倒是罕见，只是此法若操作不当，易被魔气反噬，阁下既能轻松驾驭，修为想必不浅。”
　　夜燎闻言，笑着缩回右手，背在身后与左手交握，视线却越过凌玄，上下打量未晞，最后将目光落在她手中攥着的玉箫上，缓缓道：“姑娘手中的玉箫看着倒很别致，莹白通透，不像凡物，可否借在下一观？”
　　未晞正不知如何作答，凌玄已经替她开口：“不过是件寻常法器，不值一提。阁下‘除魔’既毕，不如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夜燎听凌玄下逐客令，非但没退，反而往前凑了半步，手背在身后晃了晃，理直气壮说道：“修仙者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怎可怕是非？再说，有天界战力最强的凌玄上神在此，又有何是非可怕？”
　　凌玄眉峰一蹙：“你如何识得我？”
　　夜燎嗤笑一声，道：“在下虽是一介散仙，但若连赫赫有名的凌玄上神都不识得，岂不是枉为仙者？只不过，上神身边这位姑娘，在下倒真不识得……”说着，他便把身子侧了侧，歪着头去看未晞，口中又道：“嗯，这位姑娘果真貌美，怪不得能得凌玄上神亲睐！”
　　凌玄见他言行轻薄，顿感微怒，正想用身子挡住未晞，不料未晞却向前半步，和凌玄并肩而立，昂首挺胸落落大方说道：“还请仙者自重！”
　　夜燎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退，口中说道：“好，好，好，我自重。不过，姑娘这玉箫着实让我喜欢，借我看一眼可好？只看一眼！”说罢便向未晞伸手。
　　凌玄哪容他放肆，闪电般扣住他的脉门，顺势用仙力一探，发现他确有仙骨，是仙非魔，只是仙骨周遭裹着层极淡的魔气，像刚附上的薄霜，和普通仙者的灵脉略有不同。
　　夜燎任他探查，笑言道：“上神可查清楚了？本人是仙非魔。只不过，在下刚刚吸入不少魔气，还未来得及彻底净化，是以灵脉不纯，还请上神海涵！”说罢，他稍微用力抽回手腕，还伸手抚了两抚。
　　正在此时，沐宸过来复命，见有陌生人在此，不敢贸然开口。凌玄略微扭了扭头，眼睛却仍盯着夜燎，口中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夜燎闻此言，漫不经心地低头整理起衣袖。
　　沐宸答道：“禀上神，村中水源已净化，死者尸身也已收敛妥当，天兵正在帮助村民修缮房屋。”
　　待沐宸说完，凌玄伸手把未晞一挽，说：“走，我们过去看看。”说罢转身向村中走去。
　　夜燎在原地假作怔愣，随即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我也去!上神，姑娘，你们等等在下……”然后便追了上去。
　　凌玄闻言，只皱了皱眉，脚步并未停歇。未晞看了一眼凌玄，摇头笑了一下。
　　一行人回到村中，只见几处塌了顶的房屋前，天兵正帮着村民搬木梁、递瓦片。沐宸见状，立刻挽起衣袖上前搭手，未晞也跟着去帮村民递钉子、扶木板，动作十分麻利。
　　凌玄站在不远处，目光始终落在未晞身上。紧随其后的夜燎倒是毫不见外，马上也凑了过去。不过他倒不是真心相帮，而是围着未晞打转，一会儿问这问那，一会儿又递把工具过去。只不过未晞总不答言，最多一笑而过；他递过来的工具，未晞也不接，反而舍近求远找沐宸取。
　　这一幕落在凌玄眼里，令他再也站不住，大步走过去，故意挡在夜燎和未晞中间，口中说道：“未晞，我来帮你。”
　　夜燎见此光景，假意摇头叹气，没再继续前凑，抱着双手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眼神中多了一丝玩味。
　　日头渐渐西斜，最后一根木梁被天兵稳稳架上屋顶，村民们围在屋前连连道谢。沐宸走到凌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都安排妥当了，村民也安置好了。”
　　凌玄点头，转头对未晞轻声说：“我们该走了。”未晞应了声，跟着他往村口走。他们谁都没有回头看夜燎，就仿若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夜燎看着他们远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转身缓步离开。刚走出村口不远，幻姬和魈奴出现。
　　魈奴一见夜燎，急急问道：“主人，您可见到那探灵爪？
　　夜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幻姬讨好似地媚笑：“主人，探灵爪被他们抢去，您看，我们要不要出口恶气，将那刚修葺好的村子再破坏一番？”
　　夜燎一拂手，瞬间换回一身墨袍，冷冷道：“不必！我先前叫你调查仙界封印稀薄之处，可有结果？”
　　幻姬凑到夜燎身边，修长的手指搭上他的肩，刻意将头和他挨近，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主人吩咐，怎敢怠慢？我已探得多处封印稀薄之处，只是之前被凌玄加固不少，眼下又有玉清宫的凛月正在马不停蹄修补，所剩无多，但仍有几处隐秘之所，应该尚未被他们发现。”
　　夜燎嫌恶似地一把推开她，冷声问道：“你训练的那些魔众和傀儡如何了？”
　　幻姬被他推得踉跄几步，站稳后面色极为不悦，低头一边掰手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数量倒是与日俱增，但训练又不是奴家一人的事！再说，主人不是不知道那些魔众来源，哪能个个都练成高手？”说罢，她白了魈奴一眼。
　　魈奴正想发作，却听夜燎说道：“魈奴，近日你带领那些魔众和傀儡，去攻击那些尚未被发现的封印薄弱之处。”
　　“啊？”魈奴为难地摸摸脑袋。
　　夜燎冷哼一声：“笨蛋！又不是要你撞破封印，只是叫你去造些乱子，吸引天兵注意罢了……待天兵来了，你们就换个地方，切莫恋战，若被他们抓住，可没人会去救你!”
　　魈奴一听，不是要他去将封印撞个窟窿，顿时大喜，迅速答道：“属下遵命，必会小心不被天兵抓住！”
　　“那我呢？”幻姬停止手中动作，抬头问道。
　　夜燎冷笑：“千年来，我们四处游荡，眼下也该找个落脚之地了！”
　　幻姬起了兴致：“有落脚之地当然好，只是这样的地方不好找，主人意下何处？”
　　夜燎脸色变得可怕，一字一顿地说道：“黑岩兽族!有些旧账是该找他们算一算了……”
　　回到尘汐殿，沐宸和天兵去了主殿，凌玄和未晞则缓步行向朔光院。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未晞看着地上并肩的两道影子，心想：“若在人间，在刚刚好的年纪和时间里遇见他，那该有多好……”她这样想着，不禁有些伤感。
　　“怎么了？”凌玄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情绪。
　　她笑着掩饰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先前的经历罢了。”
　　凌玄正想伸手去拉她的手，一道红色身影飞奔而来，高声喊道：“上神，姐姐，你们终于回来啦！”
　　凌玄悄悄缩回手，未晞抬眼望去，原来是阿桃。
　　阿桃急喘吁吁地跑到二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唉呀，跑死我了！上神，姐姐，你们去哪儿了呀？前殿卫兵只说你们下界去了，去了哪儿也不清楚，害我爬门口桂树上望了一下午……哼，你俩出门也不带我！”说完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未晞笑笑，柔声安抚道：“出门走得急，没顾上跟你说，这不是回来了么？”
　　“那下次带上我，好不好？”阿桃把脸凑到未晞跟前，眼里满是期待。
　　“这我可做不了主，你得问问上神——”未晞说着，眼神往凌玄那边瞟了瞟。
　　阿桃见状，眼珠子一转，赶紧凑到凌玄身边，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扯着他的袖子哀求道：“上神——下次出门，带上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凌玄轻轻拉了拉被她扯住的衣袖，故意板着脸道：“不带，你功夫那么差，净只会添乱！”说罢，他伸手拉住未晞，加快脚步往里走。
　　阿桃跟在身后，不住地央求：“上神——，我好好练功，保证不添乱，还不行吗？再说，我去了，姐姐才有人陪呀！”
　　凌玄故意嗔道：“谁要你陪，我自会陪她。”未晞听闻此话，脸上又浮出两朵红云来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朔光院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凌玄照例早出晚归，出门前先教未晞术法。他手把手教了未晞一套玉箫攻守之法——这套功法不仅威力不俗，而且施展时还伴着清越箫声与流光，格外好看。加上未晞身姿曼妙、动作优雅，阿桃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阿桃央求凌玄也教她一套，凌玄冷哼着拒绝，但阿桃觉得上神跟从前不一样了——以前无论说什么话都冷得像冰一样，现在连冷言冷语都热乎起来了，就像是在故意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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