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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
秋千的藤蔓被晒得泛出浅金色时,山谷迎来了一场连绵的春雨。
雨不大,像牛毛似的,密密斜斜地织着,把整个山谷都笼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浅蓝色的花海被雨水洗得发亮,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来,像一场温柔的雨。
蝶羽坐在秋千上,左腿微微蜷着,脚边放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草药。左脸的蓝花被雨雾打湿,显得格外鲜艳,搭在肩头的头发也沾了些水汽,贴在颈侧,带来一丝微凉的痒意。
凌夜坐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把木锯,正在打磨一根粗壮的树枝——那是他们打算用来做花架的,蝶羽说想在木屋门口种些爬藤植物,让夏天能多些阴凉。他束在脑后的长发用一根布带松松系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雨水打湿,却丝毫没影响他手上的动作,木锯划过树枝的声音“沙沙”作响,混着雨声,格外安心。
“凌夜。”蝶羽轻轻晃了晃秋千,藤蔓发出“咯吱”的轻响,“你看那朵花。”
凌夜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花海边缘有一朵花长得格外高,花茎纤细,却顶着一朵半开的花苞,花瓣紧紧裹着,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怎么了?”
“它昨天还没这么高呢。”蝶羽的声音里带着点惊奇,右眼弯成了月牙,“好像一夜之间就长起来了。”
凌夜放下木锯,走到秋千旁,弯腰替他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指尖避开他左脸的蓝花:“可能是想快点开花,好让你看见。”
蝶羽被他逗笑了,左眼的蝴蝶标本在雨雾中闪了闪:“花哪有这么聪明。”
“你的花就有。”凌夜的目光落在他左脸,语气认真得像在说一件真理,“你看,它们不是一直开得好好的吗?”
蝶羽的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别过脸,看向那朵含苞待放的花。雨丝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碎钻,他却没察觉,只是轻声说:“等它开了,我们把它移到木屋门口吧,和爬藤一起长。”
“好。”凌夜应着,伸手推了推秋千。
秋千缓缓荡起来,带着蝶羽掠过一片花海,浅蓝色的花瓣被风卷起,沾在他的发间、肩头,像撒了一把星星。他笑着伸手去接那些花瓣,左腿的旧伤在潮湿的天气里隐隐作痛,却被这片刻的欢愉冲淡了。
凌夜站在原地,看着他荡起又落下的身影,看着他左脸的蓝花与漫天花瓣融为一体,看着他右眼映着雨雾的光,心里像被雨水泡过的泥土,软得一塌糊涂。
这场雨下了整整三天。
雨停的时候,山谷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花草的清香。蝶羽惦记着那朵含苞待放的花,一早就拉着凌夜往花海边缘跑。
那朵花真的开了。
不是浅蓝,而是一种极淡的紫色,花瓣层层叠叠,像被月光染过的丝绸,花心藏着一小簇金黄的花蕊,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最奇特的是,花瓣边缘泛着一圈浅蓝,像特意描上去的边,既像蝶羽左脸的蓝花,又带着点凌夜暗影能量的冷调。
“它真的开了。”蝶羽蹲在花前,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眼里满是惊喜,“颜色好奇特。”
凌夜也蹲下来,看着这朵独一无二的花,眉头微微蹙起:“我在山谷里住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花。”
“可能是新品种吧。”蝶羽笑了笑,右眼尾的痣闪了闪,“就像我们一样,和别人都不一样。”
凌夜的心轻轻一颤,看向他左脸的蓝花,又看了看这朵紫蓝相间的花,突然觉得,或许这花真的是为他们而开的。
他们没有把花移走,而是在花周围围了一圈小石子,像给它划了个小小的领地。蝶羽每天都会来看看它,给它浇点山泉水,跟它说说话,像在照顾一个小生命。
凌夜则继续忙着搭花架。他的后背和肩胛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但这并不影响他干活。花架搭得很结实,用的是黑松林的铁木,上面还刻了些浅浅的花纹——是蝶羽左脸蓝花的形状,一朵一朵,沿着藤蔓的走向蔓延。
“你刻这个干什么?”蝶羽站在旁边看着,左脸的蓝花在阳光下泛着光。
“好看。”凌夜的回答很简单,手里的刻刀却没停,“等爬藤长上来,花缠在上面,会更好看。”
蝶羽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蹲在花架旁,帮忙扶着一根立柱。阳光穿过两人之间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这天下午,小石头和小花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蝶羽哥哥!凌夜哥哥!”小石头跑得满头大汗,把纸团递过来,“我们在山脚下捡到的,上面有字!”
蝶羽接过纸团,展开来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纸上是用炭笔写的字,字迹潦草,却能看清内容:“新伊甸残部聚集于黑松林以西的废弃矿洞,计划三日后突袭山谷。”
凌夜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认得这笔迹,是上次被他们打晕的那个矮胖子的,想必是逃跑后报信去了。
“他们怎么知道山谷的位置?”蝶羽的声音有些发紧,左脸的蓝花微微颤动,“结界不是好好的吗?”
“可能是上次的打斗惊动了他们,或者……”凌夜顿了顿,目光落在小石头身上,“他们抓了村里的人,逼问出来的。”
小石头吓得脸都白了:“我爹娘……他们会不会有事?”
“别担心。”蝶羽摸了摸他的头,眼神却很凝重,“我们会想办法的。”
他们把两个孩子送回木屋,交给狼叔照看,然后走到花海中央的秋千旁。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那朵紫蓝相间的花上,像给它镀了层金边。
“怎么办?”蝶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山谷里的兽人大多是老弱病残,根本经不起打斗,而“新伊甸”的残部虽然上次吃了亏,但这次有备而来,肯定不好对付。
凌夜看着远处的黑松林,眼底的暗影渐渐凝聚:“不能让他们闯进山谷。”
“可是……”蝶羽看着他后背的方向,那里的伤疤虽然看不见,却像刻在他心里一样,“你的伤……”
“早就好了。”凌夜打断他,语气坚定,“而且,这次不是我一个人。”
他的目光扫过山谷里的木屋,扫过正在田埂上劳作的兽人,扫过在花海中奔跑的孩子,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有整个山谷的人。”
蝶羽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了。他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山谷里的人们互相扶持,互相照顾,早已不是一盘散沙。他们或许带着伤痛,或许不够强大,但他们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我跟你一起去。”蝶羽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左脸的蓝花在夕阳下泛着倔强的光。
凌夜看着他,想拒绝,却在看到他眼里的坚持时,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蝶羽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他有自己的勇气和力量,就像他左脸的蓝花,看似柔弱,却能在绝境中绽放。
“好。”凌夜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却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一起去。”
接下来的两天,山谷里的人都行动了起来。
狼兽人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兽人,在山谷周围的必经之路设下了陷阱——是用藤蔓和尖木做的,虽然简单,却足够拖延时间。兔兽人则把家里的布料都拿了出来,撕成条,浸了易燃的桐油,做成了简易的火把。断翅的少年和几个孩子则负责传递消息,在各个哨点之间跑来跑去,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
蝶羽和凌夜则在研究矿洞的地形。他们从村里的老人口中得知,那个废弃矿洞有两个出口,一个在黑松林以西,一个在山谷以北的断崖下,只是断崖下的出口早已被碎石堵住,很少有人知道。
“我们可以从断崖下的出口进去,出其不意。”凌夜在地上画着简易的地图,指尖划过代表断崖的线条,“你带着人从正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从后面绕过去,一举拿下他们的首领。”
“不行。”蝶羽立刻反对,左脸的蓝花微微颤动,“断崖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凌夜看着他,眼神坚定,“只有这样,才能把伤亡降到最低。”
蝶羽看着他眼里的决绝,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他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凌夜:“这里面是月心草的粉末,能解银毒,你带上。”
凌夜接过布包,握紧在手里,指尖传来布料的温热。“你也要小心。”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们知道你的弱点,会针对你左脸的花。”
“我知道。”蝶羽笑了笑,左眼的蝴蝶标本闪了闪,“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出发前的那个晚上,蝶羽又去看了那朵紫蓝相间的花。
月光洒在花瓣上,把紫色和蓝色都染成了银白色,像镀了层月光。他蹲在花前,轻声说:“等我们回来,你要开得更艳一点啊。”
花茎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他。
凌夜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束在脑后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左脸的蓝花与这朵独一无二的花在月光下交相辉映,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笃定——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山谷里的人就出发了。
蝶羽带着狼兽人和大部分兽人,拿着火把和简易的武器,朝着黑松林以西的矿洞入口走去。他穿着那身紫西装,袖口的破碎蝶翼在晨光中闪着银辉,左脚的腿环系得很紧,像在给自己鼓劲。左脸的蓝花在晨光中格外鲜艳,左眼的蝴蝶标本闪着冷光,像一枚即将出鞘的剑。
凌夜则带着断翅的少年和几个熟悉地形的兽人,朝着山谷以北的断崖出发。他的暗影能量在周身萦绕,像一层薄薄的黑雾,隐去了他们的踪迹。束在脑后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锐利得像鹰。
两队人在岔路口分开时,蝶羽回头看了凌夜一眼,凌夜也恰好回头看他。
没有说话,只是一个眼神,便读懂了彼此的心意。
保重。
等我。
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在岔路口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却又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紧紧连在一起。
山谷里的花海依旧在风中起伏,那朵紫蓝相间的花站在花海边缘,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等待着他们的归来。而木屋门口的花架已经搭好了,只等着爬藤长上来,缠绕出一片温柔的阴凉。
战斗的号角,即将在黑松林的方向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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