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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月黑风高,森林中的雾浓重到数米之外便难辨方向。走在充满土腥味的林间,哥布林的脚步戛然而止。
“怎么了?”
哥布林眼眶湿润。
见状,伊莱雅合上眼,竖耳聆听着周边的动静,感受着森林中每一株草药魔力窜动。
待她睁开双眼,她明白哥布林为何神情难过。
——在霍尔特族大本营上方,她感应到几头哥布林身上溢出的魔力。
通常死后的魔物,身上的魔力会一点一滴流逝。
魔力是维持生命体征之一,若身躯受到重创,也能通过特殊的方法缝合,一旦魔力消散,那便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伊莱雅心脏猛烈地跳动着,那弥漫的死亡气息带来的压抑,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可我不需要你这个骗子的安慰。”
哥布林抹去悲伤,打断伊莱雅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它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只要霍尔特族还在,它们就会不断扩张领地,驱赶我们!”
一只手落在它的肩膀处,它将眼底的仇恨被压在心底。
从出发到现在,伊莱雅紧皱的眉头就从未舒展过。
“我们会迎来胜利的,等那时部落与部落之间不再有冲突,甚至……”人类与魔物能和平相处。
坚毅的目光中,是伊莱雅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着。
哥布林仿佛在伊莱雅身上看到一丝微弱的光芒闪烁着,内心忍不住地为她动摇。
希望如此。
它在心里默念着。
冷风席卷着铁腥味,急促的喘息声传入他们耳中。
伊莱雅警惕地从怀中掏出匕首,张望着皆是迷雾的四周。
当茫茫白雾中出现一道熟悉的轮廓时,哥布林丢弃手中的木棍。
身负重伤的哥布林从迷雾中走出,伊莱雅这才看清。
这不是之前挟持她的哥布林吗?
绿色的血液从莱斯利伤口处渗出,大片大片的浸染在衣服上,它神情痛苦,紧咬牙关,捂着自己的胸口。
伊莱雅立即前去搀扶,筋疲力尽的莱斯利没有任何抗拒,讲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得知是霍尔特族副首领的出现,残忍杀害了那几头哥布林,伊莱雅不由感到心虚。
人类对魔物持有偏见,恨不得将它们赶尽杀绝,魔物内部不但不团结,反倒为了争夺领地,种族与种族之间彼此残杀。
深入那奥加大陆,伊莱雅逐渐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静。要想过上想象中惬意的生活,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今的局势摆在面前,为了救下伦纳德,和寻找安娜,她不得已卷入这场纷争中。
此刻的伊莱雅有些苦恼,太阳穴总突突突的。
莱斯利打坐稍作调整后,身上的伤口凝固住,气息恢复了平稳。
属性为草的魔物,可自行提升攻击力,亦或者是防御力,提升攻击力顾名思义,可用魔法召唤植物远程攻击他人;提升防御力则多半用于治疗自己伤口,以及他人。
可任意主攻其一,还有不少哥布林选择技能点加成上提升主攻,后防御。
莱斯利便是如此。
它躲过了达勒的追杀,却亲眼目睹同伴死去,无疑是对它沉重的打击。
莱斯利顾不着悲伤,它持有戒备地问哥布林,通过【心灵感应】知道大体发生的事情了。
“我们趁其不备攻击它们大本营,若非达勒出现,指不定你的同伴就被我们救下了。”莱斯利说,“当时混乱,我并未感应到人类的迹象。你放心,你的同伴指不定趁乱逃跑了。”
莱斯利带来的消息,让伊莱雅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来,倘若真如莱斯利所说,便是最好的结局,希望伦纳德那边没事。
“多谢。”
伊莱雅决定不再继续跟随它们,不想卷入纷争中,她起身道谢,从物品栏中拿出空闲时间,她利用自己对草药的认知,制作成了膏药。
“这几瓶膏药你们带在身上,有利于伤口恢复,并且不会留疤,”她说,“很感谢你们没有伤害我,希望对你们有用。”
告别莱斯利后,伊莱雅与它们背道而行,消失在它们视线中。
打开膏药,阵阵的清香扑鼻而来,膏药整体呈现为淡黄色,表面被一层油纸附着。
暗淡的瞳孔掀起一抹波澜,莱斯利从未感受过任何种族对它们表达的善意。
回想起开局如此对待伊莱雅,伊莱雅不但没有恨它们,反而还赠予了它们膏药。
莱斯利心有愧疚。
食指残留的余温融化了膏药,它小心翼翼地沾取了淡淡的一层膏药在指尖,随后涂抹在未愈合的伤口处。
阵阵冰凉感涂抹在伤口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愈合。
正如伊莱雅所说,连疤的痕迹都消失了,就连曾经被皮鞭抽打的双臂处,残留的旧伤疤也治愈了。
—
霍尔特族边境,驻扎着养精蓄锐的哥布林们,它们受莱斯利的命令,留在原地等待它与小队袭击任务成功。
婆娑的树影下,不远处出现两头哥布林。
围绕在篝火旁的哥布林们见是首领回来,个个喜出望外,可——
洋溢在它们脸上的笑容眨眼消失了。
一位人类少年混入其中,他看见哥布林们前去迎接着它们的首领,无不表露对首领的关心。
他投出羡慕的眼神。
“我没事,这次袭击任务…还算成功。也多亏一位人类少女的帮助,没有她我的伤势也不会好这么快。”
同伴将自己包围,带着急切地语气询问着自己的伤势,莱斯利收起眼底的落寞,笑着摇了摇头。
它的眼神留意到篝火旁的人类少年,由于词条信息无法显示,它蹙了蹙眉。
头一次见到基本信息隐藏的“人”。
莱斯利凑了上前,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还未来得及等人类少年开口,身旁“捡”到他的年轻哥布林主动开口解释:“他叫伦纳德,我在周边巡逻时,遇到狼狈的他,所以觉得将他带回部落中。”
“他告诉我,他与同伴在深渊森林探索,不幸被霍尔特族挟持,若非趁着混乱逃跑,估计早已死在哪了。”
名叫伦纳德的人类少年,如丝绸般顺滑的衣服上沾满灰尘,与逃跑时被树枝划开的小口子。
原本柔光顺滑的金色发丝,未经打理发尾完全打了死结。尤其是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变得脏兮兮的。
从身着打扮,怕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他完全顾不着自己仪容仪表,在年轻哥布林的提醒下,他讪笑着摘掉发丝上的树枝。
莱斯利倒是突然想起伊莱雅提及过的那名同伴,它问:“你认识伊莱雅吗?”
“伊、伊莱雅?!”伦纳德情绪激动地抬头,“她…她现在在哪?”
还未等莱斯利把话说完,他一步上前,就想从莱斯利身边冲过去。
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用力将他拽了回来。伦纳德惊愕地转头,莱斯利摇头示意他冷静。
随着莱斯利渐渐松开伦纳德,它解释道:“现在其他部落联盟共同对抗霍尔特族,现在你独自一人去寻找她,非常冒险。”
“她给了我报酬,我非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还让他们替我担忧,”伦纳德说,“无论如何,我必须回去!”
“现在不是时候。”
“我等不了战争结束,他们需要我!”
伦纳德眼底的急切一览无余。
尽管他再三解释,莱斯利依旧不肯放他离去,伊莱雅对它有恩,伊莱雅的朋友也即是自己的朋友,它必须保护伦纳德的安全,等到时与伊莱雅取得联系,再把他送回去。
他们争执了半天,最终莱斯利实在拗不过伦纳德,最终只好同意。
—
森林另一边,一道枪声打破了森林的寂静。
巨型类人猿倒地,它的头部被猎枪打出巨大的窟窿,面部血肉模糊。
猎枪巨大的后坐力过后,泰勒缓缓放下手中的猎枪。
熟悉的身影出现,安娜从血牙身上跳下,眼眶中闪烁着泪水,跑到泰勒的身边。
泰勒俯下身,单膝跪在地上,张开双臂抱抱住迎面扑向自己的安娜。
“现在已经没事了。”
“泰、泰勒?”安娜鼻尖酸涩,吸了口凉气后仰起头,激动万分地哽咽着,“我…我以为你会对我失望,甚至下次会把我当成魔物来看待。”
“当然不会。”
泰勒原本严肃的神情缓和下来,与安娜清澈的眼眸对视下,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你父亲委托我来找你。”他从怀中掏出用羊纸包裹着的一条项链。
“这、这是母亲的东西!”安娜瞳孔亮闪闪地双手接过项链,如珍宝般好好揣入怀中。
也难在山洞内她感受到母亲存活的气息,还真的以为母亲复活了。
“你父亲说,如果遇到你,就把这条项链交给你。这条项链由你母亲一族传承下来,以前交由他保管,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安娜垂下眼帘,原来那个人说还需要的东西是这个……
泰勒将安娜护在身后,他快速扳动猎枪对准血牙,“还剩个麻烦的家伙。”
血牙错愕地惊在原地。
安娜敞开双臂,小小的身躯挡在枪口处,对泰勒解释道:“它、它是我的同伴,是它不顾生命危险也要保护我的!”
“它…它是匹好狼,”泰勒并未放下猎枪,安娜神情慌张又补充道,“它不会伤害人类!”
“魔物就注定必须消灭。”泰勒的食指落在扳机处,抬起的枪口仍对准血牙,蓄力待发的模样。
“安娜,不要阻拦我,不然你会受伤的。”
安娜瘦弱的身影依旧挡在泰勒的枪口处,神情没有半丝的害怕。
风吹得打着哆嗦的身子,她紧锁的眉头,明明也只不过是个小女孩,也害怕未知的生物,可那双眼神中充满了坚毅,从她身上看到为了保护朋友,不惧危险的勇气。
泰勒不经意回想起那个时候。
——他的女儿,将受伤的一头魔物护在怀中,不肯松开,说什么也要救下它。
女儿的心地善良,感动了泰勒,他答应自己的女儿,可以救下魔物,假设下次遇到魔物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行为。
于是乎,他们便将受伤的魔物放置于家中,给魔物包扎好伤口,为魔物准备好可口的食物。
然而,然而……
熊熊的烈火燃烧天际,黑漆漆的烟雾从他家上空窜窜往上飘散。
他永远忘不了因为自己所谓的善意,酿成悲剧的发生。
迎面吹来的风,是痛苦的哀嚎,是绝望时无力发出的嘶吼,风中掺杂着奇特的气味,是鲜血渗进焦木里散发出的腥味。
见安娜迟迟不肯让自己解决面前的魔物,泰勒神情严肃说道:“安娜,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过,你要清楚,它血液中流淌着魔物的野性!”
“母亲说过,人分好坏,魔物亦是如此!”安娜情绪激动下,不由地提高音量,试图掩盖心中的恐惧。
“安娜,你不该感情用事,不然会酿就悲剧!”泰勒说,“你无法判断以后面前的魔物,现在、以后还是未来,依旧会对你保持善意!”
“它不会伤害我!”
“安娜!”
“我与它是同伴!”
“安娜!”
当那双带着坚定的眼神,似岩石般坚毅。与泰勒四目相对,安娜不再如以前畏畏缩缩。
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她紧咬下唇,紧握着双拳,迈着步伐向前一步,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枪口。
“既然你下定决心不让我伤害它,那么…安娜,你必须承担后果。”
泰勒收回猎枪。
安娜紧绷着的身子总算松懈了下来,她回头冲血牙露出微笑,似是在说“我有能力保护你了”。
下一秒——
泰勒扣动扳机,一发子弹犹如脱缰的野马,直奔向血牙。
“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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