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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初识“权”滋味
爹正端着碗燕窝粥——他头一回吃这玩意儿,嫌没味儿,正偷偷想加点盐——一听这话,手一抖,碗“啪嚓”摔地上,碎了。
“啥??”爹猛地站起来,脸都绿了,“掺沙子?克扣粮种?谁干的?!”
内侍哆哆嗦嗦:“奴才…奴才不知…他们就嚷嚷…说是王夫殿下您主持的赈济,就找您…”
爹的腿肚子当场就转筋了,嘴唇哆嗦着:“找我?我…我哪知道…”
眼看就要乱套。
我赶紧扶住他:“爹!慌啥!去看看!”
“对对对!去看看!”爹胡乱套上件外袍就往外冲。
院门外,已经堵了一群闻讯赶来的官吏,一个个面色焦急,七嘴八舌。
“殿下!流民汹涌,恐生大变啊!” “是否调兵弹压?” “还请殿下速速决断!”
爹哪见过这阵仗,被吵得头昏脑涨,脸白得吓人,只会重复:“弹压?不行不行…决断?咋决断…”
眼看就要坏事。
我挤到他身边,压低声音:“爹!问清楚!谁管的粥棚?谁发的粮种?找管事的人来!”
爹一个激灵,像是醒了过来,猛地吼了一嗓子,声音都劈了:“都闭嘴!”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看着他。
爹眼睛扫过那群官吏,学着女王的样子,沉声问——虽然声音还有点抖:“粥棚谁负责?粮种谁经手?人呢?叫来!”
底下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接话。
这时,一个声音慢悠悠响起:“回王夫,负责此事的是仓吏司的王主事。不过…王主事昨日告假回乡探亲了。”
我循声看去,是李宰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人群后面,捋着胡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告假了?”爹一愣,“这么巧?”
李宰相叹了口气:“确实不巧。或许是底下人办事不力,欺上瞒下。王夫初掌事务,一时失察,也是情有可原。”
这话听着像是开脱,实则把“失察”的帽子结结实实扣爹头上了。
爹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
巴朗急匆匆赶来,显然是刚得到消息。
他凑到爹耳边飞快低语:“殿下,王主事是李相的人。此时告假,必有蹊跷。弹压不得,否则民怨更深!”
爹更慌了,六神无主地看着巴朗:“那…那咋办?”
巴朗眼神一闪:“殿下或许可亲自前往,安抚流民,承诺严查,先行放粮稳住民情,再图后计。”
“我去?我行吗?”爹腿更软了。
“您必须去!”巴朗语气坚决,“此刻唯有您能代表王庭!”
爹一咬牙,一跺脚:“走!”
城外赈济点,已经乱成一锅粥。
几百号面黄肌瘦的流民,情绪激动,围着一片狼藉的粥棚,高声叫骂。几个维持秩序的兵士被推搡得东倒西歪。
看到爹的仪仗过来,人群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王夫来了!” “就是他!让他说清楚!” “为啥给俺们吃沙土!”
无数道愤怒、绝望、怀疑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扎过来。
爹哪见过这阵势,脸白得吓人,被侍卫护着,腿肚子直打颤,差点从车辇上出溜下来。
我紧跟在他身边,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浑身绷紧。
李宰相也跟来了,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爹被侍卫半扶半架着,走到一处稍高的土坡上。
他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张了张嘴,喉咙里咯咯响,却发不出声音。
底下骚动起来,骂声更响。
“儿…儿啊…”爹哆嗦着叫我,快哭了。
我急得不行,猛地扯了他袖子一下,低吼:“爹!说话啊!像以前在村里那样!说人话!”
爹像是被我一巴掌打醒了,猛地吸了口气,眼睛一闭,再睁开时,扯着脖子吼了出来,声音嘶哑难听,却盖过了嘈杂。
“老少爷们儿!静一静!听我说!”
他这一嗓子,带着逃荒时的土腥味和绝望,反而让躁动的人群意外地安静了些。
爹见有效,胆子壮了点,继续吼,“粥里有沙子?粮种是孬的?我徐如风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天打五雷轰!”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是饿过肚子的!我知道那滋味!干这断子绝孙的事,没好下场!”
流民们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这“王夫”说话这么糙。
“这事!我查!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爹拍着胸脯,砰砰响,“谁黑了心肝,老子…我绝不饶他!”
“现在!都别闹!闹解决不了肚子问题!”
他扭头对巴朗喊:“开仓!放粮!就在这!当着大伙儿的面!熬稠粥!发好种!我看着!”
巴朗立刻应声,吩咐人去办。
流民们看着真有人去搬粮食,生火架锅,情绪慢慢缓和下来。
爹又吼:“我叫徐如风!以前也是种地的!说话算话!这事没完!查清楚了,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喊得声嘶力竭,满头大汗,形象全无,却莫名有种让人信服的劲儿。
一场风波,暂时压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爹瘫在车辇里,像从水里捞出来,衣服都湿透了。
“儿啊…差点…差点就完了…”他后怕得声音发颤。
李宰相跟在一旁,脸色不太好看,勉强说了句:“王夫殿下临机决断,安抚流民,辛苦了。”说完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爹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慢慢变了。
“查!”回到院子,爹一脚踢翻了一个凳子,眼睛赤红,“给老子往死里查!谁在背后捣鬼!”
有女王默许,巴朗雷厉风行,很快查清了。
粥里的沙子,是管粥棚的小吏受了上面暗示,故意掺的,想激起民怨,给爹一个难堪。
粮种也是被刻意调换的。
线索,隐隐指向仓吏司那个“恰好”告假的王主事,再往上…就查不动了。
巴朗把结果禀报给爹和女王。
女王听完,没说什么,直接下令:将那小吏和几个相关管事当众杖毙!王主事革职查办!
命令一下,王寨震动。
爹第一次见识到女王的狠辣和…支持。
他腰杆似乎硬了点。
接下来几天,又有几件棘手事推到爹面前。
哪个寨子赋税纠纷,哪个工段拖延怠工…
爹还是没啥好办法,但他认死理,肯往下跑,肯听那些小吏平民的实话,有时候判断错了,闹出笑话,但大部分时候,靠着那股轴劲和女王的默许,也能把事磕磕绊绊办下来。
他慢慢学着看账本,学着分辨哪些人能用,哪些人得防着。
甚至开始偷偷留意朝中动向,尤其是李宰相一派的动作。
他跟我念叨:“李相那老小子…面上笑呵呵,底下没少使绊子…得防着…”
我发现,爹眼里那点憨傻和惶恐,渐渐被一种疲于应付却又不得不撑着的精明取代。
他瘦了,也结实了,说话办事,多了点以前没有的底气。
虽然还是常常露怯,但至少,不像刚开始那样,一吓就软了。
这天晚上,爹处理完一堆文书——他认字不多,大多靠别人念,自己死记——累得直揉太阳穴。
他忽然问我:“儿啊,你说…这权柄,是不是就这么回事?”
“看着风光,底下全是烂账破事,得咬着牙,一件件往里填。”
我没说话。
爹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王寨的灯火。
“以前就想着自个儿吃饱。”
“现在…好像不行了。”
“屁股坐在这位置上,就得担点事。”
他声音不大,却沉甸甸的。
这时,一个内侍悄无声息地进来,奉上一碗参汤。
“陛下赏王夫的,说殿下近日辛劳。”
爹愣了一下,接过参汤,手有点抖。
他看着那碗浓黑的汤药,看了好久,慢慢端起来,喝了一口。
眉头皱起。
“真苦。”他咂咂嘴。
却一口一口,把整碗都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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