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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洛阳的一处豪华宅邸,此时,东宫特使赵伶生正在享受着轻歌曼舞的宴饮。娇媚的胡人舞姬裸腰赤足地团团将他围绕当中,四周围也有客卿殷勤地向他敬酒。正在这酒酣耳热之际,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赵伶生私人小厮,递上一张纸条。赵伶生看了一眼内容,嘴角扬起了弧度,今晚又有佳人相伴了。
洛阳南市的一处宅邸,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了门外,已然醉醺醺的赵伶生从马车上下来,宅子的大门口早有一个侍女正候着,见人到了立刻开门迎入。两个赵伶生带来的家人小厮留在门外跟守着马车,另有一个贴身小厮跟着他进入这所宅子。宅内一片寂静,侍女引着主仆二人到在一个房间前,这时房门被打开,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娇娘正候在屋中。赵伶生一见是她,面立刻绽放出一种鬼魅淫邪的神情。跟自己贴身小厮打了个暗语,示意在外等候。这小厮自然知道主子要做什么,直接就在院内找了个清净地方等着主人完事再走。
“比先前还好看呐,看来你是离不开我了。”赵伶生直接上前把女子搂在怀里。
“赵郎莫要心急,奴家还有好多话要同你说呢。”
“说话急什么呢,还是欢好在先,有什么话等下再说吧。”说着拉起女子的手便向幔帐床榻走去。这女子倒是一脸淡定,掰开赵伶生的手说道:“郎君不想知道奴家今日找你所为何事吗?”
赵伶生虽是猴急但也听出这话里有话了,问道:“噢?你找我还有别的事?”
“自然,奴家是想问问赵郎去龙门做什么了?”
赵伶生一听这话,脸色陡然更变,眼珠儿转了转,一扭腰身,动作似猿猴般敏捷,三步两步就蹿到门前,双手把门打开刚一探身子,门外两把钢刀瞬间横在了项上。冰冷的刀刃夹在梗嗓咽喉,稍挪一点儿就能切个口。此时,屋中那位美娇娘款动莲步,不紧不慢地走到赵伶生面前说道:“哎呀,郎君还没回答奴家的问题怎就急着走了?”
“杨念真,你是不是疯了!这是要干什么?”赵伶生被刀刃压着,连咽口水都要小心翼翼的。今日这阵仗是缮越人同杨念真一起策划的,专为捉拿赵伶生。此时,院内等候的小厮和院外护马车的两个小厮也都被押伏到院内。一个主子,三个仆人全被五花大绑起来,嘴里塞着破布,被几条大汉拎入这所宅院的地牢里。此次行动十分干净利落,没惊动任何人,这也是越人希望达到的效果。那赵伶生一个男宠出身,整日锦衣玉食惯了,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平时除了伺候太子和杨老夫人,余下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刚被拎进地牢的时候还手刨脚蹬想要发威,只是如今面对都是一些化妆成庄户人的兵武子,再没有暖玉温香。上了一顿拳脚之后,这赵娈已然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再不敢龇毛。几个大汉把这些个肉囊依次吊到木桩上,一旁摆着各式各样地刑具。其实也真还用不上,赵伶生光是看到刑具就已经吓尿了,裤子湿了一片,嘴被堵着,整个人抖如筛糠。这些兵将都是有经验的,看他这个样子决定先把他吊在这儿,硬控一日。等他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
??
洛阳深秋的寒意,似乎被皇家仪仗的煊赫隔绝在感业寺之外。当武后在贴身女官和少数心腹内侍的簇拥下,踏入这间供奉着佛像的净室时,一种深沉的寂静瞬间笼罩了下来,连金玉环佩的轻响都显得格外突兀。她挥退了大部分随从,只留最信任的两名宫女侍立在门外,此时她目光落在了跪坐在蒲团上的一位老尼身上。这个身影虽然苍老,却始终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静,把自己的记忆带回了刚刚回到大明宫的日子。
“师太”武后的声音不高,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老尼缓缓转过身,动作因年迈而迟缓,却不显慌乱。望向眼前这位身着皇后袆衣、光华逼人的美妇人,那双阅尽沧桑的眸子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光里有对旧日大明宫繁华的追忆,有对抚养稚童李治的温情,更有对世事无常的喟叹。或许,还有一丝深埋的、对眼前人手段的忌惮与了然。
师太没有起身行礼,依然是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深深垂首道:“贫尼静空,参见天后殿下。殿下代天巡狩,佛光普照,驾临敝寺,实乃蓬荜生辉,贫尼与阖寺僧众不胜惶恐。”礼节周全,却也带着方外之人的疏离。
武后上前一步,竟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半礼!这举动让侍立门外的宫女都屏住了呼吸。“师太不必多礼。本宫今日非以皇后之尊,而是代天皇陛下探望故人,礼佛祈福。”
威名赫赫的武皇后对静空师太的崇敬来自于她抚育天皇的恩情,更是当初自己刚从感业寺被召回到大明宫时,被那时还是薛婕妤照顾的答谢。此次到龙门代天绶命,第一站便是到洛阳来看望旧人。
“阿弥陀佛。二圣恩德泽被苍生,感念旧情,贫尼感激涕零。”静空师太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当提及天皇时眼底深处那份属于“薛婕妤”的柔软终究难以完全掩藏。“陛下……龙体可还安泰?”她问得极其小心,这是她唯一还关心、牵挂的事儿。
武后走到佛龛前,亲手拈起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跳跃的火光映着她明艳而深邃的侧脸。“陛下为社稷操劳,偶染风恙,正在长安静养。本宫此来洛阳,一则为卢舍那大佛开光,二则……”将香插入香炉,动作优雅而有力,“也是为陛下祈福,祈求佛祖庇佑我大唐国祚绵长,陛下圣体康宁。”
这时,静空师太慢慢起身,跪拜于武皇后面前说道:“贫尼为出家之人,本不应再沾染尘世之事。只是,今日受人之托有密诏奏请天后。事涉此次龙门巡礼,关乎天后同社稷安危。”说完便从怀里捧出一份奏疏奉于武皇后面前。
这个举动出乎武皇后的意料之外。薛婕妤可不是普通嫔妃或是出家人。当初在太宗一朝,她是地位仅次于长孙皇后,被太宗推崇的后妃。后来抚养教导还是皇子的李治从无逾矩,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自己从感业寺回到大明宫也受她的多方照拂,因为自己是皇帝心爱之人。在她身上,自己学习到了许多在后宫生存的本领。今日,她竟会主动奉密诏,此间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武后将密诏接过来从头至尾地读了一遍。这封奏疏写的好,内容严谨不拖沓,而且这笔字,自己太喜欢了。薛婕妤本人就是文学家和书法家,难道这奏疏是她自己写的?可是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奏疏里回禀的事情所冲散。武则天就是武则天,面对上头罗列的种种,依旧是风轻云淡,面上毫无波澜。看完奏疏对静空师太只说了一句:“今晚酉时,让上奏之人到宿羽宫见吾。”
??
酉时已到,洛阳西苑主要用于避暑游猎的宿羽宫内,程宜德将军同徐徵和姑娘一同等候在殿外。二人都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和家族祈祷着,一会的觐见,会出现怎样的状况?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质疑?几日前在程府内缮家的小院里被反复演练了数次。虽然做了万全的准备,但当即将要面对这天底下第二号最有权势之人,心中还是会紧张,君恩难测啊!当徐姑娘告诉越人自己想代替父亲成为首告之人的时候,缮家三人都很惊讶。可徐姑娘说已经同父亲和兄长商量好了,现下父兄都不在洛阳,冒然离职不合规矩。而且如今只拿住了赵伶生,自己代替父亲向天后禀奏,若天后真的迁怒了太子,那徐家就是首告。若天后不想迁怒太子,自己一介女流,就算被处置了也不至于太过连累全族。更重要的是,在此次觐见中,徐姑娘想自己陈情于天后,请天后感念开天恩,终止与贺兰敏之的婚配。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成她便可以逃出生天,若天后不允,她就直接投洛水保全清白。徐姑娘说的决绝,虽然很冒险,但是越人觉得值得一试。强者都是喜欢同自己一样性情坚定之人。武则天女士一生要强,前朝后宫都能一把抓,这样心性的人面对同样来自女子的决绝应该不会排斥。
二人听到传召,一同入到殿内。此时,武皇后坐于正殿之上,深青蹙金绣云凤袆衣垂散在宝座上,九龙四凤花树冠下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正看向走进来的两个人。此时的武皇后刚刚年过五十,因保养得宜与权谋的淬炼,面容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但眼角已有了深刻的纹路,不怒而自威。美貌是她能成为先皇和现皇妃嫔的原生武器,即便已经步入初老阶段,她的美貌依然让人无法忽略。
二人双双跪拜于地参见当今威名赫赫的武皇后。武后见下方跪拜之人,一个是年近三十的戎装男子,奏报上称是大将军程务挺的侄子,如今也是大唐的一员猛将。另一个是太子左庶子徐坚的女儿,看上去还是闺阁女孩的模样。
“抬起头来。”
二人同时将头抬起,但仍是低垂着眼帘不敢直视皇后。
“这奏疏是你们二人呈上来的?”
“末将滕州折冲都尉程宜德有内情奏禀天后。”程将军有官职在身,自然是他上奏,徐姑娘一介白身无法奏请。
“奏疏上说的事情可有人证,物证?”
“回禀天后,东宫派出的赵伶生已经被末将擒获,也已招认口供。龙门贼寇日前还在监控之中,由于涉及高安公主驸马王勖以及戍守在龙门的皇家卫队,末将等待天后示下。”
“口供可在?”
程宜德将军将赵伶生的口供交与一旁的内史官,再由内史官转呈给皇后。赵伶生不敢不全写出来,这样的软骨头,若说用刑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至于口供里都写了什么,自然是同东宫有关了。但是还有谁会被牵扯进去,全凭天后心情。
“殿下女子是徐坚的女公子的吧。”武皇后对这个女孩儿更感兴趣。这么多年为了坐稳后位、把持权柄杀人如麻,想刺杀她的人多了,所以对这种复仇的戏码已经司空见惯。但是这种替父陈情的倒是第一次见。
“太子左庶子徐坚之女,赵州刺史徐峤之妹,徐徵和参见天后。”那个年代,父兄的职位就代表了家中女眷的身份地位。
“你为何今日来见吾?”
“父亲日前在长安东宫履职无法亲自向天后奏请。赵伶生为东宫秘史谋划此次龙门事件,父亲有约束不利之罪,特命臣女代为请罪。”
“今日你来只是为了代父请罪?”
“除此之外,也为自己陈情。天后明鉴,荣国夫人有命,年底之前让臣女同周国公贺兰敏之大人完婚。臣女今日特来恳请天后,开天恩,为臣女做主,解除我与周国公的婚配。”
“噢?你不愿意嫁给贺兰敏之么,为什么?”武皇后的确是被这小丫头的拧劲儿给吸引了。看她的样子比自己的太平应该大上几岁,但也都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脾气。
“多闻贺兰大人立身尚未定基,为人浮浪,徵和不愿嫁于这样的人为妻。”如此坦诚的说辞,武后听完直接给逗乐了,问道:“你说我外甥为人浮浪,所以不愿意嫁给他?”
“是,天后何等睿智之人,希望可以体恤臣女。臣女已经下定决心不与周国公联姻。”这句话是点出来些许政治意味了。如果刚才是小女孩儿自己不愿意嫁,那这句话就是在告诉武皇后,自己作为东宫官僚的女儿不愿与周国公结亲,不愿缔结这样的政治联盟。
武皇后听后很长时间没说话,没有人比她的政治嗅觉更灵敏。她十分清楚荣国夫人执意让贺兰敏之同徐坚女儿结亲的目的。停顿半晌方开口说道:“宜德啊,传吾旨意,解王勖洛阳龙门皇家金吾卫总指挥之职,把人扣下,由你暂代其职。统一调配当地驻军将涉案之人一并抓获后,同那个赵伶生一并转交给金吾卫大将军崔玄礼。其余的事情你不要说,也不要问。”
“末将遵命。”程将军领命出了宿羽宫。
“你替父亲检举揭发,那你可知罪?”
“臣女知罪。揭发太子是以下犯上,以民告官之罪。”
“你不怕么?”
“臣女不怕。若不如实禀奏而伤及了天后,我徐氏便是灭门死罪。所以臣女定要如实相告,若是天后迁怒也请迁怒臣女一人,家父和家兄是失察,但绝不是忤逆犯上。”
“这奏疏上所说之事你可告诉别人了?”
“臣女知道兹事体大,除了父兄和程将军,再无外人知晓。”
武后听完之后又过了许久没有出声,殿宇之内安静到掉根针都能听得见。这个时候徐徵和也开始紧张了起来,一直低着头跪在原地。
“这条锦帕今日便赏赐于你,奖励你替父奏禀,勇气可嘉。”话音刚落,一旁的女史官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方锦帕。物件虽小但表意甚大,徐姑娘双手将锦帕高高地奉于头顶,依然是跪在原地。她希望能听到有个定论,关于她与贺兰敏之婚配的定论。可跪了许久天后都没再说话,自己也不能问。侍才递锦帕的女史官走到她身边低声说:“徐姑娘可归去了。”听到这话,徐徵和手捧锦帕谢了恩,从殿内退了出来。走出了宿羽殿外,此时外面一片寂静,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这算完成任务了?
??
这个夜晚程府的小院内,缮家三人都没歇息,都在翘首以盼。今夜程宜德将军同徐徵和姑娘觐见武皇后,不知结果如何。从始至终,越人认为真诚是打动强者的唯一途径。武后应该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面对这样的人最好不要使用手段,实打实地把心里话告诉她说不定会有好结果。首先回来的是程将军的贴身护卫,他被派回来给缮家三人捎口信,说了天后的旨意。又过了一会,徐姑娘的马车停在了程府的角门,她从宿羽殿出来后直接来到程府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见到当今皇后了?”越人很是好奇,武则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只敢在抬头的时候偷看了一眼,其余的时候都不敢看。皇后真的是美貌与威严并重啊。她的声音可以穿透宫墙。看样子天后没动怒,还赏赐了我,只是不知道会如何处置东宫。”说完徐姑娘连喝了三盏茶,刚才太紧张了,如今精神松懈下来才感到口渴。
“方才程将军的部下来告知,天后已经采取行动在龙门抓捕贼寇了。”
“是,不知道天后会不会取消龙门之行。还有,我同天后陈情,希望可以取消我与贺兰敏之的婚配。”
“天后如何回应的?”
“没回应,只是问我为何不想嫁他。我说他心性不定,不堪嫁。天后竟然笑了。”
越人听完徐姑娘的讲述内心很是撼动。若换做自己是否有勇气在武则天面前为自身争取机会?还有杨念真小姐,为了不打草惊蛇,同她谋划了一局捉拿赵伶生,她也是毫不迟疑地答应了。越人在这些女孩儿们的身上都看到了妇好钺惊的勇气。想到这儿内心也在暗自发力,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也应如她们一般。
“徵和为自己奋力一搏已是功德圆满,之后的事情也非你我可以把控。今日你劳累了,回府上好好歇息。”越人对徐姑娘说道。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都要谢谢你。是你从头到尾为我们谋划。谢谢你,越人。”徐姑娘红着眼表达感谢。
“徵和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不要客气。”
徐姑娘走了,缮家三人也坐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结果如何,但总归是尽力了,如今就等前往龙门的程宜德将军的捷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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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缮家三人只在程府帮助料理程老先生下葬之事。洛阳城外的落昌广集源是程氏的茔冢。程宜德将军虽然领命在外,但是夫人窦氏与儿子显山从扶风赶了过来。这是缮家三人第一次见到将军夫人。程将军在外领兵,一直将夫人和儿子留在外祖家。窦夫人出身大族,十分贤惠可人。小儿子同母亲长得很像,虽然只有十岁,生得俊秀聪慧。加上二公子宜俭的两个女儿,如今程夫人是儿孙满堂,见到自己的孙子郁结的心情也畅快不少。
这几日,洛阳的上阳宫内,几道皇后懿旨接连发布。首先是宣告了巡幸龙门的时间和安排。那日领命之后,程将军到了龙门立刻将王勖就地免职拿下收了兵权,然后率领兵士到乐石村将里面的贼寇一网打尽。贼首方仲远被抓获,所有相干人等也都被扣住。除了石匠大都是从岭南逃回来的流人,都是同武皇后有仇的人。龙门崖壁上的大型抛石机也被就地拆解、销毁。程将军清点完人数,将现场打扫干净,把龙门戍守的皇家卫队虎符连同抓获的涉案人员将近二百人全部移交给金吾卫统领崔玄礼将军之后,回到洛阳复命。这件事情做得干净利落,而且保密工作做的也好,神都那边没有半分觉察。这给武后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奠定了程宜德将军在武周一朝名将的地位。
第二道懿旨,向全国昭示抓到了一名私自外逃的东宫内臣,而且在旨意中还特地描绘了一番此人与当朝太子的密切关系。当众点出如今的太子“生活奢靡、行为不检点、与戏子伶人狎昵、阴阳颠倒、则身不正”等个人生活问题。
第三道懿旨,指出徐坚作为太子左庶子侍奉东宫不利,不能规劝纠察,使东宫行为有失伦常,有倾覆国祚之嫌疑。贬徐坚为洛阳司马,立即离开长安太子府。
第四道懿旨,徐坚办事不利,其女不堪为周国公夫人人选,现解除周国公贺兰敏之与徐徵和婚配。令徐坚携女在家自省,周国公另择适龄门户之女再行婚配。
旨意颁布之后,徐家举家欢庆。徐坚徐大人在东宫向太子请辞之后,连在长安的府邸都没回,直接上马一路奔回洛阳。坐这个位置犹如坐了个火盆,如今得到这样的旨意犹如大赦天下一般。回到洛阳家中,父女抱头痛哭了一场。女儿愿意以命相搏,为自己和爹爹挣了一条活路。
在巡幸完龙门之后,武皇后回到长安,以赵伶生为起点彻查了东宫,在东宫马坊里竟然搜出了数百副铠甲。最后拿下李贤的竟不是龙门刺杀事件,而是窝藏祸心企图谋反的罪名。
缮越人听到这些的消息,对武则天这个人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高度。第一时间听闻有人费这么大功夫想要刺杀自己,没有被激怒而是按部就班先解除危机,龙门之行照旧。这就是在向外界宣告,我武皇后不会被这些小贼小事所吓倒。其次,此事没有做扩大化处理。那日程将军将赵伶生的口供交给武后,那口供里可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自然也包括了贺兰敏之和杨老夫人。武后没有把自己的外甥和母亲牵扯进刺杀案里,而且太子被拿下也不是因为意图刺杀皇后,而是藏匿了违禁品。这一点着实表现出了一个政治家的城府。如果向皇帝告发太子要刺杀自己,那就等于把皇家丑闻摆到明面上,是给皇家抹黑,皇帝本人不会痛快。另外自己作为一国的皇后,被儿子如此对待也是被下了驾,连儿子都敢如此,那些怀有异心的外臣更会以各种理由反对自己。所以,要拿下太子需要的不是谋害母后这样的罪名。藏匿铠甲听上去不是重罪,但是作为一国的太子,这么做就是明晃晃地想要抢班夺权。李治虽然整日风疾头昏眼花,但绝对不是一个软弱的君主,任谁也不能觊觎他的权力,这一点武后可是太了解了。打蛇要打七寸,拿捏住皇帝这个心态。说太子豢养男宠是为了舆论宣传,然后祭出杀招说他想谋反。皇帝本人可能都不明白为什么老二要这么做,刚看到自己生病不能理政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么?总之,事情的结果就是李贤被废,幽禁于长安,后被流放巴州了。但若说对杨老夫人同贺兰敏之毫无作为也不尽然,关于徐家的处理就是对其二人的敲打。先是免了徐坚太子左庶子的职务,把太子辅佐的都豢养男宠了,说明干的不好,那便不要干了,直接贬到洛阳做个司马。这个职务安排的很巧妙。司马是从四品下,但却是河南府的第三级长官,名义上辅佐府尹处理政务,但实际职权可以随时更变。安排这样的职务说明皇后是觉得徐坚干的不好需要贬谪,但是好像又没太贬,可以先放在这儿,留用察看以观后效。之前东宫与皇后斗法,徐大人一直不敢接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同他一起在长安,如今倒是成全了一家团聚。此外,天后下旨特令解除婚配,名义上是徐家不会教女,配不上贺兰敏之。实则,这么多年徐家一直以各种理由拖延成婚,外界也早知道真实原因。这样的旨意一出,贺兰敏之直接成了全长安城的笑柄,也算是为徐徵和、杨念真这些无辜之人出了口恶气。
傍晚时分,越人同小羽在小院内坐了。已经到了初冬时节,小羽点上了小火盆,还煮了上次庾少陵公子留下的阳羡雪芽。
“今日庾公子请我同小卢吃酒,说想要设宴答谢你为他和徐姑娘筹谋。”
“如今只是取消婚配。徐庾两家不是有仇么,而且徐姑娘还跟贺兰订过亲,想要庾父同意二人的婚事怕还山长路远呢。”越人心里明白,如今只是迈过了第一道坎儿。
“起码不用那么着急了。慢慢来,总会有法子的。”
“你觉得龙门的事情结束了么?”
“还有别的么?”
“那日我们被石头砸是谁做的?我觉得不是方仲远!”
的确,这件事情还没被查清楚。方仲远已经被押解入神都了,没有线索继续调查。越人心中的疑团未解,到底是谁穿针引线纠集起这么多流人共同举事,莫非真是杨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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