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与金葵

　　兰亭午大老远就看见温席与江溪月聊天。

　　她记得高考之后和哥哥的朋友们在画莺苑度短假，有个性情清冷的学姐也参加了，她看皮影戏中途上洗手间，发现巴洛克珍珠手链不见了，它是磁吸的扣子容易掉落，而呆着最久的地方就是窗外有棵常青藤的画室，她原路返回，却不想撞见了他们衣衫凌乱在沙发上缠绵。

　　那学姐跨坐在他的腿上，玉颜尽是醉人的春情，温席则搂紧细腰与她耳磨厮鬓。

　　她的手链正落在离他们较近的一处画架下，不巧还与他对视了。

　　她当时早知他花名在外，却未曾听信，见到这般场景，霎时如遭雷亟，怔愣在地，见他挑眉默语，才闪退而出。好在学姐身心投入，眼眸深闭，未曾发觉。

　　不久后，她在夏镜台手中拿回手链，他还说她粗心大意，落在了车里。

　　她把此事埋藏心底，渐渐与温席疏远，想学姐那般清冷出尘、满腹诗书的女子竟折在他手上，就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道温席和溪月聊了什么，她心里莫名有些惶恐。

　　兰亭午接了背包，随意问道：“溪月，你觉得温席怎么样？”

　　江溪月想起了两人给她造成错觉的那一幕，又听她如此询问，谨慎道：“目前来说，我觉得他挺好的，长得俊美，又是名校学生，学习应该不差，还会打篮球。”

　　“挺好的？”她重复了一下，默不作声，等她再吐露些。

　　“是呀，可能我对这种长得好，学习好的人有滤镜吧，好感会多些。”

　　“你喜欢他？”兰亭午忍不住道。这可怎么办？

　　“谈不上喜欢。”江溪月见她惊疑，坦白道，“可能是我来的时候看错了，我看见你和他凑得挺近的，像是在kiss。”

　　“我那是帮他解项链的扣子。”兰亭午暗自松气，继而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就打了招呼，想加我wx，我回避了。”

　　江溪月说完，又想她一再细问，道：“他比我目前认识的男生优秀多了，要是有什么我也当有新的体验，不会怨恨。”也不是想和他真有什么，因为圈子、家境等原因，后续的麻烦会很多，她讨厌麻烦，也没有时间、成本去耗费。

　　“成为理想者身边的人，还不如努力成为心中理想的人。”兰亭午想到她总是自贬，道，“放下滤镜，就知道他们一样普通，有些还盲目自信。你真该学学，对自己的要求宽容些。”

　　江溪月明白她的好意，可心里明白，却未必做到，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周六，舍友们听说江溪月下午要参加兰亭午的生日宴，莫紫茹和方琪通力合作，给她化了全妆，还编了单结低马尾，用丝巾帮起。方琪见她穿的不是连衣裙，而是另一套裤裙觉得有些遗憾，觉得穿连衣裙会更好看些。莫紫茹见她穿得太素净，还借出了白色挎包和缠丝珍珠编织金手链。

　　方琪看着这些名牌，笑说要是不小心弄丢、弄坏了，是不是要像莫泊桑写的《项链》，按值赔偿。

　　江溪月看着精美的金手链，微微点头，说应该的。

　　莫紫茹微恼，说要是那般贵重，她也不会轻易借出。这些都是很久之前买的了，不适合她现在的风格，要真遗失，也就那条手链贵些，半价赔偿就行。

　　江溪月想着早上的场景，心中暖意流动。

　　她怕相框受到损伤，也对兰亭午给出的地点不识路，只好坐出租车去。另一件连衣裙和配饰她也放在包里面了，她想了想还是到那里换上吧。

　　她小时候穿裙子被男生掀过裙底，虽然里面还有安全裤，但还是给她心里留下了阴影，长大后也在手机上看到有些男人会偷拍、在鞋面上装针孔摄像头之类的，她更加不愿意穿裙子了。加上穿裙子她觉得干活不方便，所以就没买过裙子。

　　到了画莺苑，她把邀请贴和礼物给了负责人，跟着一位负责引路的小姐姐走。

　　画莺苑在风景方面，既有古典园林的样式，也有现代科技之美，设计独具巧思，风格完美融合。

　　雅致的大厅有十几位俊男美女，服务生在茶点区摆上了各色水果和精致点心、兰亭午坐在休息区米白色的沙发上和辛渺和几位女生聊天。

　　兰亭午穿着一件真丝藕蓝色绣芙蓉翠鸟旗袍，秀发用嵌螺钿白梅样黑檀发簪盘起，戴着和田玉错金银耳坠，眉目清嘉，动静之间，灵韵流泻。

　　辛渺则是黑白混色礼服，戴着金边心形黑玛瑙耳坠，顾盼有神，俏皮妍丽。

　　两人较为出众，如月般的存在，被群星环绕着。

　　辛渺高考之后就专注学车考证、旅行，直到在果酱烧烤店那次才跟兰亭午见上了面。

　　虽说她们也在手机上聊天，但满腹的话语也未倾述完。

　　“我第一个教练不仅性子急还骚扰我，他指导我的时候还拍我大腿，别以为装得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当我不知道，我忍了一回，第二回穿了铆钉短裤套裙子去了一次，可算是让我看到他脸上痛苦的表情了，之后回去就投诉，换了另一个。”

　　“大学军训的时候，教官对我们很严，我感觉什么鸭子步、蛙跳之类的项目都体验完了，恨他恨得牙痒痒，后面我们营的成绩是第一名，他还叫人送了一三轮车的西瓜给我们吃，其实他家里还有几岁喝奶的孩子要养。”

　　“我们营的教官知道我们喜欢某个帅气的教官，所以时常跟他换着训练，还装作嫌弃地说男生多的营才方便他实施‘想法’,哪像你们动不动就要休息，其实教官心里可高兴了，还跟其他教官说他休息的时间多，很是清闲。”

　　辛渺见一个女生讲完，凑近兰亭午耳边，压低声音：“听说，我们学校有对男女反锁琴房的门，在里面做不可描述之事，钢琴上还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兰亭午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辛渺，震惊道：“天呐，还有这种事。”

　　几个女伴见两人耳语，好奇心起，请辛渺说出来。

　　谣传不可信且涉及女生的声誉，兰亭午婉言制止。

　　辛渺守口如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直言：“不可说，不可说。”

　　几个女伴一合计，分作两队，对两人“严刑逼供”，瞬间笑闹起来。

　　江溪月见的就是她们狂乐的欢态。

　　她看着这一厅衣香鬟影，顿觉格格不入，遂出了大厅，闲逛一阵之后，才去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解下手链之后，换上了那件翠微色山水连衣裙，再把衣服仔细整理好放进挎包中。

　　“刚才亭午拆礼物，有一个是蕨类和红叶的标本，竟然有人送堆树叶做礼物，别人最低送的是大牌，好廉价啊。”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懂不懂啊？”

　　“那你倒是送鹅毛呀，我看了你送的是法国限量版香水，倒是贵重得很。”

　　哈哈哈哈，门外娇笑起来。

　　第二个人的声音好像有些熟悉。江溪月小心地取出月牙形贝母和三颗水滴形珍珠做的月亮胸针，别在左胸上。这枚胸针是根据符号文化“Blessing”设计而来，该符号由月亮和三滴眼泪组合而成，象征月亮女神的祝福，同时三滴眼泪分别代表了她的三个阶段：少女，母亲和老妪。

　　她想起和舍友在宿舍讨论过购买奢侈品的问题。

　　梁馥认为，有的人越缺什么才会越表现什么，希望靠外物获得认同感。她消费水平还行，买过奢侈品，也喜欢用某西西拼，觉得有些奢侈品质量还不如几十块的同类产品。

　　莫紫茹忘性有点大，经常落下东西，有时候一些首饰戴着不舒服会摘下来，不知道怎么的就丢了。特别喜欢的首饰款式，她会买平替，如培育钻替天然钻，假珍珠替代真珍珠，真珍珠瑕疵少的贵，戴久了会暗淡且摩氏硬度低易受损，假珍珠便宜耐用，可以做到正圆无暇、富有光泽，且社交距离也看不出真假，关键是丢了不心疼。她觉得它们就是个配饰，用来衬托人的。

　　方琪觉得有钱人背个帆布包，在别人看来也是奢侈品，没钱的攒了好久的钱买到正品，别人也会觉得是赝品。主要是看人看气质，那还不如努力自我提升。

　　“别那么说人家，她也不是只送一件啦，还有一副袖扣，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应该挺贵的。”又一个声音加入。

　　江溪月把手链戴好，背着挎包出来，洗手之后看了看梳洗镜，对她们道：“是南宋龙泉青瓷，不贵。”说完就离开了。

　　“被正主听到了。”

　　一个尴尬立着，一个视若不见。严诗意高声不屑道：“怕什么，她我还不认识吗？高中的同学，平时畏畏缩缩的。我听别人说她迟钝得很，她舍友忘记倒垃圾了，她好心提醒，但她舍友打游戏输了心情不好，拐着弯骂她‘垃圾’，她也没生气。我看她是读书读傻了，是我就怼回去。”

　　“这也太胆小了……简直是逆来顺受。”女生低叹道。

　　兰亭午难得休息，又拆了一件礼物，是干妈送的冰种甜绿手镯，装在雕花檀木盒中。

　　高云筝是夏镜台的妈妈，对她却如亲女儿一般疼爱。

　　她对翡翠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镯子价格不菲。

　　玉有硬玉和软玉之分，和田玉是软玉的代表，羊脂白玉为极品；翡翠则是硬玉的代表，红为翡，绿为翠。

　　“有种有色水头长”，是翡翠行话。

　　种指的是翡翠的质地，种越老，它的结构就越紧密，质地越细腻，透明度越高，从高到低依次是：玻璃种、冰种、糯种、豆种，（也有介于两者之间）。

　　色指的是翡翠的颜色：绿色系、紫色系、红|黄色系、蓝色系、无色|白色系……

　　水头长：透明度高。

　　这三个元素是评估翡翠价值的核心标准。

　　她喜欢晴水绿、苹果绿、正阳绿、甜绿色、粉紫色、紫罗兰、天空蓝、湖水蓝、蓝晴颜色的翡翠。

　　这条正圆手镯，有种有色版型好，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记得古法金“八大工艺”：鎏金、花丝、锤揲、掐丝、錾刻（錾花）、累丝、镶嵌、珐琅彩。

　　她最喜欢花丝，花丝编织常和镶嵌结合，刚巧兰女士就送了金花丝镶嵌珍珠手镯。

　　接着看了一同送来的夏镜台和夏叔叔的礼物，是太和殿榫卯积木、玲珑压手杯和木叶盏。

　　温席的礼物是拱桥、溪水、“月亮”等，构成的“水中月是天上月”意境的缂丝团扇。

　　缂丝耗时长、工艺难度高、艺术价值独特……物以稀为贵，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

　　辛渺送的是南红玛瑙：冰种红色平安扣为果，绿松石做叶心、黄金做叶片、组成柿子的吊坠，寓意好事发生。还有一条南红手链，每一颗均是冰冰粉粉的玛瑙，结合樱花的元素，看起来少女感十足。

　　兰亭午随意拍了几件发在空间，发文感谢他们的陪伴且一并祝福，之后将它们放进保险柜。

　　她给自己买了三十块一个的各色手鞠球作为19岁的生日礼物。看着这些礼盒，想到江溪月的标本画框和梅子青青瓷袖扣，她觉得千金难买心头好，礼物贵重，心意更是贵重。

　　不知道溪月在哪里，送了礼物也不见人影，她在手机发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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