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

　　第15章

　　“啪！”

　　林溯干脆把留着一条缝，卡着的抽屉完全合上，似乎这样做的话就能屏蔽那些声音。

　　下一秒，一道嘶哑的哭声从抽屉里传出，带着磁带独有的失真杂音，像是某种潮湿腐烂的情绪从缝隙里流了出来。

　　“你把我女儿弄哪里去了……还我女儿……”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林溯心头一紧。

　　那是刚才的录音。但他明明记得——磁带已经播放完了。

　　可抽屉像是闹鬼般开始自行回转，哭声一遍一遍地重复，节奏精准到令人毛骨悚然，就像被剪辑好的音频无限循环：“还我女儿…她最怕黑了，我的小梅…我的小梅…”

　　“呜呜…把她还给我…”

　　“我现在每次都能梦见她…她一直在哭…说怎么一直都是天黑…”

　　直到很久，声音都变得沙哑，但是啜泣声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连续了第三遍，第四遍…

　　声音越来越快，语速逐渐扭曲失真，最后甚至变调成了一种尖锐的低鸣。

　　林溯猛地抓起不锈钢的把手想把磁带取出来，却发现那抽屉像是彻底“长”进了木板缝里，纹丝不动。

　　第五遍的时候，他听到了除了妇女以外的第二个声音，稚嫩的，青涩的，像是被压抑许久的声音被放了出来。

　　“妈妈，为什么要把我扔在这里？我好害怕…”

　　一道声音打破了妇女的哭泣声，是那个冷漠，毫无温度的声音：“吵死了。“碰！

　　所有吵闹的声音瞬间被掐断，戛然而止。

　　虽然哭泣声已经停止，但是林溯依旧感觉那道哭声在耳边久久不散。

　　白嫣才像是如梦初醒般，把下巴托在骷髅的肩膀上打了个盹：“小梅…”困意溢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无意中看见林溯裤袋里掉出来的梅花项链，她疑惑地‘咦’了一声凑上前去。

　　“定制款项链…”她疑惑地“咦”了一声，眯着眼凑了上去：“定制款项链？”

　　林溯也低头看去，顿时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就把那串项链往裤兜里塞，结果越塞越掉，手忙脚乱地卡在拉链上。

　　他脸色都快炸了，耳根发烫，结巴地开口：“我……我不是，你别误会！那个，这不是我的！”

　　他垂着头感觉脸上被按上烧红的烙铁，滚烫得吓人，却听见头顶的嗤笑声，顿时想钻到地里，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扫射着自己的脸庞他就忍不住犯起结巴：“哦？你还特地揣在裤兜？”

　　“不是不是不是！”林溯差点跳脚，额角青筋直跳，“我刚刚进去通道的最深处的时候发现的…额很奇怪，就把它扣下来了！真的不是我喜欢那种……呃，女孩子项链什么的！”

　　话音刚落，他自己都懵了半秒：“不是！我不是说不好，我…”他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乱成了一锅粥，像是刚学会……空气一度沉默，尴尬得能切成块。

　　白嫣听闻挑了挑眉，发出疑问：“隧道的深处，奇怪？哪里奇怪？”

　　他猛地一怔，通道里的画面再度浮现，自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

　　“我听见沈砚的声音……就一股脑冲了进去，”他低声回忆道，“顺着墙边的血迹走到尽头，却是一条死路。而那面墙上，正挂着这条项链。”他语气稍顿，略带迟疑，“可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面上仍旧平静，眉峰却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难怪……方才林溯说，是听见他的声音才闯进来的。

　　镶嵌在梅花上的红宝石，在冷白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而深邃的光，像是凝固的血滴在默然闪烁。

　　林溯盯着那朵梅花，忽然心头微动。

　　“梅花……小梅……“他低声念着，像是下意识地将那两个字连在了一起。

　　一开始只是名字与图案的巧合，但越想越不对劲——那女人反复哭喊着“还我女儿，小梅”，项链却出现在死路尽头的通道墙上，还是唯一完好、被高高悬挂的物件。

　　它像是一种刻意留下的标记。

　　更怪的是偷袭他的男人那双红了眼眶的眼睛，掐着地板失声喊出那一声“若止梅”时，像是将整个灵魂都拽出了躯壳。

　　“她被关在最深处，把她…救出来…“他下意识地说出男人最后嘟囔的话，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不知道是不是……但总觉得，小梅，会不会就是若止梅？”他也下意识脱口而出。

　　但是这仅仅也只是猜测，他们所有人都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说完，顿了一下，一道声音劈开自己的回忆：“若止梅是谁？“抬头看见沈砚开口问道，嗓音像是被夜风吹过的火苗，颤而不灭。

　　“刚刚，在通道里的那个人。被改造的人，他，最后喊的就是这个名字。“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男人倒在地上，虽然手里拿着木棍，但是没有任何反抗的趋势，只是紧盯着林溯裤子上露出的一截红宝石吊坠，然后认命地闭上了眼，脖子上的芯片也慢慢停止跳动。

　　林溯将项链平摊于掌心。那些红宝石宛若凝结的血珠，缀连成一道幽光，殷红刺目。

　　忽然间，一道道黑影自他指缝间蠕动钻出，如同有生命的触须，缓缓爬向那些宝石。它们缠绕着，蔓延着，一点一点，将原本刺目的红光覆盖，吞没。

　　等黑影逐渐褪去，红宝石吊坠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劈里啪啦！”

　　一颗又一颗的红宝石被狠狠摘下，黑影死死抱着那几颗红宝石，像是孩子捧着心爱的糖果。

　　它们却没有停下，而是托举着红宝石，渐渐拢成一条细长的线，宛如稚嫩的手指在空气中勾勒。

　　远看有点像小孩，手里戴着某样东西，手牵着手走路。

　　然后起了某种兴致般，在瓷砖上摆起了红宝石，像是不小心掉落下来的，但是林溯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性，白嫣之前给的珍珠它们还是保管得好好的，连影子他都没有见过。

　　歪歪扭扭的线条，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往后退了好几部，直到背部抵着墙面他才看清。

　　那些不规整的线条像是一条通往某个角落里的曲折线。

　　“这是在…指路？”林溯喃喃出声，视线随着一颗红宝石跳至另外一颗，直到最后的落在一道墙面。

　　然后黑影钻到了石壁的纹路，形成一扇厚重铁门的形状，但是极其隐蔽，他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个地方。

　　林溯还没从那些红宝石拼出的线索里回过神，就听到身旁一声轻响“咔哒。”

　　是石砖被撬开的声音。

　　沈砚站在墙角，指尖轻轻抠着某个不起眼的凹槽，一块砖纹和色差极微的假墙被他掀开，露出内嵌的金属装置。

　　灰尘落下，林溯凑过去一看，是个老式的九宫格密码锁。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门的？”林溯狐疑，甚至脸都快贴到墙面上也没看出那块凹槽有什么不同。

　　沈砚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太对称了。墙面不应该这么平整。”他破起这个墙面丝毫不费力，好像这种密道设计太业余，根本藏不住。

　　“你喜欢玩密室逃脱？“白嫣也凑了过来，摸了摸那道密码锁，”感觉你对这种机关门特别熟。“她难得抬眼看了眼沈砚，又再次对上那双阴骘的眼睛，要她说，沈砚去密室逃脱会把门拆了吧？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白嫣挑眉，笑了：“懂得还挺多？“他低头看着那个密码盘，声音懒懒的：“从电视剧学的。”理由敷衍得像是把她当成三岁小孩糊弄。

　　白嫣想说什么，但沈砚已经伸出手指，试探地在几处数字上按了两下，像是在确认这东西有没有电。他面无表情地说：“这种密码锁按错三次会锁死。“林溯一怔：“你怎么知道……“沈砚只是抬了下眼皮，没说话，把手揣进了裤兜里，忽然眼睛一亮，从里面拿出刚刚从男人项圈上拽下来的吊牌，也就是门禁卡。

　　也从那门禁卡中知道了男人的名字。

　　张然宁。

　　他与刚刚在隧道里见到的憔悴模样截然不同，照片里的他意气风发，脸颊上还有浅浅的梨涡，看着也就20来岁左右，如果不是沈砚看见他嘴角上跟男人相同位置的痣，他很难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上面清楚地标注了入职的时间。

　　令他惊讶的是，距离入职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

　　短短一年，他就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怪物，这个地方，似乎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

　　黑影原本被吊牌上的铃铛所吸引，但是在看见照片后，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猛地缩到一团，还刮起一阵风把沈砚手上的吊牌掉到了地上。

　　手指像是被强行掰开，瞬间脱力，吊牌正面面朝着地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似乎还听见了黑影若有似无的声音：“不要带我们走…”

　　沈砚没有立刻弯腰捡起吊牌，而是沉默地站了几秒。

　　黑影像是彻底缩进了阴影中，留下一地忽明忽暗的碎红光，在吊牌边缘徘徊，颤抖。

　　他弯下腰，把吊牌捡了起来，反转——背面贴着一张被汗水浸透过的塑封纸条，边缘卷起，几乎要与金属底板分离。

　　他抽出那张纸，在昏黄灯光下缓缓展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儿童登记照。

　　小小的证件照，剪裁得粗糙，贴得极不整齐。有的孩子眼神空洞，有的勉强露出浅笑，脸颊却青一块紫一块。

　　更令人发麻的是，其中几张照片上的五官被涂黑了，都是用马克笔胡乱涂抹的涂鸦，像是有人不愿再看到那些脸。

　　他们都没有自己的名字，下方的“编号”或许就是他们的名字。

　　最后一张照片贴得最歪，纸张边角还浸着一小块干涸血迹。

　　他小心拨开那一角，照片背后还有一道压痕，似乎原本粘过第二层，但现在早已被撕掉。

　　林溯不知何时凑了上来，呼吸都有些发紧：“这些孩子是……？”

　　沈砚没回答，指腹拂过其中那串编号时，蓦然停住。

　　他看到那张名字被墨水抹掉的照片上，还隐约可见一个“梅”字。

　　他眼睫轻颤，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立刻说出口。

　　“不是普通档案。”他低声说，“是试验编号和实验进度。这不是一张吊牌，是监控用的身份牌——也就是，他们把试验对象当员工一样编号管理。”

　　白嫣迟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眉头紧蹙：“你是说……这个张然宁，不是来做实验的，是负责……看这些孩子？”

　　甚至负责人都写上了同一个名字。

　　陆明。

　　这名字，就是绷带上的名字。

　　一时间林溯找不到方向，像是被带进了一个死胡同里，然后一个又一个蜘蛛网把自己牢牢地锁住。

　　黏糊，还甩不掉。

　　直到他撑在桌面上，猛然碰到一个翘起的边角，他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是刚刚那小男孩，萧译寒的照片。

　　“你的儿子为什么会死？就是因为有你这个父亲！”

　　他着急地翻过照片，一连串数字映入自己的眼帘。

　　几乎是下一秒，他连滚带爬地跑到那道密码锁前，正要按下第一个号码就被白嫣按住：“你别冲动！你没听沈砚说输错的话，这地方锁死，我们就逃离不了这个副本了！“但是林溯也丝毫不让步，他再次把手指按在密码前。

　　“那如果我失败了，也还有两次机会。“看到白嫣犹豫的神情，他眸子亮了亮，微微一笑：”我试试，总不能这么拖下去。“她也不明白是被说服，还是妥协，又或者是看见林溯亮丽的双眸，闪过一丝坚定。

　　手指在四个数目间来回走动，却只听到‘滴’的一声。

　　门开了。

　　“密码是0324。“他惊喜地说，连手臂都暴起了青筋。

　　沈砚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你怎么找到这个密码的？“他喉结来回滚动，手里拿着那张照片。

　　“3月24日。萧译寒的生日。“他在赌。

　　赌陆明可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但是是一个好父亲。

　　毕竟他被妇女骂是畜牲，什么感受都没有。

　　但是被骂儿子的事情时，才真正下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