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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鬼
“放弃？我为什么要放弃？”
琥珀色的眼睛跟同源的夕阳是一样的温暖，董明衍微微瞪大眼睛，诧异地问道：“这才哪到哪呢？”
蓝毛适时地发出一声嘲笑：“是谁前几天在群里哭的？我还录屏了。”
长萱说：“好吧，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打击的一蹶不振了，所以又需要我做什么？”
提到这一点，董明衍又像霜打茄子一样蔫下去了：“不知道。”
现在他跟蓝霁的关系只能说是最糟也不过了，他甚至不敢贸然搭话。
“那你自己慢慢想吧。”长萱毫不客气地抛弃了他，翻看菜单开始点菜，“这家店的酒做的看起来很漂亮，我要小酌一杯。”
蓝毛诧异地问道：“你不是准备戒酒了吗？”
长萱大气一挥手：“今天破例！明衍他失恋了，我们要安慰他。”
酒精确实能麻醉人的神经，一杯酒下肚，胃里有种烧灼感。
董明衍闷闷地玩弄着手链，细碎的黑曜石呈线状绕在手腕上，黑色的珠子怎么看怎么像蓝霁的眼睛，珠子是死物般的冰冷，蓝霁的眼睛是活死人的冰冷。
手链可以被他的体温捂热，那蓝霁呢？
*
因为晚上打不到车，所以蓝霁回来的比平时稍晚了些。
刚下车，停在他身前的那辆车也同时打开了车门，一个苗条瘦削的身影跃下来，手机打着闪光灯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剩下的人，把一个昏厥的人抬了出来。
看到那头在黑暗中也在发光的黄毛，蓝霁正准备迈出去的脚停在空中，收住，默默往后倒退了一步。
隔着这么远，他都听到对面嘈杂混乱的声音。
“我天呢他今晚到底喝了多少，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他本来酒量就不怎么样，今晚你们点的酒度数大，他又喝得多，现在遭报应了。”
那个人终于被从车里拽出来了，长萱把手机往上举了点，正要给他们照亮前进的道路，闪光灯却不经意间掠过黑暗中一张苍白的脸。
一声尖叫声卡在长萱喉咙中，她僵硬地瞪着蓝霁。
蓝霁嘴角抽了抽，在对方叫出声之前走上前，客气地问道：“我也刚好回来，怎么了？”
见到是他，长萱才惊魂未定地吐出那口不上不下的气，冲一旁努嘴：“你的舍友喝醉酒了。”
一股厚重的酒精味扑面而来，蓝霁缓慢往前方看去，只见他的好舍友摇摇晃晃地压在粉毛身上，竖着三根手指指天，任凭身边的人怎么拉，都坚定地扎根在原地。
粉毛比他矮了半个头，被压的摇摇晃晃，嘴里一直骂骂咧咧。
还有个蓝毛在旁边举着手机录像，边录边诡异地笑着。
三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发现他。
好混乱的局面。
蓝霁后悔刚刚自己没有快点绕过他们走了。
但现在……好像也不是不能趁机溜走？
尤嫌不够混乱一样，对话框从四人的头顶上冒了出来。
三个选项皆是大写加粗的红字：
【1.上前去帮忙！！！！！！
2.上前去帮忙！！！！！！
3.上前去帮忙！！！！！！】
系统也跟着冒头：{上呀！！！说不定完成任务的最后一位就在这几人之中了呢？}
蓝霁叹了口气，疲倦地走到酒味最浓重的那人身边，抬手卡住对方腋下：“我帮你们。”
“蓝霁？”粉毛看到他，眼睛瞬间亮了，毫不客气地把董明衍往他身上一推，“太好了，我一个人真的搬不动他，这人看起来瘦，身上全是肉。”
粉毛好感+1。
身高一米八的男人往他身上一砸，蓝霁脚下打了个踉跄，差点当场摔倒。
醉鬼的醉相倒是挺文雅，对外界完全没有反应。整个人散发着不正常的烫，眼睛半阖着，涣散地盯着地下，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咬着牙，手臂肌肉绷到最近，艰难地应道：“好的。”
蓝毛关了手机，脸上却笑得更诡异了。
半夜接近十二点，学校的灯全部熄灭了，甚至连路灯都没有留一盏，黑灯瞎火中，主路的人行道上歪歪扭扭地走着三个人。
男生和女生的宿舍区不在一起，五人走过教学区便分道扬镳了。
他们宿舍区离正门不算远，只要绕过教学区就到了，但蓝霁却感觉这一段路是自己人生走过最长的一段路。
原因就在于——几乎把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的董明衍。
他是真的醉了，全身都是软的，根本使不上劲，全靠蓝霁架在他身上的手勉强往前挪动，挪动也说不上，应该是蓝霁一个人在拖着他前进。
董明衍在昏迷中还不断呢喃：“我不想……我不想读了……我真的背不下来……”
作为一个厌恶运动的宅男，蓝霁在这段路上完成了自己一年的运动量。
耳边还有个不干活只会说话的烦人东西。
“你暑假不回家吗？”粉毛双手抱着头，相当悠闲地走在蓝霁身后，看着他稳当当地架住董明衍，啧啧赞叹，“原来你力气这么大，深藏不露啊。”
在黑暗中，蓝霁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憋得整个脖子都红了。
他风轻云淡地说道：“还好，他不重。嗯，不回。我假期留校去实验室。”
粉毛夹起嗓子，轻佻、状似随意地问道：“之前听明衍说你想换宿舍了？要来我们宿舍吗？刚好我们宿舍就三个人。”
蓝霁手一抖，险些把董明衍砸在地上。
几人对他的态度太过自然，蓝霁险些忘了自己前几周跟董明衍闹出来的不愉快。
粉毛这样一点，他才恍然觉得，三人就算不仇视自己，也不该用这么热情的态度对自己吧？
“没有，只是有点误会，现在不换了。”蓝霁镇定地回道。
粉毛：“太可惜了。”
过了一会，刚迈过宿舍区大门的时候，粉毛忽地又说道：“其实前几天，你们吵架的时候他也挺难受的，今晚应该也是一直想着这件事，才喝多了。”
这样说才对。
指责、劝解又还是什么，总之，他们是董明衍的朋友，这样对他说话才是正常的。
蓝霁“嗯”了一声。
粉毛也没再说什么，好像只是随口提了嘴一样。
*
没想到，刚刚那段漫长的路居然只是一个开始。
502宿舍内，蓝霁看着被自己摆在地上的董明衍犯了难，这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又不可能帮对方洗澡，搬着他爬上那张摇摇欲坠的铁架床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蓝霁小心翼翼地迈过，这人摊开、几乎横跨整个宿舍的长腿。
他蹲下来，轻轻拍拍董明衍的脸，试图叫醒他：“喂，喂。”
对方的头微微下垂，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没有聚焦地在眼前扫了一圈，迷糊地问道：“蓝霁……？”
这副样子比之前总是瞪着他的好，蓝霁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点：“是我。起得来吗？”
董明衍呆愣愣地盯着他：“这是哪？”
“宿舍。”蓝霁耐心地说道，“你喝醉了，我带你回来的。”
清醒是短暂的，董明衍慢慢闭上眼，头却向前一俯，额头贴在蓝霁肩膀上蹭蹭，小声说：“蓝霁，我头好晕。”
蓝霁不自然地扭了下肩膀，又怕摔到对方，只能保持原样不动：“你站起来，去洗个脸睡觉。”
肩上的人却没了声息，蓝霁抬起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背：“醒着吗？”
没人应。
他缓慢地用自己的额头、眼眶和鼻梁沿着蓝霁的肩颈线条移动，不时轻嗅一下，好像在确定什么。
“蓝霁？”
“蓝霁……”
“蓝霁。”
一声声称呼像叫魂样，蓝霁浑身僵硬，直到感觉到被他紧贴的地方有种湿润的感觉，才后知后觉地一把推开对方。
一双盛满泪水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就像挂在耳边、一直被蓝霁刻意忽略的负无穷好感值一样，其中蕴含着蓝霁所不能理解、也不应该出现的表情。
“你就不能看一次我吗？”他喃喃问道。
不要跟醉鬼计较。
蓝霁屏住呼吸，不解地说道：“我现在就在看你。”
他确实在看他，专注又认真，虽然那双黑色眼睛深的倒不出任何物体的影子，但是此时此刻，蓝霁确实在注视着董明衍。
他醒来就睁开眼，看着这个世界，但所有的一切也就只是看罢了，除了书本上的文字，所有的一切，在他脑海里都没有明确的指向。
看了，看了就算了，看了就过了。
世界只存在于他的眼睛里，而无法再深入一层。
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
董明衍是万众瞩目的，他走到哪里都能轻而易举地拥有所有人的视线，而他的视线，却永远放在那个边缘人的身上。
角落里的蓝霁，阴影里的蓝霁，领奖台上永远喜欢站在边缘和人群后的蓝霁。
他永远都是那样——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嘴唇，挡住眼睛的刘海，还有永远攥在手里的绳子。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早操出勤的等待时间、各种活动开场前的空白时间，别人都在尽可能地抓住这一点的时间跟朋友打闹聊天，蓝霁却永远拿着根绳子，自顾自地打结，打到十个绳结之后又解开，再打到十个，再解开。
时间就这样在他的手里静止，五年过去，大二的蓝霁好像还是只有手里的绳子。
蓝霁迷茫地看着对方先是哭了，又说了自己听不懂的话，最后抬手拉住他卫衣外套上垂下来的绳子。
“为什么这段时间不理我？”董明衍拔了拔起毛的绳子，轻声问。
许是他哭的太凄凉了，还是这段时间各种碰壁的焦躁，鬼使神差的，蓝霁没有再回避这个问题。
他偏头，声音干净空灵，像一望无际的旷野上的风。
“你讨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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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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