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反派 他要折磨我

作者:夏棠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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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里的蔷薇花


      【系统提示:清晨五点整。当前积分:70。距离生辰庆典正式开始剩余三小时。请宿主确认礼服穿戴无误,携带目标人物礼物,准备出发。重复,严禁损坏礼物,否则直接判定任务失败。】

      柳漠澜是被系统的夺命连环call惊醒的。他猛地坐起来,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就被脑海里循环播放的“任务失败”警告吓得一个激灵。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丝绸睡衣,再看看床头挂着的深蓝色礼服,他哀嚎一声,认命地爬下床。

      穿礼服的过程堪称一场酷刑。丝绸面料看着轻薄,穿在身上却格外束缚,尤其是领口的蔷薇刺绣,虽然好看,却总硌得他脖子发痒。柳漠澜对着镜子折腾了半天,领带系了松、松了系,最后还是气得想把这破衣服脱下来换回管家制服。

      【系统提示:距离出发时间剩余四十分钟。宿主领带歪斜,仪容不合格。请立刻修正。】

      “知道了知道了!”柳漠澜对着空气低吼,手指颤抖着把领带系成个歪歪扭扭的结。

      走到伊瑟克卧室门口时,柳漠澜已经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伊瑟克清冷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柳漠澜差点看直了眼。伊瑟克已经换好了礼服,黑色的天鹅绒燕尾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银色的花纹在晨光下闪烁着低调的光泽,领口系着深红色的领结,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浅色的眸子里像是盛着碎冰,却又在看到柳漠澜时,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公、公爵大人早安。”柳漠澜赶紧低下头,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这反派穿礼服也太犯规了!

      伊瑟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落在他歪歪扭扭的领带上,眉头微蹙:“谁教你系的领带?”

      “我、我自己……”柳漠澜的脸颊发烫,“有点不太会。”

      伊瑟克没说话,径直走过来,伸手捏住他的领带。微凉的指尖擦过颈侧,带来一阵战栗。柳漠澜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要烧起来了。

      “笨手笨脚的。”伊瑟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低哑。他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很快就系出一个完美的温莎结,比柳漠澜刚才的歪扭结好看一百倍。

      “谢、谢谢公爵大人。”柳漠澜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敢抬头看他。

      伊瑟克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却依旧平淡:“礼物准备好了?”

      “准、准备好了!”柳漠澜赶紧转身,从门外侍从手里接过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一个装着那幅伯爵夫人肖像画,一个装着鸽血红宝石项链。盒子沉甸甸的,他双手捧着,生怕一个手抖摔在地上,那系统绝对会当场给他来个三级电击。

      “走吧。”伊瑟克率先走出房间,步伐优雅得像只骄傲的天鹅。

      柳漠澜赶紧跟上,捧着礼物的手微微发颤。走廊里的侍从们看到他穿礼服的样子,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还有几个侍女偷偷红了脸。柳漠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系统提示:检测到男主亚瑟公爵的马车已驶出城堡。请宿主提高警惕,密切关注其动向。】

      【系统提示:检测到女主塞拉菲娜小姐已出发。请宿主确保其安全,避免与目标人物伊瑟克发生直接冲突。】

      【系统提示:当前积分:70。请宿主牢记任务目标,保护礼物,保护女主,阻止破坏。】

      系统像个聒噪的麻雀,在柳漠澜脑海里喋喋不休。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知道了知道了,比我妈还啰嗦。

      马车里备了冰桶,却没像前几天那样凉爽。柳漠澜捧着礼物坐在角落,手心的汗都快把礼盒的缎带浸湿了。他偷偷观察伊瑟克,对方正闭目养神,侧脸在晃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峻,完全看不出任何要搞破坏的迹象。

      “公爵大人,”柳漠澜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您……真的准备好礼物了吗?”

      他想问的是“您真的没在亚瑟的礼物上动手脚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太明显了,容易引起怀疑。

      伊瑟克睁开眼,瞥了他一下:“不然呢?”

      “没、没什么。”柳漠澜赶紧低下头,“就是觉得……礼物很贵重,怕弄丢了。”

      伊瑟克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嘴角勾了一下:“放心,丢不了。有你捧着,比什么都保险。”

      柳漠澜的脸颊有点发烫,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总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系统提示:距离庆典场地剩余十分钟车程。请宿主做好准备,下车后紧跟目标人物伊瑟克,不得擅自离队。】

      柳漠澜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礼盒。庆典场地设在大人物的城堡里,比伊瑟克的城堡还要宏伟壮观。马车刚停稳,就有穿着华丽制服的侍从上前开门。柳漠澜跟着伊瑟克下车,刚踏上红毯,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城堡前的广场上铺满了红色的地毯,两旁摆放着盛开的蔷薇花,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香水的味道。

      柳漠澜看得眼睛都直了,手里的礼盒差点没捧稳。他赶紧低下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伊瑟克身后,生怕踩到什么摔一跤。

      【系统提示:检测到男主亚瑟公爵已入场。位置:东侧回廊。】

      【系统提示:检测到女主塞拉菲娜小姐已入场。位置:北侧花园。】

      【系统提示:请宿主保持警惕,目标人物伊瑟克可能随时采取行动。】

      系统的提示音不断响起,柳漠澜的神经紧绷得像根弦。他一边跟着伊瑟克往前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四周,果然在东侧回廊看到了穿着白色礼服的亚瑟,他正和几位贵族交谈,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礼盒,看起来像是幅画——和伊瑟克之前说的一样。

      而在北侧花园,柳漠澜也看到了穿着淡紫色礼服的塞拉菲娜,她正站在一朵巨大的向日葵前,和一位老夫人说话,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婉动人。

      “在看什么?”伊瑟克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点冷意。

      柳漠澜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很漂亮!”

      伊瑟克挑了挑眉,没再追问,只是加快了脚步,走向宴会厅中央。

      宴会厅里更是奢华得让人眼花缭乱。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墙壁上挂着价值连城的油画;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和香槟塔;乐队在角落里演奏着悠扬的华尔兹。

      柳漠澜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礼盒差点滑下去。他赶紧稳住心神,心里默念:不能走神,要盯着伊瑟克,盯着亚瑟,盯着塞拉菲娜……

      【系统提示:庆典即将开始。请宿主做好准备。】

      随着乐队的演奏声渐渐停下,一位穿着华丽礼服的老者走上台,用洪亮的声音宣布庆典开始。

      接下来就是赠送礼物的环节。贵族们按照地位高低依次上前,献上自己的礼物。

      柳漠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地盯着亚瑟手里的礼盒。他看到亚瑟走到台前,恭敬地献上礼物:“尊敬的大人,祝您生辰快乐。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礼物,一幅来自东方的《山水图》。”

      老者笑着接过礼盒,让人打开。当画卷展开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画确实很美,青山绿水,意境悠远。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画卷的角落忽然渗出一滩黑色的墨渍,像条丑陋的蛇,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就污染了一大片画面。原本完美的画作瞬间变得狼狈不堪。

      宴会厅里一片哗然。贵族们窃窃私语,目光都集中在亚瑟身上,带着点鄙夷和幸灾乐祸。亚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系统提示:警告!目标人物伊瑟克破坏行为已发生!请宿主立刻采取措施,确保男主顺利化解危机!】

      【系统提示:当前积分:70。若男主名誉受损,将判定任务失败!】

      系统的警报声在脑海里炸开,柳漠澜吓得魂都快没了。他猛地看向伊瑟克,对方正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柳漠澜知道,一定是他干的!除了他,没人会这么做!

      这个变态!这两天明明一直在教他礼仪,居然还有时间搞破坏!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亚瑟手足无措,脸色越来越难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请大家不要误会!这幅画我见过,角落里原本就有墨渍,是画师特意留下的印记,代表‘山水中的墨韵’!”

      柳漠澜循声望去,只见塞拉菲娜不知何时走到了台前,正对着众人解释,脸上带着温和而坚定的表情。

      “塞拉菲娜小姐说得对!”一位老画师也站出来作证,“这幅画确实是我朋友的作品,那个墨渍是他的标志性手法!”

      有了两人的解释,贵族们的议论声渐渐平息,看向亚瑟的目光也缓和了些。老者笑了笑,示意侍从把画收起来:“原来是这样,是我孤陋寡闻了。亚瑟公爵有心了。”

      亚瑟感激地看了塞拉菲娜一眼,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柳漠澜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太好了!危机化解了!系统没报错!

      【系统提示:危机暂时解除。请宿主继续关注目标人物伊瑟克,防止其采取进一步行动。】

      柳漠澜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看向伊瑟克,想看看这个始作俑者的反应。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吓掉魂——伊瑟克正死死地盯着他,脸色黑得像锅底,浅色的眸子里像是结了冰,看得他心里发毛。

      “你刚才一直在看她。”伊瑟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柳漠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塞拉菲娜:“我、我没有!我只是……”

      就在这时,柳漠澜忽然想起自己的读心术还没用。今天情况这么诡异,不看看这变态到底在想什么简直对不起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系统,激活读心术。

      【系统提示:读心术权限已激活,倒计时开始:05:00。】

      几乎是同时,伊瑟克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开,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委屈:

      “……眼睛长在她身上了吗?从她站出来就没移开过视线!她有什么好看的?裙子颜色还没你礼服的蓝色顺眼!”

      柳漠澜:“???”

      这关注点是不是太偏了?现在不是讨论裙子颜色的时候吧!

      “只是什么?”伊瑟克逼近一步,语气更冷了,“只是觉得她很漂亮?只是觉得她很勇敢?还是……只是喜欢她?”

      最后三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柳漠澜的心里。他吓得连连摆手,脸都白了:“不是的!我没有喜欢她!我只是、只是担心她!”

      【系统提示:倒计时:04:30。】

      “……担心她?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我?刚才我站在这里被人看笑话的时候你怎么不担心?”

      “……她替亚瑟解围很勇敢?我看是多管闲事!我现在就该让她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柳漠澜听得嘴角抽搐。谁看你笑话了?明明是你先搞破坏的!

      “担心她?”伊瑟克冷笑一声,“你一个管家,担心公爵小姐做什么?还是说,你觉得她比我好?”

      柳漠澜被问得哑口无言,急得快哭了。他怎么解释?说自己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必须确保女主安全?说自己盯着她是怕你这个反派突然发难?

      【系统提示:倒计时:04:00。】

      “……他急了他急了!眼睛红红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

      “……早知道不搞这出了,现在倒显得我像个嫉妒鬼。可谁让他从进来到现在,看亚瑟的时间比看我多,看那个塞拉菲娜的时间比看亚瑟还多?”

      “……不行,不能让他觉得我在乎。得装得更凶一点,不然他该爬到我头上了。”

      柳漠澜看着伊瑟克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再听着脑海里这自相矛盾的碎碎念,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搞了半天,这变态是在吃醋?吃一个他自己要搞破坏的对象的醋?

      “我真的没有!”柳漠澜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和慌乱,“公爵大人,您相信我!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伊瑟克盯着他泛红的眼眶和慌乱的眼神,看了足足有半分钟,忽然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向角落的沙发。

      【系统提示:倒计时:03:30。】

      “……他说没有?是真的吗?会不会是骗我?”

      “……刚才他看塞拉菲娜的时候,眼神确实没什么爱慕,倒像是在看……任务目标?他一个管家,哪来的任务目标?”

      “……算了,不想了。反正他现在跟着我,跑不了。待会儿找个机会再问问,要是敢骗我……就、就罚他明天继续练跳舞!”

      柳漠澜看着伊瑟克决绝的背影,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了点。罚练跳舞虽然也很可怕,但至少比被当成“喜欢塞拉菲娜”要好。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站在沙发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伊瑟克拿起一杯香槟,抿了一口,眼神冰冷地看着前方,根本不看他。

      【系统提示:倒计时:03:00。】

      “……他怎么还站着?不知道找个椅子坐吗?礼服穿在他身上虽然好看,但站久了肯定累。”

      “……刚才在马车上他就手心冒汗,现在额头又有汗了,是不是又热得难受?早知道带个小冰桶过来了。”

      “……不行,不能关心他,不然他该得意了。”

      柳漠澜站得腿都快麻了,听着脑海里这口是心非的念叨,恨不得把手里的空礼盒往伊瑟克头上砸。关心就关心,装什么装?累得是他好不好!

      他偷偷看了眼伊瑟克,对方的侧脸冷硬,下颌线紧绷,显然还在闹别扭。柳漠澜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在心里祈祷——千万别绑架亚瑟!千万别伤害塞拉菲娜!任务失败要被电击的啊!

      【系统提示:倒计时:02:30。】

      “……亚瑟居然敢对塞拉菲娜笑?笑得那么难看,不知道塞拉菲娜是不是瞎了才会帮他。”

      “……待会儿赠送礼物的时候,我要让我的礼物盖过所有人的,尤其是亚瑟的!让他知道谁才是最厉害的!”

      “……他怎么还在看亚瑟?是不是还担心我搞事?我像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好像是)”

      柳漠澜听得扶额。这位公爵大人的关注点是不是永远这么清奇?现在重点是礼物吗?是你的醋意啊!

      赠送礼物的环节还在继续,很快就轮到了伊瑟克。他站起身,示意柳漠澜把礼盒递过来。柳漠澜赶紧捧着礼盒上前,双手递给大人物。

      当伯爵夫人的肖像画和鸽血红宝石项链被展示出来时,宴会厅里再次响起惊叹声。老者显然很满意,笑着对伊瑟克说:“伊瑟克公爵的礼物总是这么合我心意。”

      伊瑟克微微颔首,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回沙发,依旧没看柳漠澜一眼。

      【系统提示:倒计时:01:00。】

      “……看到了吗?我的礼物就是最好的!他刚才递盒子的时候,手都在抖,是不是也觉得很厉害?”

      “……他怎么不夸我?就算是管家,看到这么厉害的礼物也该说句‘公爵大人您真厉害’吧?”

      “……果然还是在想塞拉菲娜和亚瑟。气人。”

      柳漠澜跟在他身后,听着这幼稚的内心戏,忽然觉得这反派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反而有点……傻气。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空礼盒,小声嘀咕:“厉害是厉害,就是心思不正。”

      【系统提示:倒计时:01:00。】

      “……他在嘀咕什么?是不是在骂我?”

      “……舞会快开始了。要是有人邀请他跳舞怎么办?不行,绝对不行!”

      “……等会儿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拉他跳一支。就说是‘礼仪练习’,他总不能拒绝。”

      柳漠澜听到这里,脚步一个踉跄。拉他跳舞?还用“礼仪练习”当借口?这变态的执念要不要这么深!

      接下来的舞会环节,伊瑟克一直坐在沙发上喝酒,偶尔和旁边的贵族说几句话,全程没再看柳漠澜一眼,更没提过要跳舞的事。

      【系统提示:倒计时:00:30。】

      “……怎么还没人邀请他?难道他们都没眼光吗?也是,他穿得再好看,也只是个管家,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肯定看不上。”

      “……没人邀请正好,省得我动手。但他好像有点不自在,是不是想跳?”

      “……算了,不逼他了。看他站得腿都直了,估计是累坏了。”

      柳漠澜站在他身后,手足无措。他想找机会解释,又不敢打扰他;想偷偷溜走,又怕系统判定他“擅自离队”。只能傻站着,看着其他贵族谈笑风生,心里五味杂陈。

      【系统提示:倒计时:00:00。权限已到期。】

      冰冷的提示音落下时,乐队正好奏起一支轻快的波尔卡舞曲。舞池里的贵族们纷纷起身,男士们彬彬有礼地向女士伸出手,裙摆飞扬,笑声清脆,一派热闹景象。

      柳漠澜站在沙发旁,看着眼前的盛况,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礼服穿得再合身,也融不进这华丽的氛围里。他偷偷瞥了眼伊瑟克,对方正端着酒杯,目光落在舞池中央,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粉色礼服的贵族小姐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对着伊瑟克屈膝行礼,声音娇俏:“伊瑟克公爵,不知能否有幸请您跳支舞?”

      柳漠澜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看向伊瑟克。按这变态的性子,应该会冷冰冰地拒绝吧?毕竟他刚才连看都懒得看自己。

      没想到,伊瑟克放下酒杯,微微颔首,声音平淡却带着礼貌:“我的荣幸,小姐。”

      柳漠澜:“???”

      他没看错吧?这反派居然答应了?还是和一个他明显不感兴趣的贵族小姐?

      伊瑟克站起身,跟着那位小姐走进舞池。他的舞步优雅流畅,黑色的礼服在旋转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和那位小姐配合得默契十足。周围甚至响起了低低的赞叹声。

      柳漠澜站在原地,手里捏着空礼盒的缎带,指节都泛白了。他看着舞池里从容优雅的伊瑟克,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别扭——跳得再好有什么用?又不是和他跳。

      “装模作样。”柳漠澜小声嘀咕,却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正往下撇。

      舞池里,伊瑟克跟着节奏旋转,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角落。那个穿着深蓝色礼服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着,头埋得很低,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公爵大人?”舞伴的声音带着点疑惑,“您在看什么?”

      伊瑟克收回目光,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语气平淡:“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支舞曲很有趣。”

      一曲终了,伊瑟克礼貌地送那位小姐回到座位,转身走向吧台,正好遇到几位相熟的公爵。

      “伊瑟克,你今天倒是赏脸,居然肯跳舞了。”一位留着络腮胡的公爵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熟稔。

      伊瑟克拿起一杯威士忌,抿了一口,声音冷淡:“偶尔也该换换心情。”

      “听说你准备的礼物很惊艳?”另一位瘦高个公爵挑眉,“我刚才挤不进去,只看到个大概。”

      “不过是幅画和条项链。”伊瑟克轻描淡写,目光却不自觉地往柳漠澜的方向瞟——那家伙居然还站在原地,正低头和一个捧着托盘的侍从说话。

      “只是‘不过’?”络腮胡公爵笑起来,“能让大家赞不绝口的,可不止‘不过’这么简单。倒是你身边那个小管家,今天穿得挺像样,是你特意给准备的?”

      伊瑟克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语气听不出情绪:“庆典场合,总不能太寒酸。”

      柳漠澜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话题中心。他正低声嘱咐侍从,把空礼盒送回马车上,免得在这里碍事。刚说完,就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灼热得像要烧出个洞。

      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伊瑟克看过来的眼神。那目光很深,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得他心里发慌,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礼服的袖口。

      “那不是亚瑟公爵吗?”瘦高个公爵忽然指了指舞池,“他和塞拉菲娜小姐跳得真不错。”

      伊瑟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舞池里,亚瑟正带着塞拉菲娜旋转,两人配合默契,笑容灿烂。他的脸色瞬间沉了沉,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威士忌,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烦躁。

      柳漠澜也看到了,心里松了口气——只要这两人安全,系统就不会找麻烦。可不知怎么的,看到亚瑟对塞拉菲娜笑得那么温柔,他忽然想起刚才伊瑟克和那位粉色礼服小姐跳舞的样子,心里竟有点闷闷的。

      “看来亚瑟公爵和塞拉菲娜小姐好事将近啊。”络腮胡公爵打趣道,“上次蔷薇花会就看他们走得近,这次庆典更是形影不离。”

      伊瑟克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柳漠澜一眼。那眼神像在说:看到了?他们就是一伙的,你还担心她?

      柳漠澜被看得莫名其妙,只能假装没看见,转身想去找点水喝。刚走两步,就被伊瑟克的声音叫住:

      “站住。”

      柳漠澜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转过身:“公、公爵大人?”

      伊瑟克没看他,只是对着那几位公爵点了点头:“失陪。”说完,径直走向柳漠澜,语气冷冰冰的,“跟我来。”

      柳漠澜不敢反抗,赶紧跟上。他能感觉到背后有几道好奇的目光,烧得他脖子发烫。

      伊瑟克拉着他走到一个僻静的回廊,这里没什么人,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您、您找我有事?”柳漠澜紧张地问,心脏砰砰直跳——该不会是刚才看塞拉菲娜被抓包,要算账吧?

      伊瑟克转过身,背对着光,脸色看不真切。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刚才……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我、我怕打扰您和其他大人聊天。”柳漠澜小声说,这倒是实话,主仆有别,他哪敢凑过去。

      伊瑟克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是怕打扰,还是想看亚瑟和塞拉菲娜跳舞?”

      柳漠澜:“……”

      又来了!这醋坛子怎么又翻了?

      “我没有!”柳漠澜赶紧摆手,“我就是、就是觉得那里人太多,有点闷。”

      伊瑟克挑了挑眉,没再追问,只是指了指回廊尽头的露台:“去吹吹风吧,这里凉快。”

      柳漠澜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转性。但能躲开舞池的热闹,他求之不得,赶紧点头:“好。”

      露台上果然凉快些,晚风带着蔷薇花的香气吹过来,驱散了不少燥热。柳漠澜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城堡的灯火,心里忽然平静了些。

      伊瑟克也走了过来,和他并肩站着,没说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觉得尴尬。

      “公爵大人,”柳漠澜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您刚才……为什么要和那位小姐跳舞啊?”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吃醋吗?太没出息了!

      伊瑟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觉得呢?”

      柳漠澜的脸颊瞬间发烫,赶紧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伊瑟克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戏谑,“那你刚才站在那里,脸都快垮到地上了,是在替我高兴?”

      柳漠澜:“……”

      他就知道!这变态什么都看得出来!

      “我没有!”柳漠澜嘴硬,“我只是觉得……您跳得挺好的。”

      “是吗?”伊瑟克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根上,“那下次……跳给你看?”

      就在这时,回廊里传来侍从的声音:“公爵大人,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伊瑟克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又恢复了平时的冰冷:“知道了。”

      他看了柳漠澜一眼:“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是。”柳漠澜赶紧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这个变态……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露台上的晚风还在吹,带着蔷薇花的香气,柳漠澜却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至少,他知道了这反派吃醋的样子,其实……有点可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柳漠澜赶紧掐灭了。

      疯了疯了!一定是被风吹糊涂了!

      伊瑟克回来时,柳漠澜正对着月亮发呆。

      “在想什么?”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柳漠澜猛地转过身,看到伊瑟克站在回廊入口,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真切,只觉得眼神比刚才更冷了些。

      “没、没什么!”柳漠澜赶紧站直,手忙脚乱地抚平衣角,“就是吹吹风。”

      伊瑟克缓步走过来,停在他面前半步远的地方。他盯着柳漠澜泛红的耳垂,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刚才的话,还没解释清楚。”

      柳漠澜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攥紧手指,努力组织语言:“我真的没看塞拉菲娜小姐,也没觉得她好……我就是、就是担心系统……不是,担心她被您……”

      话没说完就卡壳了——总不能说担心你这个反派伤害女主吧?

      伊瑟克挑了挑眉,追问:“担心我什么?担心我对她做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漠澜急得脸都红了,“我就是……就是觉得她帮亚瑟公爵解围,万一您不高兴……”

      “所以你还是在担心她。”伊瑟克打断他,语气里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担心她会不会惹我不高兴,担心她会不会受委屈。艾德里安,你当我瞎吗?”

      他忽然直呼其名,柳漠澜吓得一哆嗦。

      “我没有!”柳漠澜的声音带着点哭腔,眼眶红得更厉害了,“我就是怕出事!庆典上闹起来不好看!跟她没关系!”

      “跟她没关系?”伊瑟克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浅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怒意和委屈,“那你告诉我,从进来到现在,你看了她多少次?看我的次数有她一半多吗?”

      柳漠澜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哪敢数?系统提示音一响他就得瞟两眼女主,这根本是任务逼的!可这些话没法说,只能急得原地打转:“我那是……那是巧合!真的!”

      “巧合?”伊瑟克嗤笑一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巧合到她站出来你就目不转睛?巧合到她和亚瑟跳舞你就盯着不放?艾德里安,承认吧,你就是看上她了。”

      最后几个字像钉子,狠狠钉进柳漠澜心里。他气得浑身发抖,又急又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胡说!我没有!你这个变态!你才看上她了呢!”

      急火攻心之下,他连“变态”都骂出来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赶紧低下头,等着挨骂。

      伊瑟克的手指僵在他下巴上,眸子里的怒意忽然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失望。他慢慢收回手,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急得骂人了。”

      柳漠澜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话都显得苍白。他这副慌乱又脸红的样子,在伊瑟克眼里,大概真成了被戳穿心思的窘迫。

      “走吧。”伊瑟克转身往回廊外走,“宴会快结束了。”

      回到宴会厅时,乐队正奏着最后一支圆舞曲。舞池里的贵族们放慢了脚步,低声交谈着,准备迎接庆典的尾声。

      伊瑟克径直走向角落的沙发,拿起一杯未动过的香槟,却没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他自始至终没看柳漠澜一眼,仿佛身边空无一人。

      柳漠澜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手足无措。他想靠近点,又怕被无视;想退远点,又觉得更像默认了“看上塞拉菲娜”的罪名。

      【系统提示:当前时间晚上八点。庆典即将结束。目标人物伊瑟克未采取进一步行动。】

      【系统提示:请宿主确认任务完成情况。】

      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里响起,柳漠澜却没心思管什么离场。他看着伊瑟克的侧脸,那张总是带着点冷意的脸,此刻连下颌线都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有贵族过来和伊瑟克打招呼,他都只是淡淡颔首,几句话就打发了,目光从未偏移,更别说分给柳漠澜一个眼神。

      “公爵大人,我们该走了。”侍从轻步上前提醒,语气恭敬。

      伊瑟克点点头,站起身,依旧没看柳漠澜,径直往门口走。

      柳漠澜赶紧跟上,路过舞池时,他看到亚瑟正扶着塞拉菲娜的腰,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相视而笑,眼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换作平时,柳漠澜大概会松口气觉得任务完成得顺利。可现在,他看着这一幕,觉得刺眼得很。尤其是想到伊瑟克那句“你就是看上她了”,心里更是又气又闷。

      走出宴会厅时,晚风迎面吹来,带着点凉意。柳漠澜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想靠近伊瑟克——往常这个时候,伊瑟克总会嫌他笨手笨脚,却会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靠半步,替他挡点风。

      可这次,伊瑟克走得飞快,脚步没半分停顿,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马车里的冰桶早就化了,闷热得像个蒸笼。柳漠澜坐在对面,看着伊瑟克闭目养神的侧脸,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出声。

      【系统提示:检测到庆典已结束,男女主安全,礼物赠送顺利。主线任务完成!积分+30,当前积分:100。奖励“积分兑换权限扩展(可兑换基础物资)”已解锁。】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柳漠澜却没觉得开心,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马车停在城堡门口,伊瑟克率先下车,连车门都没等侍从开,自己推开门就走。柳漠澜跟着跳下车,脚刚落地,就听到他头也不回地说:“明天不用来我房里伺候了,待在你自己的地方。”

      说完,大步走进城堡,黑色的礼服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柳漠澜站在原地,晚风吹起他深蓝色的礼服衣角,领口的蔷薇刺绣扎得脖子生疼。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忽然眼眶有点酸。

      “不理就不理。”他对着空气小声说,声音却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谁稀罕……谁稀罕伺候你这个变态。”

      这个变态。

      他到底懂不懂,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啊。

      城堡的钟声敲过十下时,伊瑟克站在了通往地下室的石门前。

      走廊里的烛火被穿堂风吹得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瘦长,贴在斑驳的石墙上。

      掌心还残留着捏过柳漠澜下巴的触感——细腻、温热,带着点薄汗的湿意。可一想到那双看向塞拉菲娜时专注的眼睛,伊瑟克的指节就控制不住地泛白,连带着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咔哒。”

      黄铜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干涩的摩擦声。石门沉重地向内开启,一股混杂着铁锈、潮湿和淡淡血腥气的冷风扑面而来,卷得他额前的碎发都在颤抖。

      地下室比他记忆中更暗,只有墙壁上每隔几步挂着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眼前的路。石阶陡峭而湿滑,伊瑟克走得极稳,黑色的靴底踩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这里是他的“收藏室”,藏着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不是什么古董字画,而是些更“鲜活”的东西——那些曾经试图挑衅他、背叛他,或是单纯让他看不顺眼的“宠物”。

      第一个铁笼里关着条银环蛇,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它显然听到了脚步声,昂起头,吐着分叉的信子,猩红的眼睛里满是凶戾。这是去年一位伯爵送的礼物,据说有剧毒,可惜性子太烈,总想着挣脱笼子,就像某些试图逃离他掌控的人。

      伊瑟克站在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它。蛇的凶狠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甚至比不上柳漠澜刚才那句带着哭腔的“你这个变态”刺耳。

      “还在闹?”他的声音比地下室的冷风更冷,“以为撞得动这铁笼?”

      银环蛇像是听懂了他的嘲讽,猛地撞向铁栏杆,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却只换来徒劳的震颤。

      伊瑟克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从墙上摘下一根细长的铁钩,缓缓伸进笼子。蛇显然被激怒了,张开嘴就往铁钩上咬。

      “和他一样,”伊瑟克低声自语,目光落在蛇挣扎的身体上,像是透过它在看别的什么,“就知道硬碰硬,不知道什么叫服从。”

      铁钩猛地用力,精准地勾住了蛇的七寸。银环蛇剧烈地扭动起来,鳞片摩擦着铁笼,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伊瑟克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它的挣扎渐渐微弱,才松开手,任由它摔回笼底,奄奄一息。

      “安分点,”他收回铁钩,语气平淡,“不然下次就不是钩子了。”

      往前走了几步,第二个笼子里关着只隼。羽翼华美,眼神锐利,只是右翼不自然地垂着——那是上次它试图啄伤饲主时,被伊瑟克亲手折断的。

      此刻它正警惕地盯着来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伊瑟克停下脚步,看着它受伤的翅膀,忽然想起柳漠澜被他捏着下巴时,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

      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肯低头。

      “听说隼最认主,”伊瑟克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可你偏要反着来。给你最好的肉,最宽敞的笼子,你却想啄瞎我的眼。”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生肉,用铁钩串起,伸到笼前。隼警惕地后退几步,眼神里满是憎恨。

      “不吃?”伊瑟克挑眉,手腕轻抖,铁钩带着生肉在隼眼前晃了晃,“就像他一样,给的好意全当驴肝肺。关心他热不热,他嫌我多管闲事;担心他在庆典上出丑,他倒盯着别人不放。”

      隼似乎被这挑衅激怒了,猛地扑上来,却不是为了吃肉,而是狠狠啄向铁钩。尖锐的喙撞在铁钩上,发出“笃”的一声,震得它自己都踉跄了一下。

      伊瑟克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猛地收回铁钩,反手就将生肉扔在地上,用靴底狠狠碾踩,直到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不吃就饿着,”他看着笼中隼愤怒又无力的眼神,语气里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有的是办法让你听话。”

      再往前,是个更大的笼子,里面却空着。只有角落里堆着些稻草,和一根断裂的铁链。伊瑟克站在笼前,盯着那根铁链,眼神复杂。

      这里曾经关过一只狼。野性难驯,每次见了他都龇牙咧嘴。后来在一个雨夜,它挣断铁链逃了出去,却在城堡外的森林里被猎人打死了。

      当时他只觉得麻烦,让人把狼尸拖去喂了猎犬。可现在站在这里,他忽然想起柳漠澜刚才在露台上,那句带着哭腔的“我没有”。

      一样的挣扎,一样的想要逃离。

      “逃得掉吗?”伊瑟克抬手抚上冰冷的铁栏杆,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以为跑出去就安全了?外面的世界,可比我这里危险多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某个试图逃离的人发出警告。

      地下室的最深处,放着个精致的玻璃缸,里面养着只章鱼。墨色的触手在水中缓缓舒展,碰到玻璃壁就会立刻缩回,带着种诡异的警惕。

      这是他最近的“收藏”,据说是从遥远的东方海域运来的,能根据环境改变颜色。伊瑟克原本觉得有趣,可此刻看着它在水中不安地游动,忽然觉得烦躁。

      “变啊,”他敲了敲玻璃缸,发出清脆的声响,“怎么不变了?刚才不是还挺会伪装的吗?”

      章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猛地喷出一团墨汁,将清澈的海水染得漆黑。

      伊瑟克看着那团扩散的墨色,忽然想起庆典上,那幅被墨渍污染的《山水图》。塞拉菲娜站出来辩解时,柳漠澜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松了口气”。

      原来他的担心,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

      怒火像是被泼了油的火焰,瞬间在胸腔里炸开。伊瑟克猛地抬脚,狠狠踹向玻璃缸。

      “砰!”

      巨大的声响在地下室里回荡,玻璃缸剧烈地晃动起来,水面掀起浪涛,章鱼在里面疯狂地挣扎。幸好缸体厚实,只是出现了几道裂痕,没有立刻碎裂。

      “以为躲在水里就安全了?”伊瑟克的呼吸粗重,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以为染黑了水,别人就看不见你的真面目了?”

      他又踹了一脚,这次用了十足的力气。裂痕蔓延得更快,几缕水流顺着缝隙渗出来,滴在石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艾德里安,”他忽然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的怒意几乎要将这四个字碾碎,“你以为看上塞拉菲娜,就能摆脱我了?你以为我会像亚瑟那个蠢货一样,对你百依百顺?”

      “你是我的人,”他盯着玻璃缸里那团在墨色中挣扎的影子,“从你穿上那件礼服开始,就别想再逃。”

      “喜欢塞拉菲娜是吧?喜欢看她替别人解围是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狠,“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又是一脚。

      “咔嚓——”

      玻璃缸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碎裂。冰冷的海水混合着墨汁喷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的礼服下摆。那只章鱼在地上徒劳地蠕动着,墨色的触手不断收缩、伸展,很快就失去了生气。

      伊瑟克站在一片狼藉中,胸口剧烈起伏。地下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腥味和墨汁的臭味,和他身上的雪松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刺鼻的气息。

      他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章鱼,看着那些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宠物”,心里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些,却又升起一股更浓重的空虚。

      就像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他转身往回走,黑色的靴底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吱呀”的声响。经过那只隼的笼子时,他停下脚步,冷冷地瞥了一眼:“明天处理掉,看着碍眼。”

      经过银环蛇的笼子时,他甚至没再看一眼。那蛇已经彻底不动了,蜷缩在笼底,像根废弃的绳子。

      走到石门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这片狼藉的地下室。

      这里藏着他的阴暗,他的控制欲,他不为人知的暴戾。以前他觉得这是他的领地,是他可以肆意发泄的地方。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里像个牢笼,不仅关住了那些“宠物”,也关住了他自己。

      关住了他面对艾德里安(柳漠澜)时,那份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伊瑟克推开门,走回走廊。外面的空气带着七月末深夜特有的燥热,和地下室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却吹不散他身上的戾气。

      他脱下被海水浸湿的礼服外套,随手扔给候在门口的侍从,语气冰冷:“处理掉。”

      侍从看着那件价值不菲的外套上沾染的墨渍和水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赶紧点头应是。

      伊瑟克没再说话,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走廊里的蔷薇花香气飘过来,甜得发腻,让他想起柳漠澜礼服领口的刺绣。

      他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后的侍从吩咐:“把花园里的蔷薇都剪了。”

      侍从愣住了:“公、公爵大人?那些蔷薇是您刚让人种下的……”

      “我说剪了。”伊瑟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根枝条都别留。”

      侍从不敢再劝,赶紧低头应是。

      伊瑟克继续往前走,背影决绝。既然有人更喜欢向日葵,那这满园的蔷薇,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回到卧室,他将自己扔进沙发里,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柳漠澜的样子——被他捏着下巴时泛红的眼眶,骂他“变态”时愤怒的表情,还有转身离开时,那沉重得像灌了铅的脚步。

      “呵。”

      伊瑟克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怒意。他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却连一个小管家的目光都留不住。

      他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忽然对门外喊道:“费奇。”

      费奇很快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公爵大人。”

      “明天把艾德里安调到马厩去。”伊瑟克的声音冷得像冰,“别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

      费奇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命令。但他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应道:“是。”

      费奇退出去后,卧室里再次陷入寂静。伊瑟克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繁复的吊灯,眼神空洞。

      把他调到马厩,离得远远的,看不到塞拉菲娜,也看不到亚瑟。这样,他总该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吧?

      可为什么,一想到再也看不到那个穿着深蓝色礼服、站在角落里手足无措的身影,心里会像被掏空了一块,比刚才在地下室里发泄时还要难受?

      伊瑟克猛地坐起身,将桌上的水晶杯扫到地上。

      “艾德里安……”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复杂得连自己都看不懂,“你最好别后悔。”

      伊瑟克坠入梦境时,城堡的挂钟刚敲过午夜。

      意识像是被投入冰窖,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将他死死钉在一片黑暗里。没有月光,没有烛火,只有潮湿的霉味萦绕在鼻尖,和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重叠。

      “哭什么?”

      粗糙的皮鞋踹在小腿上,力道不大,却足够让年幼的伊瑟克踉跄着摔倒在冰冷的石阶上。他不过六岁,穿着不合身的旧礼服,袖口磨得发亮,领口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像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眼前站着的是父亲的侍卫,脸上带着惯有的不耐烦。石门外传来觥筹交错的笑声,那是父亲为庆祝私生子举办的宴会,而他这个正牌继承人,却被锁在塔楼的储藏室里。

      “我冷……”伊瑟克的声音细若蚊蚋,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深秋的风从铁窗缝隙灌进来,卷起他单薄的衣摆,露出胳膊上青紫的瘀伤——那是早上被继母用银钗划的,只因为他不小心打翻了牛奶。

      侍卫嗤笑一声,踢了踢他脚边的稻草:“冷就钻进去,别吵得大人烦心。”

      储藏室里堆着发霉的地毯和废弃的盔甲,墙角结着蛛网,唯一的光源是铁窗透进来的、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光。伊瑟克蜷缩在稻草堆里,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属于那个新生儿的啼哭,还有父亲温和的笑声——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你这个孽种,怎么不去死?”

      继母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猛地扎进脑海。画面突然切换,他站在母亲的房间里,看着那个总是穿着华丽裙装的女人,将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幅肖像画扔进火盆。

      画布卷曲、燃烧,母亲温柔的笑容在火焰中扭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年幼的伊瑟克扑过去想抢救,却被继母狠狠推倒在地,膝盖磕在壁炉的棱角上,疼得他几乎窒息。

      “你母亲就是个卑贱的女奴,”继母踩着他的手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珍珠耳环在烛火下闪着冷光,“你和她一样,都不配待在这座城堡里。”

      手背被踩得发麻,可更疼的是心口。他不懂什么叫“卑贱”,只知道母亲会在他发烧时整夜抱着他,会用粗糙的手指给他编草戒指,会在他被父亲打骂时把他护在身后。可母亲在他五岁那年就“病逝”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记住她完整的样子。

      火盆里的灰烬被风吹起,落在他脸上,烫得他睁不开眼。

      画面再次跳转,是在父亲的书房。他躲在书架后面,听见父亲和主教的谈话。

      “那孩子留着总是祸患。”父亲的声音冷得像冰,“等他再大点,就送去修道院。”

      “公爵大人三思,”主教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毕竟是您的血脉。”

      “血脉?”父亲嗤笑,“一个女奴生的野种罢了。我已经有了小亚瑟,他才是这座城堡的继承人。”

      小亚瑟。那个比他小四岁的私生子,有着金色的卷发和湛蓝的眼睛,像极了父亲。他会甜甜地叫“父亲”,会在宴会上表演幼稚的诗歌,会得到所有人的喜爱。而他,伊瑟克,只会被当作沉默的影子,或者被用来发泄父亲的怒火。

      躲在书架后的伊瑟克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他看着父亲将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递给主教,那是母亲的遗物。

      原来,母亲不是病逝的。

      原来,他从出生起,就是个多余的人。

      梦境里的时间开始变得混乱。他看到自己被锁在阁楼,日复一日地看着窗外的蔷薇花开花落;看到小亚瑟故意打碎父亲最爱的花瓶,却指着他说是他干的;看到父亲用马鞭抽他的后背,只因为他在餐桌上多说了一句话;看到继母把滚烫的汤泼在他手上,只为了看他痛苦的样子。

      最清晰的是那个雪夜。

      他发高烧,躺在床上意识模糊,听见门外传来继母和侍卫的对话。

      “烧得那么厉害,会不会死?”继母的声音带着点兴奋。

      “死了才好,省得大人烦心。”侍卫的声音冷冰冰的。

      “把他扔去马厩吧,”继母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恶毒的笑意,“就说他自己跑出去的,被冻死了也活该。”

      他被两个侍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房间,扔进冰冷的马厩。马粪的臭味和草料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冻得他牙齿打颤。他蜷缩在马槽下面,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意识到——没有人会来救他。

      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死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在摸他的额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马夫,正把一件带着体温的旧大衣盖在他身上。

      “可怜的孩子。”老马夫叹了口气,给了他一块热面包。

      那是他在这座冰冷的城堡里,感受到的唯一一丝温暖。可这份温暖只持续了三天。老马夫因为“偷窃”城堡里的食物被吊死在城门上,他亲眼看着那具冰冷的尸体在寒风中摇晃,像个破败的木偶。

      父亲告诉他:“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他看着父亲冰冷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在这座城堡里,善良是有罪的,同情是致命的。想要活下去,只能变得比他们更冷,更狠,更强大。

      他开始学着沉默,学着伪装,学着在被打骂时面无表情。他偷偷观察父亲处理事务的方式,看他如何用阴谋诡计除掉对手,如何用利益拉拢人心。他把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藏在心底,像储存毒药一样,日复一日地积累着。

      十二岁那年,他设计让小亚瑟掉进结冰的湖里。看着小亚瑟在冰水里挣扎,看着父亲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站在岸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冰冷而扭曲,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继母发现了是他干的,拿着剪刀想刺瞎他的眼睛。他没有躲,反而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听着骨头断裂的声音,看着她痛苦地倒在地上。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毒蛇。”继母躺在地上咒骂他。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继母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声音温柔得像情人低语:“是啊,可毒蛇,总是能活得更久。”

      那天之后,继母被送进了疯人院。小亚瑟虽然被救了上来,却落下了病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活泼。父亲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忌惮,却也多了些“认可”。

      他终于成了城堡里令人畏惧的存在。

      梦境的最后,是他十五岁那年。父亲在一次狩猎中“意外”身亡,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爵位。站在父亲的棺材前,他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冰冷的脸。

      主教走过来,想对他说些什么。他却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现在,这座城堡是我的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了十年的疯狂和解脱,“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他要让所有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他要掌控一切,再也不允许任何人背叛他,忽视他,抛弃他。他要让所有人都怕他,敬他,服从他。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等待着不可能到来的救赎。
      ……

      伊瑟克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眼底未散的疯狂和恐惧。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又是这个梦。

      从小到大,这个梦总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像个忠实的影子,提醒着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里曾经布满鞭痕,如今只剩下淡淡几乎不可见的疤痕,却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被马鞭抽打的疼痛。他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是十二岁那年和继母争执时留下的。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变。

      那个蜷缩在马厩里等死的孩子,那个看着老马夫被吊死的孩子,那个在父亲棺材前疯狂大笑的孩子,一直都住在他心底。他用冰冷的铠甲包裹着自己,用暴戾和控制欲武装自己,可骨子里,他还是那个渴望温暖却又不敢相信温暖的、可怜的怪物。

      艾德里安(柳漠澜)的脸忽然出现在脑海里——被他捏着下巴时泛红的眼眶,骂他“变态”时愤怒的表情,还有穿着深蓝色礼服、站在月光下不知所措的样子。

      那个总是紧张兮兮、笨手笨脚、却会在高温天担心他中暑、会在他教礼仪时认真学习的小管家。

      那个……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抓住”的念头的人。

      可他却用最糟糕的方式对待他。用冰冷的言语刺伤他,用偏执的占有欲吓到他,用幼稚的醋意推开他。

      因为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如何表达自己的在意。

      从小到大,他学到的只有伤害和被伤害,只有控制和服从,只有冷漠和疯狂。他不知道如何去关心一个人,如何去信任一个人,如何去爱一个人。

      伊瑟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地下室里那些被他折磨的“宠物”,花园里即将被剪光的蔷薇,还有他对艾德里安(柳漠澜)说的那些刻薄的话……原来,他只是在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笨拙地维护着那点可怜的、来之不易的“在意”。

      就像小时候,他会偷偷藏起母亲留下的草戒指,会在老马夫死后默默为他立一个无名的墓碑,会在小亚瑟掉进冰湖时,其实心里也闪过一丝不忍。

      只是这些微弱的善意,很快就会被更深的恐惧和不安淹没。

      他怕艾德里安(柳漠澜)像母亲一样离开他,怕他像老马夫一样因为对他好而受到伤害,怕他像亚瑟一样得到所有人的喜爱,而把他再次变成那个沉默的影子。

      所以,他宁愿先下手为强。用伤害来确认对方的存在,用控制来确保对方不会离开,用冷漠来掩饰自己的恐慌。

      多么可笑。 

      伊瑟克放下手,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底一片空洞。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的月光温柔如水,洒满了整个庭院。花园里的蔷薇花在月光下静静绽放,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费奇。”他对着门外喊道。

      费奇很快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公爵大人。”

      “花园里的蔷薇,不用剪了。”伊瑟克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让园丁好好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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