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流浪猫饲养指南

　　便利店的下午，人依旧很多，成舟穿着熟悉的蓝色工服，动作利落地扫码、装袋、收款，重复的流程刻进肌肉记忆，大脑得以抽离出来，在喧嚣中寻得一丝放空。

　　高峰期过去，店里重新恢复宁静，成舟靠在收银台后，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栏里塞满了未读消息，大多来自小岛。

　　点开对话框，“老板”的回应很热情，小岛的闺蜜看到半成品后发来一长串的赞美词，而小岛本人，则更是将“彩虹屁”发挥到了极致，疯狂地刷着你是我的神的表情包。

　　成舟看着屏幕上不断蹦出的磕头动图，虽然知道其中带着玩笑和夸张的成分，但那份被认可和喜爱的感觉，却令人满足。

　　看到这些消息，成舟猛地想起一件事，早上在车里，他答应过要把之前发那幅画的账号发给顾青川的，差点就忘了，他赶紧点开微信，在微博上截了一张图。

　　【AAA宠物收容川哥：这就是阿舟的微博吗？】
　　【这么多粉丝，好厉害啊[猫猫打滚]】
　　【哦对了，阿舟】
　　【今天晚上可能没法接你了，家里临时有事[猫猫委屈]】

　　看着屏幕上那只委屈巴巴的猫猫表情包，成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他自己感到一丝难堪。

　　“搞什么……”他皱起眉，对自己这种失落感到恼火，“明明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来去的，才搭了几次顺风车，就开始有依赖了，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果然，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温水煮青蛙般侵蚀着人的独立性，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把那点不该有的感情彻底甩出去。

　　这个小小的插曲，却让他突然想起某件事，就是前不久成毅提到过的，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联系过戴医生了。

　　戴少劫，是一个心理医生，毕业于北海大学，是成毅的直系学长，也是一个专业素养极高的男人。过去几年，成毅威逼利诱地带他定期去戴医生那里报到，但自从他毕业，成毅读研之后，他就开始管不到成舟了，他很忙，每次都只是口头让他过去，无法亲眼督促，自然而然地，他也不怎么去了。

　　此刻，站在安静的便利店柜台后，他突然觉得，他的生活似乎有了很多改变，多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多了很多很好的朋友，还多了一个家人。他的未来似乎并不是他想象那般黑暗，他似乎还有不错的未来。

　　手指不由得点开了通讯录里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嘀…嘀…嘀….”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您好？”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礼貌，随即，对方从来电显示上认出了来人，语气里满是惊讶和不确定：“成舟？你是本人吗？”

　　“是我，戴医生。”成舟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微微有点汗湿，“我想预约一下明天下午的治疗，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手指翻开纸张的“沙沙”声，应该是戴医生在翻看预约记录，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温和：“明天下午6点之后的这个时间段有空，你可以吗？”

　　“可以。”成舟松了口气，“谢谢戴医生了。”

　　“分内之事，明天见。”戴医生的语气里似乎也带着点欣慰。

　　挂断电话，成舟刚把手机放回口袋，消息提示音又响了，这次是来自微博的私信。

　　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ID：“青山”，看样子应该也是来约稿的，但他头像是一片空白的默认图，主页点进去，空空如也，粉丝数为0，关注数为1，动态一条没有，注册时间显示是……今天？

　　一个彻头彻尾的小白号。

　　是骗子吗？很想，他听过不少逃单、盗图、骗稿的糟心事，虽然他没遇到过，但这由不得他不谨慎。
　　他点开“青山”的对话框：
　　【青山：老师您好，请问您现在可以约稿吗？】
　　语气倒是挺礼貌。

　　【木舟：可以的，你想约什么】
　　【青山：我想约一个人物全身图，可以吗？】
　　【木舟：还有其他需求吗】
　　【青山：这个人要抱着一只小猫】
　　【木舟：这个人是你的oc吗，请把你oc的属性发我一下】
　　【青山：额，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木舟：就是你的原创角色，你需要把这个人的人设，也就是性格，和他最明显的特征和我说一下，另外，还需要把猫的品种也说一下】
　　【青山：哦哦，好的】
　　【青山：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头发是黑色的，刘海比较长，他戴着黑色圆框眼镜，喉结下方有一颗痣，猫的话，是一只橘色的中华田园猫】
　　【青山：至于性格，他外冷内热，对陌生人会比较冷漠，但对猫和自己的朋友就会很温柔】
　　【木舟：有服装要求吗？】
　　【青山：衣服的话，穿这个样式的校服[图片]】

　　描述得非常详细，成舟点开那张衣服参考图，是一件款式经典的高中校服外套，蓝色的外套，白色的衬衫。

　　这段对话让成舟的疑虑消去了大半，感觉并不像一个骗子，更像是一个不太懂流程的新人。

　　他回复：
　　【木舟：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便利店里人不是很多，成舟摸着鱼，草稿在哪画都一样，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成舟便在手机上画好了几张不错的草稿，他截图发给青山。

　　【青山：老师，这么快？】
　　【青山：额，老师？这幅图值这么多钱吗？】

　　成舟看着消息，差点笑出声。果然是个新手，把草稿当成成图了，他连忙解释：
　　【木舟：不是的，这只是草稿，用来确定姿势、构图、人物和猫的大致形态之类的，你可以从我发你的几张草稿中选一个最满意的，然后交定金我就开始画了，最终完成的效果会比现在精细很多倍】

　　对方松了一口气：
　　【青山：哦哦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老师您把我当冤大头呢】
　　【木舟：你是第一次约稿吧？就当了解下流程了】
　　【青山：是的，我是第一次，见笑了】
　　【青山：[图片]就这个吧】
　　【青山：对了老师，大概什么时候能画完呢？】
　　【木舟：三天后吧，画完了我会联系你的】
　　【青山：好的好的，那就辛苦了鞠躬]】

　　第二天成舟整个上午都窝在家里，细化小岛闺蜜和青山的稿子，因为还要上晚班，所以他只有白天有时间。

　　时间转到到6点，他不紧不慢地起身，戴少劫工作的地点离得相当远，坐公交地铁至少得一个多小时，看着窗外将落的夕阳，成舟果断地决定打车前往。

　　戴少劫的诊所开在一个环境清静的巷子外，成舟抵达时，距离预约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地点，戴医生的办公室门掩着，但仍能听见里面似乎在谈话。

　　成舟没有敲门，安静地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坐下等待，没等太久，大概五六分钟后，诊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走了出来，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妆容精致，气质干练又不失优雅。她一边走，一边回头对诊室里说着：“行，那就这么说好了。”

　　她的目光撞上了正从休息椅上站起身的成舟，四目相对的瞬间，成舟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她好像顾青川啊，简直和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线条更加柔和，少了几分阳光痞气，多了几分女性的精致。

　　女人注意到了成舟的异样，她停下脚步，微微挑了挑眉，她优雅地抬起手，在成舟有些失焦的眼前轻轻晃了晃，红唇微启，声音刻意放得温柔：“小朋友，看什么呢？姐姐脸上有东西？”

　　这声音将成舟从巨大的震惊中猛然唤醒，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他慌忙后退半步，语无伦次地解释：“对不起，我刚才看您的长相有点熟悉，就一时失神了，非常抱歉！”

　　听到他的解释，女人眼中浮现出些许玩味，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她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成舟：“哦？你熟悉的那个人，该不会是叫顾青川吧。”

　　成舟的瞳孔地震，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你认识他？”

　　女人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愉悦，“因为——”她故意拉长了调子，“他是我弟啊。”

　　“弟弟？”

　　“对啊。”女人撩了一下垂落在肩侧的波浪长发，她向前半步，向成舟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涂着低调的裸色甲油。“认识一下，我叫顾江海，顾青川的亲姐姐。”

　　成舟伸出手回握：“你好，我是成舟。”接着又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还有个姐姐。”

　　顾江海无所谓地耸耸肩，收回手：“这很正常。那小子不喜欢我们管他的事。”

　　诊室的门被完全拉开了，戴少劫走了出来，他奇怪顾江海怎么在门口站这么久，一出来就看见她和成舟站在一起，他看向成舟：“成舟，来了就进来吧。”

　　戴少劫又把目光转向顾江海，语气变得嫌弃：“顾大小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快走，别耽误我宝贵的病人的治疗时间。”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顾江海毫不示弱，回敬道：“我和我弟同事交流感情呢，关你什么事？”

　　两人也精准地抓住了对方话里的关键信息：
　　“你弟同事？” 戴少劫一脸惊讶地看向成舟。
　　“你的病人？” 顾江海也立刻蹙眉看向戴少劫，眼神带着询问。

　　下一秒，两人又异口同声地向成舟发问：
　　戴少劫：“成舟换工作了？”
　　顾江海：“你怎么会来看心理医生？”

　　两人同时发问，盯着成舟，成舟一时语塞，他瞥见顾江海似乎打算离开，就决定先回答她的问题。

　　“不是生病，”成舟语气自然，“就是最近心情不太好，来找戴医生看看。”

　　戴少劫会意，他了解成舟的性格，上前一步，拉着成舟进了门，转过头对顾江海说：“他是我学弟的朋友，认识好几年了，你不是还有事？快滚吧。”

　　顾江海瞥了一眼戴少劫，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走廊。

　　“戴医生，你和顾女士很熟吗？”成舟忍不住好奇地问。

　　戴少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走到饮水机旁给成舟倒了杯水，没好气地说：“我们两家父母是工作上的合作对象，最近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想撮合我们俩，简直离谱。”

　　“联姻？”成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对啊。”戴少劫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她今天过来，就是跟我商量怎么合理地破灭他们的想法。”他看着成舟，忍不住吐槽道：“那女人可怕得很，谁要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成舟不解。

　　戴少劫嗤笑一声：“你是不知道，她是个工作狂，脑子里除了工作，就没别的东西，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跟我完全不搭调，而且，”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她心眼子贼多，不是什么好人。”
　　戴少劫吐槽完，才想起正事，反过来问成舟：“对了，你换工作了？”

　　成舟地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和他说了回自己的近况，不知不觉间，轻松的闲聊自然而然地融入了专业的心理疏导。

　　窗外的天色由天蓝转为橙红，谈话也接近尾声，戴少劫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明显明亮得多的青年，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欣慰的笑容。

　　“成舟，”他合上记录本，语气肯定而温和，“你的状态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真的。”

　　成舟也笑了起来：“也谢谢你的帮助。”他真诚地道谢。

　　走出诊室时，墙上的挂钟已经七八点了，成舟深吸一口气，脚步变得轻快起来，他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时间，摸了摸胸前的平安符，指尖传来的熟悉触感，令他感到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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