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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钟声与抉择
15钟声与抉择
一月之期,已至。
这一日的清晨,与过去二十九日,并无不同。陵越依然在听雪院中,演练着那套无名而沉静的剑法。
不同的是,庭院之外。
那片空地上,自发前来随他修行的弟子,已近百人。他们不再需要远远地窥探模仿,而是有组织、有默契地,在玄清的带领下,布成一个巨大的、疏朗的方阵。百人同练,却悄然无声。没有剑气破空,没有灵力激荡,只有衣袂在晨风中拂动的微响。
一股平和而坚韧的“势”,正在这座一度被野心与焦虑所占据的山峰上,悄然凝聚。
这股“势”,终于让某些人,再也坐不住了。
“当——!”
一声悠远、古老、发人深省的钟鸣,从青云山顶的主峰传来,响彻了整座山脉的每一个角落。
是“问心钟”。
此钟,非宗门存亡之大事不响。上一次敲响,还是三百年前,宗门确认了陵越的“陨落”。
所有弟子,无论在做什么,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神色肃穆地望向主峰。他们知道,闭关的长老们,出关了。决定宗门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陵越也收起了他的剑势。他抬头,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神色平静。
“该去了。”守一在他身后说。
“嗯。”陵越应道。
他没有回头看那些弟子,也没有对玄清做任何交代。他只是与守一并肩,如一月前那般,向着议事大殿走去。但这一次,他们的身后,跟随着上百道沉默而坚定的目光。
议事大殿的石门,缓缓开启。
殿内的景象,与一月前截然不同。
长老们都已就坐,但他们脸上,不再是剑拔弩张的紧张。常万里的脸色阴沉如水,他身后的几位长老,神色中也带着不甘与躁动。而以孙长老为首的另一派,则显得神情内敛,目光中带着一种经过深思后的清明。
这一个月,并未让所有人都“问心”有得,却足以让一条原本模糊的界线,变得清晰起来。
见陵越与守一进来,常万里立刻站起身,厉声说道:“陵越!你妖言惑众,私自传授异种剑法,扰乱我宗门道统,该当何罪!”他试图先发制人,将问题定性为对宗门传统的背叛。
陵越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了孙长老的身上。
孙长老站起身,对着陵越,深深一揖。
“师兄。”他先是行礼,然后才转向常万里,缓缓说道:“常师兄此言差矣。这一个月,我闭门自省,反复思索师兄归来时所言。我青云剑宗,失其‘鞘’久矣。我等追逐力量,却忘了执剑的本心。若非师兄归来,我等恐怕还要在这条歧路上,走得更远。”
他又转向其他长老:“诸位,难道你们在问心之时,就没有察觉到,自己手中的剑,比过去,更沉重了吗?”
此言一出,数位长老都露出了复杂的、被说中心事的神情。
“一派胡言!”常万里怒道,“孙师弟,你莫非也要随他一同背叛祖师的剑道!”
“何为祖师剑道?”孙长老反问,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是横行无忌的‘霸’,还是有所不为的‘王’?这个问题,我想,是时候该有一个定论了。”
他说完,再次转向陵越,神情无比郑重。
“陵越师兄。宗主之位,不可久悬。但如今宗门人心思动,道统不明,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都难以服众,只会加剧分裂。”
“因此,我与几位长老商议,有一个不情之请。”
孙长老深吸一口气,对着陵越,再次深深一拜。
“我等,恳请师兄,另设‘传剑长老’一职,不掌戒律,不理俗务,只掌‘道统’。请您,将那套‘藏锋’与‘归鞘’的剑道,传于宗门所有弟子,为我青云,重新寻回那失落的‘剑鞘’!”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是一个釜底抽薪的、绝妙的提议。它将陵越的身份,从一个“权力的竞争者”,彻底变为了“精神的引领者”。它架空了宗主在“道统”上的解释权,也让常万里一派所主张的霸道,成了无源之水。
常万里脸色煞白,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一个愿意无私传授更高深剑道给宗门的传奇?这才是真正的背叛祖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陵令的身上。
陵越看着他们,看着那张空着的宗主宝座,又看了看殿外那片广阔的天空。
他缓缓走上前,拿起石桌上那枚蒙尘的紫色玉佩。
然后,他走到了玄清面前。
在玄清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陵越将那枚玉佩,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中。
“传剑可以。”陵越说,他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但宗门,不可一日无主。”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玄清,也看着若有所思的孙长老和脸色惨白的常万里。
“青云剑宗的宗主,不需要是最强的剑,只需要是……最稳的鞘。”
“玄清,你心性沉稳,为人公允,恪守本心。这个位置,你来坐。”
玄清手捧着玉佩,只觉得它重逾山海,烫得几乎要拿不住。“不!大师兄,我……我不行……”
“我说你行。”陵越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做完这一切,不再看殿内任何人的表情,转身对守一说:“守一,我们回去喝茶吧。”
守一微微颔首,与他并肩向外走去。
在即将走出大殿门口时,陵越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从明日起,每日卯时,所有内外门弟子,皆可来听雪院,听我讲剑。长老,亦然。”
说完,他们便消失在了阳光里。
只留下满殿的震惊、沉默,和玄清手中那枚,决定了青云剑宗下一个三百年命运的……紫色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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