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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
韦焱话说到这种份上,陆纪名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丁队的指挥权。
丁队队长名叫崔迟,在陆纪名离开东宫的当天就到了陆府,甚至比陆纪名到得都还要早些。
“陆大人,丁队共十人,小十被殿下派出去做别的事了,因此这回跟您一同去往明州的共九人。”崔迟恭恭敬敬地朝陆纪名递了个名册过来。
陆纪名瞧着崔迟,难忍笑意。
这人他认识,不仅认识,而且颇为熟识,正是来日仪鸾司的副使。
如今知道了丁队是东宫麾下,崔迟这种性子的人能当上副使也合情合理了起来。
他是相当不着调的一个人,素来没什么规矩礼数,想到什么说什么,除了韦焱没人治得了他。陆纪名向来不会应付这种人,偏韦焱喜欢他。
此时这人一板一眼的,显得有些好笑。
陆纪名接过名册,扫了一眼。前九个人都有名字,只有第十个人叫小十。
他记得,二十年后丁队的队长,是个影子似的人,擅长易容,没有名字,神出鬼没。应当就是这个小十。
小十被韦焱派出去了,派他去做什么呢?
“殿下说了,明州路远,他不放心您一个人,也怕陆家人难为您,让尹公子同您一道去。”崔迟继续说道。
尹公子?尹羽歇?尹家的三个少爷就尹羽歇跟韦焱最熟识,应当不会有别人。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尹羽歇同去也好。否则宁嘉还得专门留在京中监视他。
“殿下还吩咐了,您既已是皇家人,马车就不能用寻常的,两日后,东宫会为您准备好一切,您在府里候着就好。”
陆纪名一一应下。只要让他回明州一趟,其他的事他都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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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羽歇?”陆纪名坐在马车里,扶着额头,一时间难以正视眼前人。
眼前人咧嘴一笑,拍手道:“对,是我,一路上你叫我尹三就行。”这带着几分皮的讨打模样,不是韦焱又是谁。
“不是说要斋戒祈福?两个月不出门?”陆纪名无奈问道。
韦焱靠在马车上,拿着桌案上的点心咬了一口:“对呀,斋戒的是太子,跟我尹三有什么干系?”
东宫准备的马车,不仅宽敞得能坐五六个人,车厢里还有桌案……前世陆纪名都当上了宰辅,也没用过这么奢华的马车。
“你把尹羽歇给关进奉先殿了?”陆纪名问完眼睛都忍不住微微睁大了几分。这要是被皇帝发现了,尹羽歇不用等到冬天,马上就能人头落地了。
韦焱摆手:“这倒也不是。我让阿煊去了奉先殿,对外就说阿煊生病。至于尹三,把他关阿煊京西的园子里就行了。我给他请了陕北滇南两处的厨子,足够让他两个月乐不思蜀了。”
这事做的,倒也周密。而且尹羽歇被关在二皇子的园子里,宁嘉也照样不必跟着他。
只是可怜二皇子要给他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哥擦屁股。
“不对,殿下为何非要同我一起去明州?”陆纪名注意力从尹羽歇身上移开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自己非去明州,是想亲眼看看陆家人的态度,彻底斩断对父亲的最后那一丝奢望。可韦焱如此大费周章与自己一道去明州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舍不得自己?想到这个可能性,陆纪名心跳变快许多,但转念一想,大约又是自己自作多情。
韦焱优雅地吃完了那口点心,又端起茶杯品了几口……够了,到底哪来的茶杯,哪来的热水!陆纪名看向给茶盏添水的崔迟——陈公公被留给了在奉先殿祈福的“太子殿下”,一路上侍奉的都是崔迟。
崔迟注意到陆纪名的注视,朝他笑笑,然后把水壶从车窗递给了外头的侍卫。侍卫又传给了旁边的侍卫,一直传到陆纪名看不见的地方。
陆纪名:……
“我自然是同你一起去看看岳丈呀。”韦焱说。
陆纪名眯起眼睛:“殿下别蒙我。”他可太了解韦焱信口开河的模样。
“好吧,是想跟你一起去玩玩。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江南呢!”韦焱一双眸子闪闪发光,盯着陆纪名。其实都是假话,他就是不敢让陆纪名一个人回乡。
哪怕今生有了万全把握,知道陆纪名绝对没办法再借机离开自己,韦焱却依然心慌,不敢放陆纪名离开。
就好像陆纪名是他临风捧起的砂砾,攥紧了会落得更快,可松了手又随风荡然无存。
“明州路远,殿下怎能如此胡闹?”陆纪名正色道。
如今皇帝病重,韦焱的两个弟弟又年纪不小,他随意离宫,如若皇帝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有人心怀不轨……韦焱又该怎么办呢?
见陆纪名有责备自己的意思,韦焱反而笑意愈浓,朝陆纪名问道:“绪平是在担心我吗?”
“殿下是一国储君!”陆纪名厉声说。
韦焱双手插袖,倚靠在车厢内,收了笑意:“没错,我是一国储君,所以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没有万全的准备,我不会随意离京。”所以他前世哪儿都没去,死守着那九重琉璃瓦,苦等着不愿回头的人。
他始终没等到,只能动用权力让他回来。聚散匆匆,直到彻底离心离德。
故而陆纪名提出回乡后,他思前想后,不愿再像前世那般苦等。
但皇帝重病,韦焱知道如今应是爹爹最后的日子,身为人子理应随侍病榻,不该节外生枝让长辈挂心。
因此韦焱先见了皇帝。皇帝听后倒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跟着去吧阿焱,爹爹这里有你几个弟弟和父妃陪着,别让自己后悔。”
韦焱不由想起前世爹爹驾崩前,也是这样拍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对待感情不要瞻前顾后,心里有谁便早些去做,以免重蹈了他的覆辙。
也是那番话,让韦焱决心将陆纪名关在宫中。
爹爹总是支持他做所有想做的事。
陆纪名见韦焱心里有主意,便不再置喙:“殿下清楚就好,大齐的百姓,都还仰仗着殿下。”
韦焱闭上了眼,心想,那你呢?你也是百姓,你也同样倚靠仰仗着我吗?
马车到京外渡口就停下了,自此登船,沿河南下,若是顺利,四五日便可抵达明州。
尹羽歇昨日便吩咐人提早准备了船给韦焱一行人用。尹羽歇母舅家是皇商,船老大往来水路一路渡口都熟识,况且用商船低调不引人注意,防止被有心人暗中埋伏。
上了船还没到半日,傍晚风浪一大,韦焱就晕头转向,吐得几乎站不住。
崔迟又急慌慌给他煎药。
韦焱躺在船舱的床榻上,幽怨地看着陆纪名,问他:“你怎么不晕船?”
“明州靠海,我少时偶尔会跟朋友出海。”陆纪名坐在韦焱床边——崔迟说了,太子不适,后妃得侍疾,韦焱没拦着,陆纪名只能守他旁边。
“你还出过海?”韦焱全副心神转移到了陆纪名的话上,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前世陆纪名几乎没同韦焱聊过过往经历,做丨爱人的时候没有,后来只做君臣,就更不会无故提起这些。
“出过呀。”陆纪名说,“殿下总不会以为,我从前在故乡的时候,只呆在书院里念书吧。”
提起陆纪名在故乡的时候,韦焱就会难以控制地想起前世自己苦等的三年,情绪立刻低落了下来,倒会床榻上,闭起眼睛说:“头好晕,绪平,崔迟那边有清凉膏,你要过来帮我按按。”
陆纪名于是起身去找崔迟,宁嘉跟着他一起出了船舱,留陆关关一个守着韦焱。
“陆关关!”韦焱见陆纪名走了,于是去喊站在角落里的陆关关。
“小的在,殿下有何吩咐?”陆关关对着韦焱不敢有什么放肆举动,行为举止都规规矩矩,力求挑不出错来。
“你家少爷,在明州的朋友多吗?”
陆关关没什么心眼子,而且韦焱如今又算半个“姑爷”,于是也不藏着掖着,老老实实回答道:“不多,老爷从前管得严,少爷也不是个喜好交际的性子。”
跟韦焱了解的一样,陆纪名私下没什么朋友,他总是很难交付真心给别人。
但正因如此,能让他以朋友身份提起的,必然交情不浅。
韦焱想到这里有些吃味,继续追问道:“他方才提起同他一起出海的朋友是谁?”
陆关关刚要开口,那边崔迟就端着药碗进来了。
韦焱悻悻闭嘴,起身接了药碗吹了吹就喝完了。喝过后他又有点后悔,刚刚应该想办法撒娇让陆纪名喂自己喝的。
陆纪名也拿着清凉膏回来,坐回原本的凳子上,看了看崔迟,朝韦焱问道:“不如让崔大人给殿下涂药?”
“我不要。”韦焱看都没看崔迟一眼,放轻了语调说道,“他手上全是老茧,手劲儿又大,不舒服。好绪平,你来吧。”
陆纪名拿这样撒娇的韦焱没办法,起身想靠近些,给韦焱往太阳穴上涂药。刚倾了身子,就突然被韦焱抓住了手腕,紧接着身体失去了平衡,直直倒进了韦焱怀里。
“对不起,刚刚有风浪,我想抓点什么,不小心就……”韦焱看着贴住自己的陆纪名,心里紧张地要命,表面上却依然脸不红心不跳,仿佛说的句句属实。
陆纪名感觉自己像头皮突然炸开了一般,汗毛直立,紧接着全身血气后知后觉地翻涌了上来。
太近了,离韦焱太近了。近得甚至能透过他衣裳上熏的香,嗅到他本身皮肤上散发出的气息。
独属于韦焱的好闻气息。
曾经他们日日夜夜相拥,陆纪名贴紧韦焱,闻过无数次,令他沉迷,甘心暂忘一切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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