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余泪

　　一夜之后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钦攥紧手中的信，他手指捻出一张符纸轻轻一点，白色纸鹤轻飘飘的快速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夜深花月相映，半明半暗的灯影里人影幌动四处纷纷逃窜，一人接着一人相继倒在血泊中，惨叫声不断响起又不断戛然而止。

　　奈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瞳犹如染上了晦暗的墨，她低头咳嗽，素衣被血浸透跪在地上半晌未能站起。

　　阿勒波塔抱着阿勒若扎望着满城尸横遍野，血海早已染红了脚下的无际沙土，他惊魂未定，痛苦拔出腰间佩刀眼神透着震惊又有些疑惑对着她喊道：“你疯了！你疯了！”

　　奈拭了把眼角咳出的泪，月白色如意鞋踏在血色中，顾盼生姿，清冷出尘衣袂如风：“不过是一群早该死的人，玄钦父亲宁可抛弃他也要以死换来的一群人，却是亲手逼死他叔叔以及整个巫族的罪魁祸首，你让他怎么释然，你让他如你一般苟活着吗！”

　　奈再度张开眼目光已恢复平静，她指尖燃起黑雾逼近阿勒波塔怀中藏着的小人儿。

　　“要我放了你们也可以，不过我要你答应我，永远保守住你心中那个秘密。”

　　阿勒波塔瞳孔颤抖一僵：“你怎么做，值得吗？”

　　“有时候见过花开就好了，我又何必在意她属于谁。”见阿勒波塔抱着怀里的人走远，她扬手一挥，黑雾落到地上化作条条火浪，顷刻之间火蛇吞噬着楼兰的天。

　　不知过了多久驼峰上她一手向腹部探去，握住插着的匕首拔出，一串咳血之声后她皱眉瞥了眼自己满是黑色血迹的双手陷入沉思。

　　骆铃回响，一人一骑渐渐消失在极光之中，一切归于沉寂。

　　狂风肆虐一夜，繁荣一时的楼兰古国如昙花一现，消失于漫天黄沙中，停歇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

　　奈拖着身体步履沉重，随着剧烈地咳嗽腹部血肉翻出的地方渗出血来，她想着前面就快到招摇山了吧！雨水顺着伞骨不断滴在厚厚积雪的石板路上，她脚下踟蹰起来。

　　雨幕中，迎面疾步奔来个模糊的青影，声音穿透雨声：“姐姐，姐姐，姐姐……！”

　　确认了来人，她手中的伞，“砰！”地一声落到雪地上，奈终支撑不住双目紧闭倒了下去。

　　青璃浑身湿透伏跪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将脸色苍白浑身是伤的人儿从地上搂抱在怀里，轻轻扶着她的后背输着幽灵气：“姐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屋内烟雾缭绕药香环绕，轻纱帐后少女脸上泛着病态的红连昏迷都在眉头紧皱，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脆弱，青璃端着滚烫的汤药。

　　奈陡然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毫无聚焦地看向前方，想起身已然一副虚弱的样子，轻咳两声：“小璃？”

　　听到声音的青璃三步并作两步到床榻边，替她拍背擦拭去额间细密的汗，双目泛着泪光道：“姐姐，我是小璃，姐姐，你还痛不痛？

　　奈迎着青璃的目光若有所思：“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想让我知道的自然会同我说。”

　　“楼兰古国灭了。”

　　“嗯，姐姐，没事的。”

　　“是我，小璃，都是我做的，我是魔，不，我不想……我好像早已不是我自己了，我是谁，我现在到底是谁！”奈表情越说越痛苦。

　　“姐姐，听我说好不好，姐姐！”青璃握住她的手。

　　“我不想听，我要离开这！”奈摇着头闪躲。

　　“姐姐，你看着我！”青璃凝视着她的眼睛开口。

　　“不……不！”

　　“姐姐，不要管别人，你看着我的眼睛只要听我说，你看着我好不好，你只要看着我，你听的见我说的话嘛？”

　　“嗯！”奈心中的情绪慢慢被抚平。

　　“是在看着我对吧？”

　　“嗯。”奈手背忽然一片温热，发现他无声垂泪，抬起的手又垂在床头。

　　“你要听清楚我说的话，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嘛？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什么？”

　　“只有我在这里你才能活，这样我才能活下去，当初你为救我引雷破阵，被困我之人识破，他许下承诺，只要我乖乖在此处你便能安然无恙，姐姐，对不起，以前都是你护我，不过小璃长大了以后小璃都会一直陪着姐姐，保护姐姐，没有人可以欺负姐姐！”

　　奈回忆起两人自小相遇相识相知的那些美好，彼此治愈着同是带着伤痛，慢慢活下去的破碎两人：“小璃，那人是……”

　　“对了，姐姐，你睡了好些日子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青璃抚上奈的脸打断道，“你如今瘦的太多了！你先躺会我去将煨着的灵粥端来。”

　　她一直在看他的双眼奈怎么会读不懂他的眼神，暂且放下追问。

　　冬去春来转眼又夏日，太阳炽热的烤在窗棂上。

　　房内一片凉意，少女躺在玉摇椅上手里拿着本书卷已经被随手放在了棋案上。

　　青璃悠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拿着一颗骊珠，将手里的剥下的皮扔到桌上装秽物的小盘里：“姐姐，我们晚一点去山里看夕阳吧？

　　奈瞥了一眼剥着皮的青璃面前一个装满果肉的小碗，抬手拿了一颗吃进了嘴里：“唔，小璃，我看书呢。”

　　“姐姐，你别整日里看书，最近的夕阳怎么漂亮真不去看看嘛！”说着往嘴里塞着骊珠，像个松鼠逗道，“姐姐，我们去嘛，去嘛！”

　　听到他的嘟囔奈挑了下眉，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来这招，哈哈哈，好好好，我去，服了你了，怎么还像小时那般。”

　　她起身拿起一旁的帕子给他擦手：“让你多读点儿书，不听，如今都多大啦还缠着我给你读画本呐。”

　　“你这叫什么来着，我想想……文盲？对，就是文盲！哈哈哈！”

　　“姐姐，是你说的给小璃读一辈子画本的。”青璃脸上笑意灿烂低头看着他手指间的白皙。

　　“哈哈哈，小璃，你真看不出来我那是诓骗你给我做好吃的啊。”奈眼中含着宠溺的笑。

　　“哼，那行，今日姐姐就等着饿肚子吧！”

　　“我错了，咱们晚上吃鱼吧，好阿璃！”手覆在他的头顶用力揉了揉。

　　奈瞧着他没有说话人儿倒是重新拾起一个笑容，心知这是哄好了。

　　天边红日徐徐西坠，霞光铺在天际，青璃看着笼罩在余晖里的少女，恍如随时乘风消逝，不由感叹出声：“好美！”

　　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霞光满天心中的情绪万千，也道了一声：“是啊，好美。”

　　青璃追上她的步伐牵起手，两人一起并肩看着夕阳，直到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

　　“属下拜见主子。”

　　“恩。”玄钦微微一点头，身后人影紧紧跟随。

　　“找到了？”他倏然顿住脚转身带着询问且漠然的眼睛扫了一眼方凡。

　　方凡知道如还是找不到怕是他的脑袋今日就保不住了，他埋首跪下道：“主子，属下已找到，人在古落岭，之前是一鬼宗少年有意隐藏扰乱了我们的视线，耽搁了时日请主子恕罪！”

　　玄钦一张脸阴沉得看他一眼，沉声吩咐道：“派人去查查什么底细，人宗那边派人也继续盯着，下去吧。”

　　方凡当即领命退去。

　　吃过午饭奈轻迈步子上了角楼回房间休憩午睡，坐在床边有所察觉看了眼屏风：“谁？还不出来！”

　　待一身纯黑色道袍的玄钦，从屏风后摘下面具走出，眸中浓雾翻滚，万般情绪藏匿其中，声音如初秋的风轻柔中带着些许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吗？”

　　“呵呵，怎么会呢！”

　　看到她躲闪的眼神逼问道：“为什么不敢直视着我的眼睛。”

　　“没有啊，你想多了！”奈扯了扯唇角。

　　他扫了一眼自己衣袖上细白的手：“血洗楼兰可否与你有关？”

　　奈没有立即回答静静的望向他，双眸潋滟泛着水光极为认真道：“你怀疑我？”

　　玄钦神色冷漠眸光中透着阴冷：“别让我查出来。”

　　房间里一瞬安静，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姐姐……睡下了吗？”一声轻唤从门外传了进来。

　　隔着门里面没人回应外面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玄钦攥住细白将她扯得踉跄：“跟我回去。”

　　“去哪？玄钦，我身上的魔气是藏不住的啊！

　　玄钦见她执拗的不肯离开，语气不觉轻视道：“那你凭什么认为一个被鬼宗抛弃之人能护得住你？”

　　奈眼睫一颤：“放手，你我之间的事莫要牵扯旁人，你堂堂仙道中人不该沦落到与魔为伍。”

　　玄钦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他是旁人我自不会搭理。”视线落到她漂亮的眼半垂含着滴泪，睫毛湿润，这一刻是沉沦的坠落还是清醒的痛苦玄钦他早已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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