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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顶山茶与失温的快递员
露薇星第三十八天,粉色三秒罕见地迟到了——云层太厚,恒星“白藜”升起时,天空像被谁先刷了一层石灰,再匆匆点上淡粉。
温室门口的小黑板今天写:【今日现货:青藤手札(已订空)|雪顶山茶(预约三日后取)|予砚(非卖,可参观)】
墨迹被晨雾晕开,像给“非卖”加了一道水纹边框。
第一位客人来得比风还早——
电动快递滑板上,蹲着一只被拆去外壳的恒温箱,箱里空空,只剩半块干冰在冒烟。
男人二十五六,穿荧光橙快递制服,左胸铭牌被刮花,只剩“-7℃”几个残影;他摘下头盔,发梢结满白霜,像把一整座雪顶搬到自己头上。
“老板,我想种‘温度’。”
声音发颤,却不是因为冷——他额角在渗汗,汗珠滚过霜屑,变成细小冰针,落在眉心。
林予让他进门,山雀读取——
三秒,片段破碎:
——昨夜,星港冷链仓库,快递员曲禾负责派送最后一支“-7℃”疫苗,收件人是露薇星边陲保育院;无人机冷链箱中途故障,干冰挥发殆尽,疫苗在舱内升至 25℃,失效;
——他抵达时,保育院灯火通明,孩子们排成队,袖子卷到手肘,却只等到一句“报废”;院长拍拍他肩,说“不是你的错”,却在他转身后,把报废疫苗放进回收桶,桶盖“砰”一声,像把错误锁进他胸腔;
——回程路上,他把自己塞进仅剩的恒温空箱,设定 -7℃,却怎么也降不□□内的 37.5℃自责。
山雀吐出一粒雪白种子,外壳结霜,却在接触林予掌心时,立刻融化成水珠,像有人在哭,却不愿被看见。
“雪顶山茶,”林予开口,“专收‘失温’。
花开一瞬,会把体温调成你想要的那一格;花谢后,温度归还,不再怕冷,也不再怕热。”
曲禾问:“能调到 -7℃吗?我想试试,孩子们等疫苗时,有多冷。”
林予答:“可以,但只六十分钟。
冷会疼,疼会提醒你,下一次,把温度带够。”
——16 号培养皿,三层介质:
底层铺失效疫苗安瓿碎片(代表“过错”),中层铺干冰残余(代表“失温”),顶层铺保育院围墙剥落的彩漆(代表“等待”)。
覆雾时,林予用曲禾自己的 37.5℃汗液——
他让快递制服在温室回温,袖口吸满汗水,再拧进雾膜,汗里有疫苗标签的胶味,也有孩子们用过的爽身粉味。
种子裂开,长出一条雪白根茎,顶端膨大成花苞,外包一层半透明冰膜,像微型雪顶,等待被体温登顶。
——三天后,雪顶山茶开花。
单瓣,雪白底色,花心却呈淡金,像朝阳照在雪线;花蕊散发 -7℃冷气,却在冷气尽头,带着一丝爽身粉的甜。
曲禾站在花前,脱下外套,只穿短袖,把左臂伸进冰膜——皮肤瞬间结霜,汗毛竖起,毛孔在冷里收缩,像无数小嘴在喊“疼”。
六十分钟,他保持姿势不动,
眼泪在睫毛结冰,却嘴角带笑,像在替孩子们收下这份迟到的冷。
——花谢,冰膜碎成雪粉,被风一吹,落在彩漆碎片上,像给“等待”盖一层被,也像给“过错”做一次冷敷。
曲禾收回手臂,霜屑融化,皮肤回温到 37.5℃,却不再烫得难受,像把自责重新校准成“下一次,我可以”。
他把失效疫苗的安瓿碎片捡起,用快递胶带缠成一只小小风铃,挂在保育院门口,风吹时发出“叮叮”,像在说:“温度到了,请开门。”
——当天下午,保育院发来回执:
新一批疫苗抵达,全程 -7℃,孩子们排队,袖子卷到手肘,风铃在头顶轻响,像替谁补上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夜里,温室。
林予把 16 号培养皿搬到“星尘蔷薇”纪念区旁,五盆并肩,银灰、雪白、淡金、淡青、雪白(二次),像给远星、旧伤、遗言、失忆、失温,各留一盏落地灯。
沈砚来时,带了一只迷你恒温箱,
箱里只放一块干冰,标签写着:
【-7℃,已达标,请签收。】
他把恒温箱放进 16 号皿空位,与雪顶山茶余根并排,像给过去留一个已校准的坐标。
曲禾跟在后面,手里拎着荧光橙头盔,发梢霜屑已化,却留下一层淡淡盐痕,像给雪顶留一点海的味道。
他把头盔倒扣,放在操作台,声音比来时稳:“老板,下次派送,我提前把温度带够。”
“如果还有下次,请让风铃响一次,我就记得。”林予点头,把予砚之芽折下一小段,放进头盔内衬,
叶脉金线在荧光橙里一闪,像给快递员加一条会呼吸的路线图。
沈砚侧头,看向林予,声音低,却带笑:“我缺的那格温度,今天,也达标了。”
林予没说话,只抬手,把沈砚卫衣帽子拉下,指尖在他发梢停留一秒,像给宇宙按下一次保存键。
——第十五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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