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她与她

　　一开始，社交账号上的访客记录并没有让她觉得异常。
　　自己常用的账号是个小号，平时会在上面记录一些自己的日常，虽然互关的好友只有三个人，但联系也算得上紧密，时不时会互相点个赞，评个论。
　　但是自从她出来找自己的身世真相之后，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再发过任何微博了。
　　但每天的访客量都显示有两个人，昨天来过。
　　她立马明白了，这是谁。
　　并且这种预感，在她接到那通电话后，得到了应验。

　　她们相约见面的地方，是在一个商场的休闲餐饮连锁店里。
　　她给自己点了一个套餐，包含一份健康碗，以及一杯咖啡。
　　对方还在哺乳期，所以只点了一杯健康的果蔬汁。
　　她埋头大吃，也真是饿急了，从早上到现在，她还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一直在忙碌。
　　她没有抬起头看对方，也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视线，聚焦在自己的脸上，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无所谓，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终于后知后觉，在上大学的时候，对方就在观察她，学习她，模仿她了。
　　只不过那时她以为，这是一种来自好友的欣赏与肯定。
　　终于肚子有些饱腹感了，她喝了两口冰咖啡，缓解口中的干涩之意。
　　对方看她似乎有停止进食的意味，也终于开了口。
　　“你能不能不要再缠着他了。”
　　“谁？”她很诧异，抬脸与对方对视，眼神中藏不住的嘲讽，“我纠缠谁了？”
　　“黄竹芳你不要装傻，郭漾现在是我老公，你再继续纠缠他，他也不会爱你了！”
　　对方的真面目终于显露，气急败坏。
　　黄竹芳今天头一次认真看着面前吕慧慧的脸。
　　她胖了，更明确的来说，说浮肿了。
　　整个人的状态都很疲惫，脸上的肉撑不住地往下掉，眼睛无神，却又带着悲愤瞪着自己。
　　黄竹芳不理解。
　　“我跟他早就没有联系了。”
　　吕慧慧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他现在天天晚上抱着手机就看你微博！我说他，他还跟我吵架！”
　　“你也别得意，现在郭家的儿媳妇是我！他爸妈认可的也是我！你是永远进不了郭家的门！”
　　黄竹芳内心涌上一些悲哀，想说的话很多，但涌上喉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吕慧慧不幸福。
　　她却固执地认为，她的不幸福，是自己造成的。
　　而不敢承认，是因为她嫁给了一个懦弱的男人。
　　黄竹芳不想再继续吃这顿饭了。
　　吕慧慧以她知道自己亲生父母下落为由，把她约出来，却什么都不说，而是一个劲拿自己泄愤。
　　没意思极了。
　　看到她要走，吕慧慧不干了，直接抓住她的手，手劲极大，拽痛了黄竹芳。
　　“你别走！勾引有夫之妇，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不是跟齐嵊好了吗，还勾着郭漾干嘛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大二的时候就跟齐嵊在外面开房睡过了，装什么清纯…… ”
　　“啪！”
　　一个巴掌大力地甩在吕慧慧脸上。
　　“啊！”吕慧慧尖叫起来，愤怒地望向黄竹芳，随后又要向她扑来，但是没想到黄竹芳根本就不客气，抬脚就是往她胸口一踹，把她踹飞出去。
　　黄竹芳根本不会因为她是个还在哺乳期的妈妈，就对她心软。
　　她向来如此，不留情面，做事狠辣。
　　她不是好人。
　　从来就不是。
　　“你说够了吗？找我出来就是为了向我发泄，你好不容易从我手上抢走的男人，根本就不爱你是吗？”
　　“难道你是生完孩子才发现他不爱你吗？他能跟你出轨，明天也能跟别人出轨，为什么呢？因为你们两个都是彻头彻尾的贱人，你们根本不配得到幸福。”
　　“我不像你，甘愿下贱，上赶着当小三。既然你当时做出跟他上床的决定，那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吕慧慧，你根本就不配得到幸福的家庭，也不配得到任何男人的爱。你今天的痛苦，都是因为你活该！”
　　吕慧慧捂着被打肿的脸嚎啕大哭，同时嘴里也骂骂咧咧的，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什么不要脸，什么贱货的。
　　毫无杀伤力。
　　这边的闹剧也引来了店员，他们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吕慧慧从地上拉起来，黄竹芳走过去一个用力再次把吕慧慧推倒在地上。
　　“别扶她啊，她就喜欢坐在地上，她就喜欢出风头，让所有人都看见她，这样她缺爱又自卑的内心才能够得到满足与安慰。”
　　吕慧慧不堪受辱，挣扎着与黄竹芳撕扯，混乱中，郭漾也赶来了。
　　“放手，竹子，她有产后抑郁症！求求你了，快放手！”
　　黄竹芳反手也给了郭漾一个大嘴巴子，打得他猝不及防，手上的力道松了开来。
　　黄竹芳随后扯过吕慧慧的头发，“产后抑郁症是吧，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抑郁症，但我怎么没有整天出来蹦哒恶心人呢？说白了你就是找抽呗。”
　　吕慧慧哭声不止，嚷着要报警，自己被黄竹芳打伤了。
　　“你报啊，抓我啊，你放心，我进去之前还会再打你一顿的，没见过你这样那么欠揍的！”
　　郭漾无奈了，只能先控制住黄竹芳，想要拉开她，吕慧慧看见后，情绪更加失控，大声嚷着郭漾就是在她的孕期出轨了黄竹芳。
　　黄竹芳真的是被吕慧慧的哭闹声搞烦了，她想停手了，但是吕慧慧接下来的一句话，令所有人都顿住了。
　　“你不是想知道你妈是谁吗？”
　　吕慧慧哄着眼睛，喘着粗气，扯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黄竹芳。”
　　“你妈是杀人犯，你爸是□□犯。”
　　“你还想找他们吗？”
　　郭漾着急了，去扯吕慧慧，“你胡说什么呀！赶紧跟我回家，别再找她了。”
　　吕慧慧推开郭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黄竹芳，“我胡说了吗？黄奶奶去世前不是就告诉你了吗，她亲口说的啊。”
　　“黄竹芳，就是一个杀人犯跟□□犯生下的女儿！”
　　“砰！”
　　一个玻璃水杯在吕慧慧头顶炸开。
　　店面里围观的众人们发出尖叫，场面混乱。
　　黄竹芳已经听见鸣笛声，正由远及近朝他们而来。
　　她突然笑了，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那你还敢惹我。”
　　“我身上可是流着犯罪分子的血，吕慧慧，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夜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地上的枯叶被卷起，飞腾，又轻轻落下。
　　齐嵊坐在驾驶位上，吸着手中的烟。
　　夜色中，他的眼睛透过玻璃，直视前方，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现。
　　黄竹芳打开后座的车门，上车，关门，半截身子往下滑落，陷在柔软的座椅上。
　　齐嵊没有说话，把最后一口烟吸完，掐灭，然后发动了车子。
　　路灯快速闪过，光影落在黄竹芳的脸上，映出她的表情。
　　车窗开着，寒冷的夜风涌入，她的发丝飘动在脸侧，起起落落。
　　“郭子选择调解处理，吕慧慧也没有异议。他们也不要赔偿费，说这事就这么算了。”
　　齐嵊开口，语气轻淡。
　　他没有太当回事，别说是打人，就算是黄竹芳干了更严重的事，他都要保她。
　　黄竹芳没有说话。
　　因为打人闹事，她被拘留了几天，是齐嵊一直在忙前忙后，把自己接出来。
　　“先回我那边？”
　　齐嵊微微侧过头，透过车内后视镜看黄竹芳的表情。
　　黄竹芳依旧是上车时的姿势，一动不动看着车窗外，面无表情。
　　齐嵊不再多说，按照回自己家的路线继续往前行驶。
　　车子驶入小区大门，开进地下车库。
　　车子停稳后，齐嵊打开后座的车门，把黄竹芳抱出来。
　　“我让阿姨放好热水了，你回家后先泡个澡，我给你煮杯热红酒，好吗？”
　　黄竹芳还是没说话，两人一齐进了电梯间。
　　侧过头，黄竹芳能看到电梯内部镜子上自己的表情，她缓慢眨了眨眼。
　　她的眼睫毛很长很浓密，看起来就像是画了眼线一样。
　　上中学时，就有女同学很好奇她的长睫毛，问她怎么长的。
　　她每次都是回答，天生的。
　　“哇，那你爸妈肯定也都是长睫毛，真好。”
　　女同学表情羡慕。
　　是吗？
　　他们也有这样浓密的长睫毛吗？
　　黄竹芳终于开口了。
　　“我明天回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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