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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
和光律所。
有一部分律师出外勤，午饭时间，办公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同事和乔仪打招呼，乔仪微笑，示意他们先走。
乔仪仔细检查了一遍，把整理好的材料一一打包，按照要求发送到蒋听潮的邮箱。
活动完因为久坐略显僵硬的身体，他往蒋听潮办公室瞟了一眼。
男人穿着熨烫整齐的西装，坐姿挺拔端正，盯着面前的案卷，神情凝重。
与乔仪之前的设想不同。
蒋听潮并不严厉，待人接物谦虚有礼，耐心细致，偶尔还会关心实习生的生活，请大家聚餐。
专业知识储备深厚，对每一个案件都严肃认真，一点一点扣细节。
在案件梳理上更是有独到的思路，让初入职场的乔仪受益匪浅。
要是毕业后能进到和光律所，和蒋律师一起共事，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乔仪这样想着。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了十二点，乔仪这才想起，自己和靳远约定了十二点一起吃饭。
他关闭电脑，见蒋听潮似乎还没有要停下休息的意思，就先行下楼了，刚好碰到在楼下等着他的靳远。
乔仪走过去:“靳远，你等很久了吗？”
靳远把他往阴影处拉了一点:“没有，刚到，我在隔壁饭馆订好了位置，已经点好菜了，我们直接去就行。”
说着，靳远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乔仪，“上次乔舒姐请我们吃饭，我、张超和思维一起准备了一份礼物，算是给乔舒姐回礼，麻烦你带给她。”
乔仪接过，向靳远保证，一定亲自送到乔舒手上。
两人沿着街道往饭馆方向走，拐过一道弯，一间古朴清新的饭馆即刻映入眼帘。
两人落座，菜很快上齐了，大多数都是乔仪喜欢的菜色。
乔仪咬着筷子，状似无意地问他:“靳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啊？”
靳远给乔仪碗里夹菜:“根据你平时的口味点的，大概是歪打正着了，这家店的菜很有地方特色，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这是我特意点的汤，滋补的，你尝尝。”
靳远给他盛了一碗，乔仪接过，细细品尝味道，心里却五味杂陈。
他莫名想起前几天靳远的异常行为，那天靳远忽然拉开距离，吓了他一跳。
事后他再问靳远，靳远却轻描淡写略过这件事。
可他总觉得靳远心里有事，而且和他有着某种关联。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靳远好像太过细心，对他太过好了……
可是为什么呢？是朋友之间的好吗？
在他冷时关空调，在他发烧时找药，在他骨折住院时亲自照顾……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乔仪心里涌现出一个诡异荒谬的猜测，可是、这不太可能吧。
饶是他心思细腻敏感，也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
靳远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胸腔里心跳如鼓擂，倏然升高又陡然落下，好似过山车一样刺激。
半晌，乔仪“哦”了一声，垂着头，耷拉着眼睛，声音闷闷的。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天空又落雨。
-
期末考试持续了一个星期左右。
最后一科考完，令人闻风丧胆的、难熬的期末周终于结束，美好的假期即将开始。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准备丢掉熬夜复习的课本，疯玩一场，然后再收拾行李回家。
走出教学楼，乔仪长长呼了一口气。
靳远他们先考完，已经在教学楼旁的小花园等着他。
“乔仪，我们在这儿呢。”姜思维抱着课本叫他。
“来了来了，久等了。”乔仪一路小跑过去。
乔仪跟靳远落在后面，他告诉靳远:“我姐拿到礼物时特别开心，约定下次再跟我们一起吃饭。”
两人说说笑笑，穿过小花园，快到寝室楼下，原本正常行走的靳远，脚步猛然定住。
乔仪躲闪不及，撞上了靳远的肩膀，差点摔倒。
“靳远，发生什么事了？”
靳远没有任何回应，眼眸中浮浮沉沉，分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透过树影绿幕，乔仪从缝隙中窥见靳远心情变动的原因。
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隔着绿幕和他们遥遥相望，眉眼间和靳远有几分相似。
乔仪心下了然。
靳远整个人气质陡然变了，不同于往日的淡淡，周身萦绕的是暴戾。
手掌攥成拳头，骨节因为用力泛白。
靳远唇线绷直，喉头滚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仪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似地握住他的手。
靳远眼底闪过诧异，看向两人握着的手，心情平静了些许。
再开口，嗓音艰涩:“我没事，你跟张超、思维先回寝室吧。”
“那好，你有事再联系我们。”
等乔仪他们走后，靳远带着女人来到僻静之处，轻抬眼睑，眼神漠然，缓缓吐出一个字。
“妈。”
-
玄关处响起开门声。
孟清青:“这次你回来，还走吗？”
“实验室项目还在试验阶段，需要盯着。”靳远没直接说。
孟清青放下钥匙，叫住准备上楼的靳远，斟酌着字句:“阿远，我和你爸准备离婚了……”
靳远整张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孟清青心尖一颤，没来由地心慌。
“我知道。”靳远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起伏，似乎这件事和他毫无关联。
“既然你们已经做好决定了，那就离婚好了，不用通知我。”
反正从小到大，一年的见面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他永远是夹在中间的累赘。
像个皮球一样，一直被踢来踢去。
孟清青张张口，还想说什么，靳远却没有给她机会，径直上楼。
孟清青:“靳远！”
她厉声呵斥，企图用这种方式留着靳远。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孟清青跌坐到沙发上，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啜泣。
……
靳远推开门，入眼是整洁干净的布置。
他躺在床上，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细数一下时间，他已经快三年没回过这个家了。
听着楼下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靳远皱眉，由衷生出几分厌恶。
他讨厌这种生活，讨厌这样的家庭氛围，讨厌这种畸形的亲子关系。
靳远拉过被子盖在头上，遮住阴郁的神色，把烦躁的心情裹在被窝里。
手机弹出消息，昏暗的被窝里，刹那间亮如白昼。
【乔仪：不开心的话，睡一觉就好了。】
靳远半眯着眼，看着这条信息，一时愣住了。
而后，眼底是自己都没发觉的微妙笑意。
他放下手机，裹紧被子，心里不断默念这句话：靳远，睡一觉就好了。
-
时间一晃就过了一个多月，年关近在眼前。
靳远刚走出实验室，手机就不要命地弹出通话，界面不断闪烁着。
他没有急着接，反而慢悠悠从口袋里拽出一颗糖，放进嘴里。
是前几天聚餐时，乔仪往他包里塞的。
说是可以缓解压力，放松心情。
柠檬味，很甜。
张超拖着行李往外走:“靳远，走了啊，年后再见了。”
姜思维锁上实验室的门，把钥匙交接好，跟靳远告别，准备回宁州过年了。
“嗯，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打电话。”
靳远:“思维，顺便替我向阿姨问好。”
姜思维答应:“保证完成任务。”
靳远目送他们走远，心念一动，用力咬开那颗柠檬糖。
柠檬味迸/射而出，瞬间侵/占了整个口腔。
电话又打进来，靳远盯了一会儿，接通:“妈，有什么事儿吗？”
“过几天就是除夕夜了，你爸也快休假了，我们一家人到时候去外面，好好吃顿年夜饭，你看怎么样？”
那头的孟清青放慢了语速，最后一句话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可以，您看着安排吧。”靳远出乎意料没拒绝，答应了。
“诶诶好……”
听到靳远的答复，孟清青不喜不自胜，心情也舒缓了很多。
……
除夕夜。
餐厅里人来人往，隔着包间，仍旧能感觉到热闹的气氛。
服务员来问了好几次，问要不要上菜。
被靳远一次次摇头挡了回去。
“按道理这会儿应该到了，怎么还没到。”孟清青往门外看，疑惑道。
靳远摩挲着手指，若有所感，轻轻抬眸，有人循着地址找来了。
“不好意思，刚开完会，来晚了。”靳含章落座，脱掉大衣，招呼服务员上菜。
三人各坐各的，中间的距离够隔开银河。
除夕夜，本该是一家人热闹温馨的团聚，在他们身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亲密。
年夜饭，成了公事公办的任务。
靳远吃得味同嚼蜡，慢慢悠悠嚼着，忽然很想念在乔仪家吃的清淡小菜、小吃零食。
他预感这样的平静即将被打破，沉默或许是暴雨来临的前奏。
没关系，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靳含章率先开口:“靳远，你妈妈应该跟你说过了，我们打算离婚了，年后手续就可以办完。不过，就算我和你妈妈离婚了，你也还是我的儿子……”
“有什么话直说。”靳远言简意赅，抱着手往后靠，冰冷神色扫视过两人，眼睫下投射处大片阴影。
靳含章被噎了一下，缓缓开口，“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话说出口，孟清青眼瞳放大，和靳含章一起，等待靳远的回答。
靳远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明白他们这一两个月来的遮遮掩掩、来回试探。
原来是想问这个。
可是这些年，他一个人过得也很好，不是吗？
咻——
院子里刚好放起了烟花，绚烂夺目，光影落在靳远的脸上，分不清他此时是何种态度。
靳远的嘴唇动了动。
靳含章没听清:“你说什么？”
烟花适时停下。
“我说，我谁也不跟。”
“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已经过了奢求父母亲情的年纪。所以，跟谁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者说，没什么必要了。”
“我现在有了在乎的人和事。如果你们真想对我好，就请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问题，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我正常的生活！”
最后一句话，靳远几乎是吼出来的。
震得靳含章和孟清青愣在原地。
很少有人见过他歇斯底里的样子，这是第一次。
埋藏心底的委屈被彻底宣泄，靳远心里畅快不已。
他长出一口气，奋力压住冷笑的冲动，又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祝孟女士事业顺利，靳先生仕途高升。”
“你说的什么话！”靳含章差点一口气上不来，颤抖着手指他。
“再见。”又或者再也不见。
靳远背上包，潇洒转身离去，徒留孟清青和靳含章在原地凌乱。
“这个逆子，真是要把我气死。”
“少说两句吧你，省得阿远更恨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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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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