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Ⅰ·达摩克利斯之剑（上）

　　结束对话躺在床上的楚七，没有任何动脑的欲望。当然，她平时也不怎么动脑。
　　“你的情绪很低落？”Vela温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关切。“是因为今晚的对话吗？今晚的对话中，你一共提及了两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一个是楚卿，一个是你的母亲。我的数据库中显示，他们陪伴你的时间不算很长。”
　　楚七对着空气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Vela，陪伴时间的长短并不能决定感情的深度。”她望着天花板，“感情，不是用共享了多少个地球公转日来计算的，是堆砌起来的‘存在价值’。”
　　突然不用在裂隙中厮杀，就这样安稳地躺下睡觉，楚七一时之间还有点不适应，窗外霓虹灯在不断闪烁着，时隔十一年，她再次回到了这里，回到了曾经抛弃她的这里，一种强烈的抽离感包裹着她。

　　“人类的感情……很神奇，在有限的时间之内储存、压缩高浓度的无限的‘情感能量’。在本质上基于二进制的计算系统来看，是我无法解析的内容。”Vela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响起，“我的数据库记录的是客观长度内的可量化数据以及事件，但情感的……的厚度和质量，已经超出了数据库的计量范畴。抱歉，零号，我没有办法给出你现在困惑的矛盾点在哪里。”
　　楚七:你曾经也是人类，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Vela，人类是一种矛盾的物种”她声音淡淡，“我们在有限的物理时间内，会通过某些无法割断的事物从而实现时间和空间程度上的无限精神联结。”楚七翻了一个身，侧看着落地窗外的那些高楼大厦，目光穿透玻璃，投向远处那如钢铁森林般林立的高楼。“这种矛盾，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人类精神层面的高度统一。”那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像夜风拂过窗棂的低语，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通透。

　　对此，Vela知道这个话题应该怎么交谈下去，他找到一个能被数据库理解的人类历史参照。“我知道，就像人类历史上伟大的战争之一——抗日战争。”
　　楚七的表情瞬间凝滞，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额头上几乎要浮现出一个问号表情怔愕一瞬，这是……什么比喻，“Vela，是不是莱昂纳多那个老头子又和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了？”
　　“抗日战争是你的民族历史上一次空前团结的人民战争，‘抗日高于一切’成为当时的共识，完美诠释了‘地不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的人民精神。”Vela继续补充道，“莱昂纳多在你执行任务消失的时间里，最常说的话就是‘我们要拿出抗日战争的信念来！’不过，一般说这种的话的前提是莱昂纳多被阿尔维德关在办公室里审批文件。”
　　她就知道这个老头子，绝对说不出什么正经的话来。“不过，他说的话确实是对的，即将到来的战争，和抗日战争在捍卫国土这立场上是一样的。”

　　房间里只剩下楚七轻微的呼吸声，窗外的城市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Vela的显示屏在学院的最高机密室内温柔地亮着暖光，代表思维的波形图似乎在一圈圈荡漾开来。
　　此刻，它唯一能做的，是静静地陪在这个承载着“无法计算之重”的人类身边，用数字维度的存在，消融这黑夜的一部分寂寥。当新一天的微光出现在地平线时，Vela会陪在她的身边。

　　凌晨两点，京市郊外荒凉的群山上空，军用直升机的引擎轰鸣声搅碎了京市郊外群山上空的寂静。
　　希尔伯格坐在舱内，冰蓝色的眼眸透过圆形强化舷窗俯瞰。下方并非预想中的戒备森严但秩序井然的基地景象。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橘红色的炮火闪光频繁闪动、重型机炮沉闷的“咚咚”声、迫击炮爆炸的“轰隆”巨响、以及突击步枪清脆而密集的连发“哒哒”声……引擎尾焰、曳光弹道和爆炸光团交织在一起。
　　“军事基地正在进行一年一度的训练演习。”Vela的声音在他耳内响起。
　　“嗯。”

　　负责接待希尔伯格的周游少将一早在直升机的降落点等待，这是第一次学院和军部达成明面上的合作，也是第一次从学院派出临时执行官入驻军部。
　　跟在周游身后的两个小兵看着四下无人，又仗着和周游平时关系好，小声询问，“少将，这新来的执行官是个什么人物啊？居然能直接进入到基地的核心内部！”
　　另外一个小兵也跟着嘀咕，“学院来的？是和基地直接对接的军事学院吗？以前怎么没听过，感觉会是个行事异常老练的领导，说不定和将军一样。”
　　周游也想知道，但谁都不跟他说，将军只和他说，对方是个大人物，要好好招待，给到军部对于执行官的最高规格待遇。

　　天上直升机的轰鸣声传来，周游提醒后面的两个小兵，“安静！”
　　两个小兵立刻像被冻住一样挺直背脊，闭上了嘴，眼神紧紧锁定已经落地的直升机舱门。

　　十分钟后，直升机平稳落地。
　　旋翼带起的劲风抽打过来，卷起漫天沙尘碎石，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站立不稳。舱门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缓缓打开。
　　舱门打开，周游挺了挺胸脯，踏着标准得如同标尺量过般的步伐上前，先敬了一个礼，“报告执行官，我是接待您的周游少将！”他的声音在引擎的巨大噪音中依然洪亮有力。
　　两个小兵也跟着敬礼，只不过眼睛悄咪咪地盯着舱门。
　　终于，一条包裹在深色休闲裤里的长腿跨了出来，然后是略显单薄却身姿挺拔的上半身……然后是……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的少年。一个身影完全走出了舱门，站在了旋翼卷起的巨大风涡中心。
　　兜帽被强风吹落，露出一头乱却难掩贵气的银色碎发！

　　他们暗自点头，不愧是大人物，这卫衣穿得帅气！一秒后，卫衣！少年！大人物是个少年！
　　说实话，周游有点混乱，内心的弹幕开始疯狂刷屏。一个长得异常俊美、银发蓝眸的美少年就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关键是，这还是将军口中的那个大人物！左耳的耳垂处还带着三颗蓝色的耳钉，这……这……还是个非主流少年……

　　直升机飞离地面的巨大噪音尚未完全平息，卷起的沙尘仍在空中弥漫，像一团浑浊的、正在缓慢降落的幕布。希尔伯格站定，银发被残余的气流微微拂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对着明显处于宕机状态的周游开口，声音清晰却并不刻意提高，带着一种与现场氛围格格不入的从容：“你好，希尔伯格。”
　　“希……希尔伯格执行官！您好！我是周游少将……”周游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头骇浪，将未尽的话语挤出喉咙。

　　就在他话音将落未落之际——

　　毫无征兆！

　　一股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厉啸猛然从高空*刺下！那不是演习场有序的枪炮声，也不是远处阵地的炮火轰鸣，这声音过于急骤、过于接近，带着一种纯粹毁灭的意图！
　　周游心中警铃大作，头皮瞬间炸开！经验让他瞬间判断出声音的源头和轨迹，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做出规避动作，并且嘶吼着警示身后已经吓傻的两个小兵——“是实弹！散开！快——”
　　他猛地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一枚没有涂着任何标记、长达一米有余的黑色炮弹，正以陨星坠地般的恐怖速度，拖着灼热的尾焰，直直地朝着他们四人所在的降落点垂直砸落！那狰狞的弹头在高速下坠中仿佛燃烧起来，空气被撕裂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嘶鸣，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Vela出声，“敌袭！”
　　周游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绷紧到极限，他看到了那代表毁灭的黑色尖锥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完了！距离太近，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两个小兵完全吓懵，腿脚发软，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代表终结的黑色金属飞速逼近。

　　站在风暴中心的希尔伯格，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极地海面。
　　他随意地抬起了右手，仿佛他面对的不是炮弹，而是一片轻薄的纸张。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
　　嗡——！

　　一个由纯粹、凝练能量构成的巨大菱形光幕凭空出现！光幕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水晶般流动的淡蓝色，边缘闪烁着细微却锐利的电火花。它无声无息地瞬间张开，将希尔伯格本人，连同他身后的周游和两个小兵，完全笼罩其下！
　　那巨大的光幕出现的刹那，恰好挡在了炮弹砸落的路径之上。整个过程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神经极限。

　　没有巨大的撞击声。

　　没有迅猛的爆炸。

　　只发出一声奇异的、沉重的“噗——滋！”，仿佛钢铁沉入粘稠能量泥沼的声音。

　　在周游和两个小兵震撼到失焦的目光中——那枚实弹，就这样被那只骨节分明、看似毫无力量感的手，以及包裹着它的淡蓝色菱形光波，稳稳地、彻底地“钳”在了半空之中！
　　弹头几乎已经触及到了光幕表面，但一层薄薄的、流转着液态光芒的屏障抵住了弹头。
　　下一秒，炮弹炸裂，火花在屏障内四散分裂。火花和冲击力像被瞬间凝固在了琥珀之中，徒劳地旋转着，挣扎着，却撼动不了那光幕分毫。
　　强大的冲击力只是在光幕表面荡漾开一圈更加明亮的、如同水波纹般的涟漪，随后便彻底归于平静。

　　灼热的气浪被无声地推开、抚平。

　　毁灭的阴影戛然而止。

　　整个降落场一片死寂。

　　只有旋翼远去的余音在空中回荡，以及几个人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声音。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嗯，是敌袭。”希尔伯格回了Vela的话，“解决了。”平静的语调，平静的像是喝了水一样。
　　“这是……亚瑟党的官方武器——改装版高爆弹，加装微型螺旋桨与导航芯片，实现自主飞行追踪目标，配合脑波预判系统，自动规避障碍并精准空爆。”Vela通过资料检索后得出这个武器的型号，“内装冷核聚变燃料，产生湮灭效应或等离子冲击波，短时量子化穿透实体，能耗极高，仅限单次狙击使用。剩余物质燃料，不会再二次爆炸。”
　　“我已经上报院长这次的敌袭事件，不排除他们是想试探你的能力，或者直接以物理的方式抹除你的存在。他们的消息很快……知道你已经进入学院了。”
　　“嗯。”希尔伯格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游张着嘴，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整个人僵成了石雕，连瞳孔都无法转动。他脑子里只剩下唯一的念头在疯狂刷屏：徒手……徒手接住了实弹炮弹？不是技术拦截？不是躲避？是硬接？！这他妈是什么科幻片？！
　　那两个小兵更是彻底石化，嘴巴能塞进一个拳头，眼神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被颠覆认知的极致震惊。刚才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瞬间被眼前的奇景取代，巨大的反差冲击让他们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希尔伯格依旧保持着那个抬手“托举”的姿势。他的动作轻盈得甚至有些随意，银发在残余的气流中微微晃动，冰蓝色的眼眸终于微微垂下，落在了指尖前方，那枚被束缚在淡蓝光幕中、彻底变成无害“装饰品”的炮弹上。
　　他薄唇微启，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接下来去报道？”手一扬，能量罩消失，爆炸后的能量物质瞬间压缩为碎尘落在地上。

　　“额……是……接下来去报道……”周游脑袋一片空白，这就是将军说的大人物吗？可以徒手接炮弹的大人物！而且中文说得非常标准！比他的塑料普通话强了不少……
　　如果叶从能够拉下脸面来仔细解释，周游就会明白“大人物”之所以叫大人物，是因为整个军事基地的军火武器供应的三分之二都来自于威灵顿家族的AG财团。

　　自此，希尔伯格·威灵顿以另外一个名号响彻军部——那个徒手接炮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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