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

　　玩了两天，叶榆昔又回到了宿舍。
　　她不知道这几天干了什么，去了哪里，好像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她还是觉得只有宿舍这一张小小的，狭窄的，封闭的床才会让她有安全感、归属感。
　　她还是会点开她和钟忆的照片视频，一张一张地看，一帧帧地扒，都盘包浆了，像是想要看出什么破绽来，也许里面有什么理由能让她不喜欢钟忆，能让她就此解脱。
　　可她还是在一点点往里陷，一点点往下坠。
　　夜晚会让人变得更感性，也会让疯的人变得更疯。
　　叶榆昔还是不死心。
　　也许是不服气，不甘心。
　　满脑子都是她。
　　她还是决定去找钟忆，她在心里默念，就这一次，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她从没发现自己是这么耐不住性子，这么不沉稳的人。她以前不这样的。
　　她今天非要个明确的结果不可。
　　孟源在她身旁，跟她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又打开那个熟悉的私信，叶榆昔一鼓作气，气势汹汹地发出：
　　叶榆昔：【你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吧。】
　　叶榆昔：【那如果我说我现在追你，你同不同意?】
　　叶榆昔：【行还是不行?】
　　叶榆昔：【不行我就再也不烦你了。】
　　叶榆昔又想到什么，刚想继续补充道。
　　可钟忆在这时已经看到了，回得很快。
　　钟忆：【对不起。】
　　钟忆：【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速度太快，叶榆昔都没来得及说完想说的话，打字的手就愣在了原地。
　　多干脆啊。
　　没有一点犹豫。
　　她没有模棱两可，没有含糊其辞，没有藕断丝连，甚至都不愿意，吊着她。
　　叶榆昔觉得自己真贱。
　　明明早就知道结果，明明知道她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情，却还要三番五次纠缠人家，非要别人指着她鼻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喜欢她，她才开心。
　　这难道不是她自找的吗。
　　呼吸凝滞，嗓子像是被什么噎住了，说不出话，也打不出字。
　　纵使有再多的话想说，她也知道，这次真的该结束了。
　　默默地删除了框里未发出的话，所有感情和话语都被死死堵住，淤积在心里，最终只能汇成一个字：【好。】
　　她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
　　刚发完这个字，她放下手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对孟源说：“能不能陪我出去一下？”
　　她呼吸不畅，说得局促又虚弱。
　　孟源大概猜到了结果，陪她走了出去。
　　叶榆昔大步冲了出去，她似乎快要窒息，拼命地想要去寻求一点氧气，寻求一点生的希望。
　　拉开安全通道的门，黑暗静谧的楼道倏然亮了起来，叶榆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孟源紧随其后，叶榆昔停住她也停住。
　　忽然，叶榆昔蹲了下去，把头埋进自己的臂膀里，哭了起来。
　　嚎啕大哭。
　　哇哇大哭。
　　这里没有人，不会有人听见她哭。
　　孟源站在那里，低头看着那副颤抖着的身躯，她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她。
　　她只能缓缓蹲下身子，一下一下轻拍着叶榆昔的背，什么也没说。
　　叶榆昔哭得越来越大声，就像那天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对钟忆的感情一样。是一种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哭声。
　　只不过那时候，她还是迷茫的，而现在，她得到了结果。
　　她哭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可是她不能一直这样哭下去，总该有尽头的。
　　蓦地，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冷不防地冒出一句：“都是假的。”凌乱的发丝遮在她眼前，看不到她的神情。
　　的确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她们只是因为交易才认识，这本来就只是一场金钱交易而已。除了钱是真的，是实实在在的，其它都是假的。
　　孟源正想开口说什么，叶榆昔又猛地转过头，一把掐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眼里的泪闪着光：“可是，可是为什么她看我的眼神，那么真……”
　　“不是都说，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吗？”她像一个天真的，相信着美好童话的孩子。只不过现在有人告诉她，这个故事是假的，根本不存在，也根本不会发生。
　　她根据这个童话编织出来的所有美好梦境，也都碎了。
　　“忘了吧，忘了吧。”孟源不忍地望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还说粉色适合我，我再也不喜欢粉色了……”叶榆昔下巴抵在双臂上，委屈地呜咽着。
　　“我知道，她不过是，长着一张我喜欢的脸，拿着我的钱，做着我喜欢的事。换作其他人，我也会心动的吧。”叶榆昔出神地盯着地板，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上面。
　　她不是个糊涂的人，相反她很清醒，不需要任何人来提点，她明白所有的道理，却还是放任自己陷入这一场没有结果的沉溺。
　　当情绪到达某一个顶峰，就会转向另一个极端。
　　转瞬间，叶榆昔又开始发另一种疯，像喝多了假酒，大喊起来：“她把钱还给我！”
　　“我的钱……”随即又低低抽泣起来。
　　“我就是个小丑！”
　　“她一定觉得我很傻比！”
　　“我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她一点也不喜欢我，一点点都没有……”
　　“我是不是一点魅力都没有，是不是一点也不吸引人?”
　　“我讨厌她！我恨她！我恨死她了！我恨她一辈子！”
　　看着撒泼打滚耍无赖的的叶榆昔，孟源一时间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安慰。
　　叶榆昔似乎哭得还不够尽兴，又靠在孟源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哭声里的绝望，像是被什么绝世渣男伤害了，遍体鳞伤的那种。
　　可是，她知道，钟忆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又过了很久。
　　“走吧，我们去天台吹吹风。”孟源站起身，拉起叶榆昔的手。
　　叶榆昔哭累了，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提线木偶一般被孟源提起来牵着走。
　　吹吹风好，吹风能让人变得清醒些。
　　天台的风微微的，凉凉的，很舒服，像极了那晚钟忆抱着她转圈圈的风。
　　天台之外，是辽阔的天空和无尽的城市，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
　　叶榆昔意识逐渐清晰，眼泪也已经干涸，大喜大悲过后，剩下的是意外的平静。
　　她跟孟源两个人聊着各自过往的事，有好笑的，有心酸的。也许想着以前的蠢事，就会觉得现在也不是那么蠢了。
　　“她真没品位，真没眼光。”
　　“错过了我，她就等着哭死吧。”
　　“她可真没福气。”
　　叶榆昔开始使用精神胜利法。
　　孟源笑着附和道：“是是是，她一定后悔死了。”又想到什么，补充道，“明天我们出去玩吧，陪你散散心。”
　　“好啊好啊。”叶榆昔相信，她只要多出去玩玩，时间久了，她就会将钟忆抛之脑后的。
　　“我想去市中心。”
　　“我在手机上看到一家网红店好像很好吃。”
　　……
　　天台上回荡着两个女孩爽朗的笑声。
　　其实，叶榆昔最后没发出去的那句话是：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你接别人的委托，不会干涉你的工作，不会打乱你原本的生活节奏，这样的话，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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