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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梦
天光破晓时，几人已出了城外，站在荒芜的山坡上，看向没落的凤凰城。
一座城没了生灵的气息，连风都格外阴冷，穿过没人把守的城门，向几人呼啸而来，响起呜咽般的哀鸣。
魇鬼一族开始履行他们永世的刑罚。
冷靖抖了抖，偷偷地瞧着百厌的脸色，问道，“他们真的得守到死吗？”
“是。”
晨风撩起了百厌鬓边的碎发，她缓缓说道，“或者守到黑衣人出现，梦昙花虽然毁了，但凤凰城的因果还没断，黑衣人迟早会再来铲除剩下的威胁。”
她掌心翻转，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在空气中一闪而逝，“我在结界里留了感应。夜游他们若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知道。”
此举，也算是保护夜游及其族人了。
东方边际，旭日终于挣脱了地平线，金光泼洒而来，照亮了几人的脸容。
世界依旧在运转，太阳也照常升起，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但又一切都在变化之中。
冷靖盯着朝阳看了会儿，来了一句感悟，“我哥总说，天大的事，睡一觉就好。可城中百姓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百厌没说话，这么多年后，她悟出了一个道理，只有凌驾于一切之上，才能对一切拥有话语权。
所谓命运、所谓生死，所谓三界。
这一切规则都可以更改。
前提是，成为天道……
百厌看向简泽，却发现他也注视着自己，两人一言不发，各有所思。
晨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他们注意不到的背后，两道影子交叠在一起。
百厌错开了目光，转身淡淡了说了一声，“走吧。”
“等等！”冷靖急忙追上来，耳朵忽地冒了出来，尾巴不自觉地摇晃，“你们是不是要回魔仰宫？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整个姿态有几分扭捏，看得百厌心中一乐，挑眉看他，“怎么？不想回你家无阴宫？”
“不想回。”冷靖低着头，脚尖辗着碎石，赫然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孩，“我哥他……太烦人了，整天就知道逼我修炼，还说我给他丢脸。”
他顿了顿，声音小下去，“如果我能跟着你，我哥就不能再说我一无是处了。”
在魔主手下做事，这个名堂总归是响亮的，冷靖这点小心思在两人面前原形毕露。
百厌打量着他，少年身形挺拔，黑衣沾满灰土，毛茸茸的狼耳有些耷拉，尾巴也垂着，灰扑扑的模样有几分可怜。
让她想到了魔仰宫里的招财和进宝，也是见到她就摇尾巴，被凶一下就垂尾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多条黑狼……”百厌琢磨了一下，说道，“好像也还行。”
冷靖刚摇了摇尾巴，又听到她说，“我可以带你回去，但你能不能留下，得看乌卒卒的意思。”
“乌卒卒？”冷靖迷茫，“谁呀。”
百厌脱口而出，“管家的。”
她突然想到两人的共同特性，继续道，“也是黑色。”
见百厌提起乌卒卒，简泽的目光在她和冷靖之间转了个来回，才慢悠悠说道，“黑蛇、黑狗、黑狼、黑衣人……你和黑色还挺有缘。”
语气平淡，毫无起伏地陈述一个事实。
这么一说，百厌神情怔愣，忽地恍然大悟，“说起来水静和河飞也是出自黑魔族，难道我真的喜欢黑色？”
……就没见过这么迟钝的。
简泽闭了闭眼，“难道你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些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面对简泽的询问，百厌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硬道，“我当然知道，但我日理万机，懒得深究罢了。”
她向来输人不输阵，看到如今的简泽一身白衣，挑刺道，“你在人间时，不也天天穿黑色，上朝下朝都一个模样，反倒来了地界，穿上了白色，变得真快！”
“这是暗金色，这是夜游准备的凤凰祭的服饰。”简泽扫了她身上的装束，强调道，“你也是。”
两人一来一往，全然忘了旁边还站着个目瞪口呆的冷靖。
冷靖看看百厌，又看看简泽，狼耳朵竖得笔直，眼里也有几分困惑。
简泽不是魔主的参谋吗？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要长出东西了，痒得很，他挠挠头，插话道，“你们的关系，还挺特别的，好像我们族里天天干架的夫妻一样。”
空气安静了一瞬。
百厌：“这里怪冷的，该回去了。”
……
魔仰宫，主殿。
乌卒卒正拿着一卷账册核对，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察觉到百厌回来的气息，她立马“嗖”地从主殿来到前院。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话刚落下，乌卒卒便瞧见了百厌身后不止跟着简泽，还多了个眼生的黑衣少年。
乌卒卒迅速打量了周身灰扑扑的冷靖一番，又再投向百厌，眼神无声地询问：这又是什么？从哪儿捡的？能退货吗？
百厌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介绍一下，他叫冷靖，黑狼一族的，他说……想跟我混。”
乌卒卒脸垮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百厌拉到一旁忧心仲仲地说道，“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魔仰宫已经坐吃山空了，就算有石怪族上缴的地租，也得下个月才有进账，现在您又要添一张嘴？咱魔仰宫不是善堂啊姐姐！”
能不能别乱收养小动物呀！
百厌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提议道，“冷靖和招财进宝一个待遇，熬到下个月就好了。”
乌卒卒脸色稍缓，但还是嘀咕，“那也得算账……肉包子现在也不便宜。”
冷靖凑了过来，迷茫地眨眨眼，问道，“招财和进宝……什么待遇？”
乌卒卒瞥他一眼，面无表情，“一月一个肉包子。”
“什么？！”冷靖瞬间炸毛，差点跳起来，一脸不可思议，“一个肉包子？你们魔仰宫的待遇怎么这么差！我好歹是黑狼一族的小少爷，我在家一天都要吃三只灵禽！我哥虽然烦人，但也没短过我吃喝，我……”
他控诉地看向百厌，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欺骗。
而百厌只觉得他咋咋呼呼，太吵了，她皱了皱眉，指着门口，无情说道，“那你走。”
一听百厌赶他走，冷靖耷拉着耳朵缩回去，“一月一个包子挺好……挺好。”
冷靖在心中，仰天大叫：这魔仰宫也太穷了！
百厌让乌卒卒领走冷靖，带着简泽来到自己寝殿。
她的寝殿里，平时埋头伏案处理公务的书案，也就和床榻几步之距。
不过离开几天，书案上已经堆积了不少折子，等待处理。
百厌走到书案后，却没有坐下，她盯着那些折子看了片刻，只觉得身心疲累，头疼不已。
为了不让灾祸重现，她还有更多的事情处理，但是当下确实力不从心。
她捧起一沓折子，走了过来，然后理直气壮地塞在简泽的怀里。
“这些，归你。”
简泽见怪不怪：……
“还有，凤凰城的事，我需要给地界一个交代。”百厌走到一旁的床榻边，脱下外袍随手一扔，“一座城一夜之间沦为空城，生灵涂炭，我还时隔三个月才知道，我身为魔主责无旁贷。魔主令上要写清楚前因后果，警告各族警惕黑衣人，别再有第二个夜游出现了……”
“当然，有线索的话，也要让他们上报……”
百厌劳心劳力了几天，灵力和体力上都被大量消耗，整个人累得要命，只想立马躺下休息。
她打着哈欠，踢掉靴子，翻身躺上床榻，动作一气呵成，声音却渐渐模糊，“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这个参谋总得物尽其用。
话音落下，百厌已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缓绵长。
竟是秒睡。
简泽站在原地，看着床榻上睡得大大咧咧的身影，她脸上带着罕见的疲惫，长发散在枕上，几缕贴在腮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才缓缓移开，走到书案后坐下，开始处理折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魔仰宫亮起了灯火。
门外还传来乌卒卒交代冷靖的声音。
“它们俩，以后就是你的同僚了，记得搞好关系。”
紧接着，还有招财、进宝友好的狗吠声、冷靖的坚决反抗声。
“两条大黑狗，凭什么和小爷相提并论！”
一片和睦中，魔仰宫比以往多了几分热闹。
简泽停笔，他看向床榻，似乎明白了百厌为何要收留冷靖的原因。
百厌仍然睡得很沉，察觉到对方还有醒来的迹象。简泽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适合执笔的手，但他却想用来握剑。
心念微动，指尖倏地亮起一点灵力，淡淡的金色，纯净，却不足为患，如同身侧的烛台，微小的火焰虚虚晃晃地摆动着。
他亲眼看到过百厌在对抗梦魂之力时，那股磅礴、雄厚的灵力，是能将一切阵阵逼退的强悍。
比起百厌，如今的他只能被庇护在身后，像个……累赘。
霎时，指尖的灵力，连同烛台的火焰无声熄灭。
没了火光，窗外的红月格外明亮，将陷入黑暗的寝殿重新映上一层朦胧的薄红色。
简泽在月光之下，轻声走近床榻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百厌的眉头轻蹙，似有想不尽的事，睡梦中亦难以安稳。
指尖悬在了她的眉心之上，想碰，又不敢碰，怕将她弄醒，只能沿着她的挺直的鼻梁，缓缓下行。
均匀的呼吸声下，是微微张口的红唇，毫无防备地展露着的娇艳。
如同那一夜的梦境，简泽尚未在梦中圆满的事。
终是没忍住，指尖触及红唇，感受到了那一片柔软。
可心生满足的同时，却又意犹未尽，指尖不断在她的唇瓣上流连，难舍难分。
简泽倾身，续上了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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