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女人的成长动力

　　接下来郭神通走了一步险棋。

　　他以“交流学习”的名义，邀请蓉城几家律所的婚姻法律师举办一场小型座谈会，地点定在一家精致的茶室。邀请名单上，梅丽的名字赫然在列。

　　座谈会当天，梅丽早早到场。看到郭神通时，她已经不再惊讶，而是笑着打招呼：“师傅。”

　　郭神通微笑点点头。

　　座谈会上，郭神通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向梅丽熟悉的领域，给她创造发言机会。看着她在同行面前自信地阐述观点，引经据典，应对质疑，郭神通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情感。

　　结束后，他提议送梅丽回家。

　　“不用了师傅，我坐地铁很方便。”梅丽婉拒。

　　“顺路。”郭神通坚持，“我也住那个方向。”

　　事实上，他住在相反的方向。

　　车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梅丽突然说：“师傅，您是不是有什么事？”

　　郭神通心头一跳：“为什么这么问？”

　　“您最近...出现在我周围的频率有点高。”梅丽小心翼翼地说，

　　郭神通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红灯变绿，他缓缓启动车子。

　　“如果我说是为了一个人呢？”他听见自己说。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郭神通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为了...一个人？”梅丽的声音很轻。

　　“嗯。”郭神通深吸一口气，“为了一个我原本以为只是徒弟，但后来发现远不止如此的人。”

　　他侧过头，瞥见梅丽脸上复杂的表情——惊讶、困惑，还有一丝他不敢解读的情绪。

　　“师傅...”

　　“到了。”郭神通将车停在梅丽家小区门口，打断了她的话，“早点休息。”

　　梅丽下车前，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轻声道了谢，快步离开了。

　　郭神通坐在车里，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抬手想叫住她，最终却只是默默放下。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表现简直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毫无他平时在法庭上的游刃有余。长长吐出一口气。太急了，他想。不该这么直白的。
　　------
　　梅丽回到家，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姐姐梅吕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按下遥控器，关心道：“丽，怎么了？案子不顺利吗？”
　　梅丽机械地脱下高跟鞋，将包扔在玄关柜上，整个人瘫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姐，师傅刚才好像给我表白了。”
　　“郭律？！”梅吕惊讶地站起身，“他不是说他是一个独身主义者吗？我记得你们给我打离婚官司的时候，当我说到和查楠之前的感情生活时，他的眼神是那么的不屑一顾。他会有感情？”
　　那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了。当时梅吕的前夫查楠出轨多人，财产被转移。是梅丽的师傅郭神通接手了这个案子。郭神通不仅帮梅吕成功离婚，还分得了大部份的财产和两个孩子的监护权，让查楠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梅丽至今记得，在听梅吕讲述与查楠从相爱到婚姻破裂的过程中，郭神通脸上那种近乎讽刺的表情，让梅丽对师傅的情感观有了清晰的认识，认为纯粹的感情在现代社会几乎不存在。“是啊！可能是我幻听了吧！”梅丽失神地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梅吕走到妹妹身边蹲下，扶住她的肩膀：“丽，你不要受姐姐的影响。如果是真的，我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想法，考虑清楚。”

　　她抬头看着妹妹，眼神温柔而坚定：“我们家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你又那么漂亮、优秀，有人喜欢是正常的，不要像姐姐以前那样因为家庭条件差而自卑，把婚姻当作救赎。一开始就不对等的婚姻是不会长久的。”

　　梅丽看着姐姐，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两年前的那场离婚官司彻底改变了梅吕，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温顺怯懦的女人，她现在在蓉城找到了一份文员的工作，同时还在网上接翻译工作，生活虽然忙碌却充实自在。姐姐的转变让梅丽看到了女性独立的力量，也让她对自己的职业选择更加坚定。

　　“我不知道，姐。”梅丽轻声说，“师傅他...我一直很尊敬他，崇拜他，他是最好的离婚律师，也是最好的老师。但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会有除了师徒以外的关系。”
　　“你对他有感觉吗？”梅吕直截了当地问。
　　梅丽沉默了。她回想起跟郭神通学习的时光。起初，她只是律所的新人律师，被分配跟着郭神通学习。他严厉、挑剔，对她的每一份法律文书都吹毛求疵，常常让她加班到深夜修改。梅丽曾偷偷哭过好几次，觉得自己永远达不到他的标准。后来，在他的高压下，让她的文笔越发流畅，法律条文越发精准，他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欣赏，她为被他认可而自豪。

　　也是他，在她第一次独立出庭紧张得说不出话时，突然站起来向法官请求“补充一点”，实际上是替她解了围；是他，在她因为姐姐的离婚案情绪低落时，罕见地递给她一杯热茶，说“情绪是律师的大敌，但也是我们理解当事人的途径”；更是他，在她决定跟着姐姐举家搬到蓉城时，写了推荐信，帮她进入了蓉城著名的天成律所。

　　“我不知道，”梅丽最终诚实地说，“我很尊敬他，感激他，但爱情...我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
　　------
　　接下来的一周，梅丽都没有联系郭神通。没有咨询问题，没有分享案件进展，甚至连朋友圈都没更新。

　　郭神通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坐立不安。他反复查看手机，编辑了无数条信息又一一删除。周五下午，他终于忍不住，拨通了梅丽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师傅。”梅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你...最近还好吗？”郭神通问，觉得自己像个初恋的毛头小子。

　　“还好，就是忙。”梅丽顿了顿，“师傅，您上周在车里说的话...”

　　“忘了吧。”郭神通抢白道，“可能是我表达有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是吗？”梅丽轻轻说，“我还以为您真的...”

　　“真的什么？”

　　“没什么。”梅丽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轻快，“对了，我下周末要去青城山参加一个静修营，律师压力大，需要调整心态。”

　　“一个人去？”郭神通问。

　　“嗯嗯，一个人。”

　　挂断电话后，郭神通立刻搜索了青城山的静修营信息。只有一个高端酒店提供类似服务，价格不菲，但环境清幽，适合静心。

　　他预订了同一个周末的房间。

　　青城山的清晨薄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郭神通在酒店餐厅“偶遇”梅丽时，她正在窗边独自用餐。

　　“师傅？”梅丽这次是真的震惊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最近压力大，来放松放松。”郭神通端着餐盘，镇定自若地在她对面坐下，“真巧。”

　　梅丽看着他，眼神复杂：“是啊，真巧。”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自然而然地结伴活动。一起在山间散步，一起参加酒店的冥想课程，一起在茶室读书。没有谈工作，没有谈法律，只是闲聊生活、书籍、电影，还有那些无关紧要却让人愉快的话题。
　　周日下午，他们坐在观景台上，看着远山如黛。

　　“师傅。”梅丽突然开口，“您还记得我入职您律所的第一天吗？”

　　“记得。”郭神通微笑，“你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说话声音小得像蚊子。”

　　梅丽笑了：“是您耐心地教我一切。从如何整理案卷，到如何与客户沟通，再到如何在法庭上辩论。您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引路人。”

　　郭神通心中一暖，却又隐隐作痛。引路人，这是她对他的定义。
　　山风轻拂，带来远处寺庙隐约的钟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