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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人作对孤雏
季轶家的落地窗又大又明亮,跟我住的地方不一样,我的小公寓只窄窄的一条窗户,能看的是马路牙子上短短的一端。
而现在我往外头看,小区的绿化只剩零星的人在走动,多的是人家点着明亮暖黄的灯。外头呼呼寒风,今晚又一阵寒潮从北方往南城扑来,冬夜总觉得没尽头。
纪轶伸着手在酒柜上掏了一瓶白酒,拿了一个一口杯,又给我拿了个威士忌的杯子,给我倒了一杯可乐。
“有冰块吗?”我问。
“有。”纪轶去冰箱的制冰层里俯身替我舀了一些,盛满一个大白瓷碗给我。
我伸手去拿,丢了两块在杯子里。
杯子里的可乐和冰块在滋滋作响。
纪轶下了一大锅方便面,切了许多肉和菜,一碟一碟倒进冬夜里的面锅,冒着气泡,咕噜咕噜端上桌,水气温暖得以让我暂时逃脱了严寒。
“小柳。”
我打断他:“其实你叫我程柳就好了。”我们毕竟还不算熟悉。
“程柳。”纪轶叫我。
我倒是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喊我,这样很好,叫我小柳总是让我感觉太过亲密,可我一时又不知道如何纠正。
纪轶接着又说:“我们结婚吧。”
我甚至没有感到很意外。
毕竟,人在最无力的时候,总会想着婚姻是命运会转折的旋钮。
我拿过他丢在桌子上的烟,抽了一只放在嘴里,他的手就伸向我替我点烟,我吸了一口烟,在饭桌上支着手,把烟喷回他脸上,看着纪轶的眼睛。
我说:“你说说看。”
纪轶苦笑,疲倦失神,对我点点头接着说:“你合适。”纪轶给我夹了一碗面。
“我合适什么?”我接过他递给我的面,把剩半根烟掐灭在黑色石板餐桌上的一块描着金边的烟灰缸里。
“其实跟谁结婚都一样,我也没真心实意爱过谁,我只是想结婚了,要不然跟我试试?”纪轶把手抱在胸前,直了下腰又驼下去。
我没用动筷子。
我们四目相对。
屋子里又只剩下冰块在可乐里消融的声音。
“我知道小璇要结婚的半夜,我给你打了电话。”季轶一杯接着一杯喝水似的喝酒。“你的语气跟小璇要和我分手的时候一样生硬,我那天晚上是失心疯了,我想把你当作小璇,我要说几句挽回的话。”
“小璇说了,我和她不合适,她说她每一个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一次都没有在。那样挽留的话我一句都没对她说。一个刚上班的小姑娘,没人帮多可怜。”
“可是,程柳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懂她。她的难过她的委屈她的愤怒,我都不懂。我真的太忙了,忙到我抽出手回复她的时候,她已经把问题都解决了。”季轶有些醉了,说了好多话,说得乱七八糟的。
“Calme的位置是她去年年初用我的名字定的,今年年初她就结婚了,跟其他人。”
我一杯接一杯喝着冰可乐。
我想,情路都总是坎坷的。
“所以呢?”我打断了他的回忆。
“你比她好。”季轶不知道几分醉了,半真半假,他一只手指着我,另一只手撵着杯子,彻底要把自己灌醉:“你比她独立你坚强。我知道,我们结婚我们合适,没我你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所以我们是合适的。”
季轶的话颠三倒四,自相矛盾。
就算我们结不结婚,我都把自己照顾的一样好。
所以为什么要结婚。
“季轶,你不是在向我求婚。”我拿掉了桌上只剩一小半的白酒,拧紧盖子,起身放高,我说:“你不必用我来论证你们分开是对的。”
我给他泡了一杯茶,用大白瓷碗冲的,把热水浇在剩下的冰块上,水温适中。
“你们的事情不该扯上我。”我起身把身上他的羽绒服还他,准备离开。
“程柳,我们结婚,你还是可以不爱我。” 我看到季轶趴在桌上,手扶着那碗茶,他又支起身子:“相亲最好就这样。我们无比合适无比相似,很公平。我有车有房子有八十五万的存款,不算股票期货,这是我全部的身家,我都给你……”
“你的条件很诱人。”故作玩笑态,我起身要走。
“我就喜欢何潇璇怎么了!女孩子娇气点脾气大点怎么了!我就喜欢她,他□□平算个什么东西!”季轶突然发作,吓到我让我只是呆在原地。
季轶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靠在岛台的边沿,他醉了,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无措失落。
“我们试试,好吗?”
季轶哭了。
他握着我的肩膀。
季轶是失意之人,而现在的我又何尝得意。
季轶能给我的就是叶先梸曾经的许诺。
而现在一切都就要实现了。
只是站在我身边的男人,不爱我。
爱不爱,又有多重要。
“让我想想。”这是我留下的话,然后我离开了他的家。
我一直清醒着愣神,直到下到他家地库,开车驶离,我才一下子晃过神来。路上,我给孟自徕打了电话,问她能不能去她家借宿一晚。
“老程,过来的时候带点肉串。”孟自徕没有客气。
我打包了串儿带了啤酒,全递给老林,顺便把他赶出了主卧,让他暂别娇妻,独守空房。
老林习惯了似的,自然的接过了我手上的投喂,他穿着厚厚的睡衣像程诺喜欢的奥特曼棉服,特别欠揍地说:“这次别让我老婆离开我太久。”
“老公老公,舍不得舍不得和你说再见,呜呜呜呜。”孟自徕缠在老林身上,演绎一出郎情妾意的戏目,而我是那个棒打鸳鸯的大反派。
我跟孟自徕讲了这些天,讲了季轶的来到。
孟自徕喝着一杯不知道用来养什么生的苦中药,一口一口像是在骗自己喝冰美式一样入口。
“要不要这玩意儿来点冰块啊?”我撇着嘴看着她这闻起来就显得人生格外凄苦的苦水。
“老程你有毛病啊!”孟自徕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药水喝掉:“最近没见你,但你是知道我公公婆婆的,两高中教师高低算小知识分子了,觉得我生不出小孩,不知道从哪里开出来的方子。”
孟自徕窝在床上,我把她喝掉的碗拿出房门,放到厨房的台面上,路过客房,是老林皮拉啪啦的键盘声和叽里咕噜的实时游戏交流声。
“你就不会不喝啊?”我皱着眉头,坐在孟自徕床边的小沙发上,盘着腿。
孟自徕的眼神不似少年时明亮。这个不算宽敞的主卧床头的灯昏昏沉沉,照着她更没精神,眼皮抬起都费劲儿:“他站在他爸妈那边的,他也叫我喝的。”
好没意思。
我站起来脱了外套,把自己也包进了她的被窝里。
“老程啊,其实你看看他。哪里是做爸爸的样子。”我和孟自徕都把头靠在了床头的软靠背上,听着隔壁键盘敲击和细细碎碎的人声。
我一时又答不上来。
“他爸妈老是逼他,最后联起手逼我,这样他依旧是他们的好儿子。”孟自徕拿着手机刷着短视频,就像是在回答一加一这个问题一样简单:“可是你看他对我又是在好,除开这件事,可以算是百依百顺了。”
孟自徕没有看我,让我一下子都不知道要如何说清楚我的想法。
想了一阵,我又不说了。
婚姻就是这样的,进入婚姻的人没有不受苦的。
“季轶的条件很好的。”孟自徕让我换个她的睡衣上床。
是的,他自己个儿一年能赚几个钱,更何况医生还是个大后期学科,倒是我高攀了。
“我在想,爱来爱去也就这样了。结婚也不是什么大事,结了就结了,不爱就不爱吧。”我换了睡衣靠在她的身边。
孟自徕掰过我,让我看向她:“老程,你一向是很有主意的,这件事你一定要思考清楚。”
“我知道。”我闭着眼,脑子里是最近纷纷扰扰的事情回闪:“老孟,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曾经自以为会闯出一片天的普通人。”
孟自徕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大家都一样。”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爱人,没有积蓄,工作也是一片废土,说难听些,我现在的工作换任何一个人都是可以做的。”我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真的。”
是一段沉默。
然后我听到孟自徕哽咽着声音:“就算季轶再好,老程,不要结婚。”
我也湿了眼眶,抵着下巴磕叹气。
我只听到了,不要结婚。
我伸手去搂她的同时孟自徕也伸手来搂我。
“老程啊,你比我勇敢,我就是一个只愿意固守成规的人,所以我也要吃不想做出改变的苦,懂吗。”孟自徕哭的很伤心,我知道她过得并不容易,她又对我说:“一个不错的对象一个不算晚的时间,或许这也是你的人生转折点,其实进入了婚姻,就都一样了,试试吧老程,万一呢。”
我说:“新年的时候我们去海边玩吧,把你和老林带上一起和季轶见见。”
季轶不是爱人,但是我还抱着一丝丝幻想他能是良配。
我承认我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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