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描眉画芳颜【四】
为首之人乃怪脸妇人,满脸褶子挤作一团,骇人殷殷。她嚷嚷喝道:“老不死的,扰了我的美颜觉,必须赔……”
此时的白七浮正八方不动伫于墙前。那怪脸妇人则跂而望之,音量愈来愈小,后半句直接咽了回去:“这……秋老爷子呢?”
眼见找不到家主,院中又都是外乡人,村民霎时卖惨勒索。美其名曰村中规矩“扰了他人得赔钱”。
原是十年前,村中来了位美人。那美人肤若凝脂,塞西施比貂蝉,道是有变美秘方。此方五两银子一帖,用过的人无不叫好。但村民靠耕地糊口,一年积蓄不过两三银……
无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村中或男或女,就算倾家荡产也要买上一帖。
成由勤俭败由奢,何况本不富?此秘方刚服用是美白虚皱,但断服一月,则加速衰老。倘若断服三月,则皴皵若残菊,指曲若秋蚓,人鬼不分。但村民不知,买上一帖便若虚空无底,银子尽数流出。为保容颜,他们卖地卖房,卖血卖人。
后村民为养颜,其实也是减缓衰败,凡到午时必睡。若是有人在此期间制造声响,影响他人,必赔五十文。由于过静,村名都改为“无声村”。
胡谙听得呆愣,似惊似嗔:“卖秘方的人现在何处?”
不待村民回答,白七浮嗤道:“此村穷困,赚不到银子定转地卖之。”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皆苦不堪言。他们煽情诉苦又顷刻转念,群凶蜂起:“赔我们五十文!”
白七浮被他们闹得头疼,直接幻出一锭金子扔去,不耐道:“拿了钱快滚。”
拿金那人大喝:“慢着!”
众人齐目向他,待他咬金确认。持金那人酝酿良久又故作深沉:“这金……”他说话吞吞吐吐,磨磨唧唧,众人提心摒气,瞪目等后半句。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众人只等来一句“我不会辨。”
话落顷刻,众皆长叹,怨满乾坤。不过想来也是,农民不常见金,有些甚至一辈子都没摸过金,哪会分辨真金假金?
胡谙瑟缩趋近,伸手道:“各位……我可替众位看看。”
在村民眼中,胡谙与白七浮是同伙,怎能让她辨金?故而皆警惕躲开,拒之千里:“你是白衣的人,想都不要想!”
闻言,白七浮抱臂而视,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
见其不信,胡谙扶额笑道:“民间有诀‘七青、八黄、九五赤、黄白带灰对半金’。其意为七成金呈青黄,八成金为正黄。这位大哥手中的金子,赤色旧醇,应是九五成色的好金。”
此言有理有据,众人心中动摇,皆瞧那金子,还真赤黄沉凝。胡谙莞尔,徘徊接着道:“金软铜硬,牙咬留痕。不知方才那位大哥咬金,可留下牙印?”
众人视胡谙之话为风帆,指哪瞧哪——还真有牙印。如此看来,还真是金子。
其中一人高呼:“天呐!这金子瞧着至少有五两啊,折算下来,约莫五万文啊!”
话落,众人群起厮打,数辈相搏。小孩被踹飞老远,老人倒地装死,壮年悍妇则抡拳扇耳。须臾,皆血流披面,骨断筋折。
胡谙本以为他们会谢过白七浮,再和和气气分金,未成想皆是罔顾大体,悭吝无度之恶徒。白七浮则迅速拉走胡谙,远离纷争。
走到一半,胡谙大惊:“悠儿呢?不可留她一人在那。”
闻其言,白七浮松了胡谙衣角,嗤道:“她那小鬼,早就跑了。”
此言有理,方才那群人来闹事便不见悠儿身影,不是躲进屋便是溜出院。当真是人小鬼大,躲藏脱身一气呵成,快到胡谙都未曾察觉。
百无聊赖之际,空中再现人面纸鸢。胡谙睨那鸢线处,欢欣道:“是溪边!”
话落,白七浮直接揽住胡谙,化作青烟。烟随风散,再聚便是溪处。
溪处树少地大,正适合放纸鸢,悠儿也正立于此。胡谙欲上前,却被一团黑雾袭击。本想挥扇驱那邪物,却惊觉扇在白七浮那。她忙抬袖遮面,试图缓那攻击,却不料黑雾竟转向掳走悠儿。
有趣的是,那纸鸢线质量非同寻常,久而未断,随着悠儿飘至山间。
胡谙骇目,凑近白七浮道:“七七,那是什么东西?”
白七浮微弓腰,与胡谙平视,嗤道:“应是魔物,但具体是毒魔还是冤魔,就不得而知。”
嘶,这两词胡谙皆不知,前所未闻。她汗颜道:“七七,何为毒魔?何为冤魔?”
白七浮神色微凝,摇扇莞尔。
这魔呢,也分先天魔与后天魔。清气凝神,浊气聚魔。先天魔同先天神类似,天生便有法力,后天魔则由恶念幻化,或堕神,或生灵。
只不过没有阶级之分,先天魔与后天魔只看法力,不看出身。若想成为魔上魔,皆需勤加修炼。唯一的区别,后天魔多怨气,魔体较杂,修炼稍难。故在魔界,后天魔总居少数。
而毒魔全名为五毒魔——贪、嗔、痴、慢、疑,为先天魔。这五种毒魔常盘踞凡间,以人生所念为食。属于靠吃就能涨法力,主打“能吃是福”。
冤魔为后天魔,由冤死之人的怨气所聚。此魔本该为厉鬼,冤死鬼,受阴鹤娘娘监管。无奈他誓死不从,阴鹤娘娘也主打“疑人不用”,便让那魔入了魔修。
这才有了冤魔一说。传言毒魔与冤魔关系匪浅,化形相似,故白七浮一时半会分不出。
胡谙听得云里雾里,懒得追究到底是何魔,只想快些解救悠儿:“七七,可愿……”
她想救悠儿,无奈自己身无仙法,任那扇子再怎么厉害,也总归自怯。但求人办事,总得给些好处,先前答应的给白七浮烧饭也尚未履行,怎好脸再麻烦?
胡谙支支吾吾,后半句如何都道不完整。白七浮见状勾唇,撩起胡谙一缕青丝,缱绻道:“好。”
闻其言,胡谙喜溢眉梢,当真觉眼前之人哪哪都好。
白七浮抬手,箜篌乍现空中。只见她拨弦三两声,念经便追风而来,鸣声震耳。
胡谙眉目弯弯,早已将念经视作老朋友。
至于上去……依旧是白七浮抱其而上。
念经飞呀飞,落于一山洞口。此山洞很浅,都不能叫山洞,应该是岩龛。
胡谙与白七浮并肩站于崖边,嗯,只有扁扁一人的宽度,稍有不慎便会坠崖。此崖深不见底,若是江河湖还好,可下面偏偏是丛林,若是摔落,定粉身碎骨。
胡谙心惊胆战,汗颜道:“昂……确定是这吗?”
白七浮轻笑揽上胡谙腰肢,戏谑道:“自然。”
有白七浮一条胳膊护住,胡谙放心不少。她敲打石壁,既然位置没错,那此处定是暗门。既是暗门,定有机关。
胡谙手抚壁间,上上下下都探了个遍,却仍不见机关。且此石墙异常平整,凹槽突起皆无,定是特意打磨过。
平墙好撬,直木好锯。这石墙虽平却断撬不得……莫不是推开?但墙距崖的位置实在过少,若是推,力力相互,极易掉崖。
胡谙兀自思忖,回想外婆的话:石由土生,为土之精、土之凝。
五行相生者衣能相克,为“母克子”的收敛与制约。若是以土覆盖侵蚀,等到地老天荒也未必达成。若是另辟蹊径,用火烧,热盈冷缩,可致石裂。但石盈,则山摇,动静过大,定打草惊蛇。
白七浮垂眸睨胡谙,莞尔替其扇风:“这石门,可推,可烧,可蚀。不知谙谙喜欢哪种?”
闻其言,胡谙汗颜:“这……我能选?”
白七浮戏谑颔首,勾唇道:“自然。”
也对,眼前之人乃万妖之主,上可劈天断海,下可五洋捉鳖,小小石门定不在话下。
胡谙忍俊不禁,似被自己蠢笑。她怎么就忘了这茬?她手抵颐而思道:“若得推入,善莫大焉。”
闻其言,白七浮手扶石壁,不辨其是否使劲,门霍然后却而旁移。洞深魑黑,狭窄幽闭,胡谙心悸不已,拱手低语:“佩服。”
话落刹那,一小团火浮于胡谙掌中,依旧是白七浮模样。胡谙诧然,她并未想白七浮,为何这火……
白七浮睨了眼佩服,颔首笑道:“谙谙御火越来越熟练了。”
胡谙被夸,赧然垂眸,佩服化形之事也被抛之脑后。
只是这洞黑压压的,总归是瘆人。胡谙吸了吸鼻子,向前迈去。她在前开路,白七浮则在尾断后。
此洞不同寻常,底处阴湿,壁顶还有垂石尖尖戳戳,时不时勾胡谙发髻,诡谲十分。
胡谙不得不弓腰颔首,约莫半刻,洞道豁然开朗,或宽或高,地也干燥不少。风干物燥,此处应临近出口。
“总算是柳暗花明又……啊!”胡谙脚下一空,失重袭来,只不过惊意方生便止——白七浮将其揽回。
胡谙扶墙缓神,面白道:“多谢七七。”
不知是洞暗还是胡谙弓腰视线低,她竟未见白七浮上脸,只见其似笑非笑的唇。白七浮笑而不语,为其摇扇。她摇的风不同寻常,总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感觉,且极易清醒。
若非此扇是胡谙自小带到大的,真得怀疑扇主是白七浮。
温风拂面,胡谙醒神,蹲下拉了拉白七浮裙角,示意其同自己蹲着。白七浮很快会意,凑近胡谙蹲地。
白七浮一靠近,便有股道不出名的香,惹人安心。胡谙指了指下方,贴近白七浮低语:“悠儿在下方。”
白七浮顺着指尖望去,还真是悠儿。
洞底有不少缸,或大若困,或小若瓿,皆装满水。其中最大的缸便泡着悠儿。她双目猩红,双手被吊至头顶,只露眼鼻在水面。这样一来,便说不得话,不然得咕噜咕噜喝水。
大缸不远处站着一男子。他背身在……在切菜?哦不,切的是不知名草药,草药旁是两桶浊泥。
胡谙俯于断石边,思忖:这人应是那魔物,但备泥意欲何为?
少顷,那魔将草药丢至泥中,徒手搅拌一番,忽地狂笑:“贱人,你也是落到我手上。”
只见那魔用泥盖于悠儿头,将头发向上裹封,形似溺溲……悠儿瞪目,水咕噜咕噜冒泡,应是在咒骂。
白七浮被悠儿头顶的黄土包逗笑,她掩扇遮唇,眉目盈盈望向胡谙:“谙谙,你瞧她那土包头~当真有趣。”
胡谙不笑不恼与之对视,温声道:“七七,你可与美娘娘有仇?”
闻其言,白七浮惊色骤闪,支颐回道:“并无,单纯不喜。谙谙何得此论?”
明明是胡谙审她,但她似欣慰似戏谑,地位仿若颠倒。胡谙扭头垂眸,自顾自道:
“七七早就知道悠儿是美娘娘吧……一个孩童,能精准分出鱼熟鱼生……在自家屋内,却不知茶在何处……比自己还高的柜子,不借椅凳就可攀上……对鱼如此熟悉又弹跳惊人,且能承下团扇一击,除了猫儿——美娘娘,应别无他人。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叫她‘悠儿’。”
胡谙道完喟然长叹,双眸莹然望向白七浮:“七七看破不说破,还暗中提醒我,谢谢……”
话落,白七浮眸色微惊,撩起胡谙一缕头发,莞尔道:“谙谙也算反客为主,利用起我了~”
此话一出,胡谙神色飘忽,挪开视线,那缕青丝也随之滑出白七浮手掌。
她确实想利用白七浮查美娘娘究竟意欲何为?她想为村民,为被骗的苦命人声讨,但她手无缚鸡之力,只得装无辜引诱白七浮入局。
此法卑鄙,却实用。胡谙本打算待查明真相后再坦白,甚至装傻到底,但一路走来……白七浮护她,信她,教她,她实在不愿置身事外,隔岸观火,她凭什么让如此好的一人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且,胡谙觉就算坦白,白七浮也不会抛下她。因,白七浮是美善之人,心怀苍生,出于情,出于理,她们都是同路人。
只是胡谙未料,白七浮竟一直都知道,还陪其装傻,她霎时觉自己里外不是人。
白七浮依旧歪头瞧着胡谙,再次撩其青丝,嗤道:“谙谙不必自恼,我心甘情愿。”
闻其言,胡谙又惊又喜,红晕霎时飞上双颊。这山洞闷,她心痒面烫,埋头低语:“多谢……”
自从遇到白七浮,胡谙道的最多的便是“谢”字。但漂亮话也时灵时不灵……除了道谢,她也别无他选。
须臾,胡谙猛地抬眸,如梦初醒般望回悠儿——她被湿土裹头,只剩下眼睛与鼻子还未封,而那魔正抬手欲封此处。
胡谙大惊,悠儿还不能死,她慌忙起身,却见白七浮已然闪至魔物身旁。
白七浮用拂温缠住魔物手臂,将其倏地甩至壁上,又摇扇——洞中狂风骤起,吹散悠儿头上土。
那魔见吃痛忿忿:“臭娘们,少多管闲事!”说罢幻出长剑直逼白七浮。
白七浮侧身微躲,后一掌击在那魔腹部。刹那,神威赫赫冲斗牛,无形气环散若轮,周遭草木尽伏,缸裂水泄。胡谙趴在上方骇然失色,心中暗叹:这是她的真实法力……
那魔也是厉害,能挨下这击。他再次撞上墙又摔落,忙跪地求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女侠驾到。只是这人……”
他前半句恭恭敬敬,诚诚恳恳,后半句是说悠儿,咬牙切齿又猝地狠道:“这妖欺人骗财,杀人夺尸,罪该万死!”
方才缸裂,悠儿身子出水,无奈她被吊绑。此时此刻,她就像个纸鸢,被头上那绳牵扯,晃来晃去……哦不,其实像个被绑的萝卜丁……
插入书签
悠儿:呸!你这蠢魔,莫在我头上捣鼓!

哈哈,此文是我最近拔牙想到的

应该算……缘分

哎,拔智齿真的痛飞,气煞me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