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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抢亲不好了?
日落黄昏之时,陆祉澄被一群婆子拥着送到了喜堂。
喜堂外吹吹打打的,一片喜气,有人往她脚边撒谷豆,喜婆嗓音尖细,刮得耳朵疼。
陆祉澄借着团扇遮挡好奇地打量周围,这喜堂布置的相当精致,想来并非一日之功,一应用具也是肉眼可见的好东西,若是带回现代,凑起来肯定能值好几个小目标。
回过神后陆祉澄已经被牵引进了喜堂,喜婆喜气洋洋地在耳边唱颂着吉祥词,陆祉澄身后按着两只铁手,压着她弯腰行拜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陆祉澄被按着夫妻对拜时,才透过团扇,与新郎官短暂视线相接,瞧见了那张浸润在满堂明亮红烛光里的俊脸。
隔了一层薄薄的丝绢,她也能被那一双含情眼惊艳得忍不住心跳加快,到底闹哪样?这么好看还愁找不到人跟他成亲吗?
非要吃强扭的瓜!
这对吗?
“礼成!送入——”
仅一瞬间的失神,陆祉澄便被喜婆的大嗓门扯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世界,卞清容再俊俏也不能让她心甘情愿,但眼下骂也骂不出声,挣扎也挣扎不过,十足的憋屈!
能不能天降神兵救我于水火?
陆祉澄在心里独自扮演咆哮帝。
“且慢——”
被风吹入喜堂的一句,话音还未落,陆祉澄的眼睛便霎那间亮得似晴夜星汉。
还没高兴几秒钟,陆祉澄就又被肩膀上的无情铁掌按着跪下了,余光里周遭观礼的人大部分都跪下了,皆齐声高呼——
“参见靖王殿下!”
“三郎的婚事,皇兄已下令暂缓,尔等岂敢抗旨不从!”
只闻一道怒不可遏的低沉男声响在头顶。
谁说抢亲不好了?这抢亲可太棒了!
靖王李琅,卞清容那些个狂蜂浪蝶里的一位。
景帝一母同胞的弟弟,高太后本不想将全部筹码都压在体弱多病的大儿子身上,奈何小儿子是个万中无一的蠢材,文不成武不就,还没其他几个兄弟得先帝宠爱。
景帝登基后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封了王出宫建府,整日流连勾栏瓦舍,最后也死在他最爱的勾栏瓦舍,被伺候的小倌剁了命根子失血过多而死。
大步流星走入厅堂中的青年约莫二十岁上下,锦袍玉带,束发戴冠,容貌俊美,长眉斜飞入鬓,身后跟随数名黑甲侍卫,可见其尊荣。
靖王已是怒极,脖子上青筋暴起,脸也跟着涨红起来,他一发怒,满堂更是不敢言语半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这女子一无知乡野村妇,身份卑贱又来路不明,你们也敢让她做三郎的结发正妻!”
抢亲抢的是新郎官就算了,怎么还要踩她一句?
她又不是心甘情愿嫁的,这靖王不是什么好鸟,事情没搞清楚就一顿输出无辜牵连其中的人,不用抬头看了,这人定丑得人神共愤。
嫉妒使人面目丑恶!
陆祉澄又在心里默默反驳李琅的后半句话,她和卞清容此刻还没结发,她就算不得发妻。
“殿下息怒。”
这道声音分明就是先前派婆子们带走她的少年郎,陆祉澄一听就听出来了,只不过在这堂前,他那股子跳脱劲儿便转变为了沉稳。
陆祉澄偷偷用余光去瞟走上前去的少年郎,他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袍来观礼,绛紫色长袍衬得丰神俊朗,眉眼间与卞清容还有几分相似,不愧是亲戚。
“殿下,朝堂与江湖互不相干,这是先帝的金口玉言,当今陛下也依照此言,未曾插手江湖中事。此处乃是我万剑山庄,不是玉京庙堂。且不论父亲是表兄的亲舅父,便单只说一条,表兄三岁上便拜在父亲门下,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婚事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兄的婚事由父亲做主又有何不可?”
“草民斗胆问靖王殿下一句,殿下方才所说陛下之令,可有圣旨亦或是手书佐证?若没有,那这门亲事又有何处坏了规矩?”
陆祉澄身子有些晃,跪着膝盖好疼。地上特别凉,还没有蒲团垫着,这李琅也是,一直让人跪着,这都多久了也不喊人平身,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吗?
【这么多人跪他,老小皆有,他还真不怕夭寿!】
【膝盖好痛,爸妈我都没正经跪过两回,来这儿动不动就下跪,好烦】
卞清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陆祉澄,视线落到她的膝盖处。
上官子舒朝李琅略一拱手,态度不卑不亢:“若靖王殿下只是来喝一碗喜酒,万剑山庄自然敞开大门欢迎,但若是有别的打算,万剑山庄也定奉陪到底。”
【你小子就仗着不在体制内横吧,以后有得你受】
【这小气王天天给你穿小鞋】
陆祉澄有些奇怪,悄悄去瞥卞清容,他作为话题的中心,为什么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又不是哑巴了,得让上官子舒做他的发言人。
简直就像局外人一般在旁观。
“上官子舒你好大的胆子,放肆!”
李琅说不过便气急败坏地跳脚,他当然拿不出手书,甫一得了消息便从玉京一路快马疾驰,哪有时间进宫去请皇兄给什么劳什子手书。
陆祉澄呼出郁结的一口浊气,她就不该期待这人能成功搅黄这桩婚事让她逃出生天。一点忙没帮上不说,还被上官子舒一通好怼。
“殿下……”
只听见一个称呼,其他的都没听清楚,但陆祉澄猜测李琅的属下应该上去给他支招了,毕竟他脑子九九新,使用方法也还很生疏。
陆祉澄等着李琅加把劲,使出些高招搞黄这场婚礼,结果话题就直接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你这老妇为何押着新娘子?本王竟不知拜堂成亲还有新娘子被押着拜的道理,莫非你万剑山庄是逼人为妇!”
对对对!
就是这样,快来,快来问我!
陆祉澄眼神开始放光。
李琅下令,让心腹走近陆祉澄:“丹书,去,扶起新娘子,让她起身回话。”
“是。”
陆祉澄张了张嘴,没声音。
啊……差点忘了,她被点了哑穴,根本没办法说。
说不了还能比划!
陆祉澄还没抬手,就被从旁伸过来的一只手包裹住整只手,不光指节,连掌心也凉得像块冰。她抬眸便对上卞清容的眼睛,触及那抹很浅的笑意时心头登时一跳。
目光的尽头,男人一双含情眼略弯,用仅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对她温柔道:“不想死的话最好什么也别做。”
陆祉澄:“…… ”
丹书在卞清容动作后便停了脚步,不知该进还是退,只得垂头降低存在感。
卞清容语气虽然平淡,但那股骑脸的杀气让陆祉澄明白他是真能干出来,霎时后背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狗官!】
【王八蛋!】
【又威胁我!这招你用不腻歪是吧?】
卞清容又看了她一眼。
少女的脸由团扇遮着,却能透过那层薄纱看清眉眼的轮廓,攥着团扇的手指过度用力到发白,微微颤抖着。
窝窝囊囊的,还是只敢在心里骂他。
这么久了也没个长进。
“小娘子你莫怕,一切照实讲,本王在此替你做主,看这满堂谁还敢威逼你嫁人!”
李琅的目光逡巡过满堂跪下的人,他神色冷肃,这架势还挺唬人。
堂上红烛相映,少女并未立即起身,只是挪开了掩面的团扇,抬起头来露出张秀美姣好的桃花面来。
珍珠点缀精致妆面,那一身金光华丽的凤冠霞帔都被稳稳压住。红彤彤的绒花装饰所戴凤冠之上,鬓边垂落长长朱红流苏,绣金的喜服也缀上了一连串成色上乘的珍珠。
少女为难地抿唇,起身后往卞清容的身后挪动,一副似是被李琅吓到的模样。
“吾妻长在乡野,见识短浅,可禁不住吓唬,还望高抬贵手,勿在大喜之日为难她一个女儿家。”
卞清容收回握住陆祉澄的手,看向李琅莞尔道。
陆祉澄装鹌鹑,脑袋恨不得垂到地面上。
入目皆是卞清容身上喜服的大红色,喜服肩侧的纹绣精妙绝伦。
他个子高,能将她牢牢遮在身后,披在身后的发漆黑如墨,插在发间的黑簪缠绕朱红发带,发带缀着玉珠的末端就刚好垂落在她的手指边。
陆祉澄小心翼翼地捻起那枚玉珠,指腹磨蹭两下,触感温凉。
站在两人身后的万剑山庄庄主上官镇、庄主夫人崔舒悦和上官子舒等人都将陆祉澄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若是换了旁人,在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里早就吓得两股颤颤,面对着怒气正盛的当朝亲王,竟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摆弄珠子,毫无惊惧之色。
此女子真是好胆色。
陆祉澄对皇权并没有实感,所以恐惧更无从提起。
她只是觉得眼下境况有些麻烦,还有些饿,从醒来之后开始她就没吃过东西了,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
“卞怀真你竟如此维护她——”
李琅被架着下不来台,气愤之余袭上心头的是浓烈的嫉妒和恨,目光死死盯着躲在卞清容身后那穿着一身如火嫁衣的少女。
众目睽睽之下,李琅是不能再阻挠婚礼进行了,只得甩袖下令,冷哼一声:“继续吧,本王留下观礼。”
堂前霎时又热闹起来,喜婆又笑起来,大声将没说完的那句话讲完。
“礼成!送入洞房——”
满堂闹哄哄的,有好凑热闹的少年在嬉皮笑脸地高声起哄,李琅那一茬被混过去,陆祉澄这才松开了拉着卞清容发带的手指,抬头朝他露出个很命苦的笑容。
卞清容垂眸,一臂之内,少女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极美,眼尾缀着泪痣,眸中跳跃着红烛火光,清凌凌的,澄澈明净得过分。
他本来没有娶妻的念头,若非两情相悦,对那女子来说自己也是负累,实在是害人害己。
卞清容抬起手,指尖落在陆祉澄的眼角,擦花了泪痣周围的妆。
陆祉澄轻嘶一声,却敢怒不敢言,心里又是几句熟悉的骂声,说他的手不会用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卞清容一笑。
可惜了这么美的一双眼,嫁了他,往后受的委屈怕是就能把眼睛哭瞎。
他在心中猫哭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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