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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琴楼(16)
“呜嗷哇啊啊啊啊!!!!!”
白龙与妖狐掠过海面,朝海中疾驶而去。白龙头顶的洛凕气定神闲衣袍翻飞,神态自若宛如仙人过海。而李言清则截然相反,细胳膊细腿根本扒不住九尾狐的脖子,只能被其中一条尾巴卷在后头,脸皮被风刮得发皱。
“为什么我也要来!?!!”李言清崩溃大叫。
海浪在下方飞速倒退,风在海面划出两道白线。水浪随之翻腾,却并未沾湿二人的衣角。
“以防万一。”洛凕笑道,“要是有人趁我们不在对你下手,那可就糟了。”
李言清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人说话,这实在把他吓得够呛,喊得都破音了:“还有多远啊!?!”
洛凕朝前方一望无垠的海面估量了一下,答道:“再飞个十几里?”
“还有那么远?!”
“快了。”
洛凕笑着安慰上一句,心想也是难为这平时没什么大风大浪的小少爷了。怕是自从跟着他在外头跑,三天两头就要把魂吓飞出去一趟,还能接着活蹦乱跳都算是身强体壮。
但眼看着李言清小脸煞白喉咙都快喊破,再过不久洛凕便拍了拍白龙的脑袋,道:“就在这吧。”
待在海面上悬停下来,李言清终于被放回白狐背上,这下是死死扒着毛不敢松手。他心有余悸哆哆嗦嗦地坐起来一点,看过一圈周围又纳了闷:“这啥也没有啊?”
方圆百里别说岛屿海岸,就是海鸟海鱼之类的活物都不见一只。说是要找伏韶,但这要上哪去找?
只见洛凕笑而不语,起身一跃,落到李言清身旁,顺势坐在狐狸背上。
然后手心一翻,端出来一把生着碧青花枝的琴。
“?”李言清眉头一皱。
洛凕垂眸打量一眼琴身,笑得很是人畜无害:“虽然斑竹枝只是一节普通竹子,但玉梅令可真的是一把上古妖琴。”
他当初只带走玉梅令,就是想看这些凡人能把斑竹枝吹捧到什么地步。他一个上仙做的箫自然比凡品上乘,但再戴上一个赤竹崖的名头,果然如他所料。斑竹枝竟被封存起来守了三千年,还阴差阳错帮了他个大忙。
虽然有些对不起裴肃,也有些对不起墨行枝,不过洛凕一想,他那时的性子的确有些不顾人死活的顽劣。
“……凕哥。”李言清顿觉不妙,“你真的冷静下来了?”
“我很冷静啊。”洛凕笑得心平气和,吐字不紧不慢,“伏韶被玉梅令逼退过一次,一时半会定是忘不了。他再听到这琴声,肯定立马就出来了。”
李言清还是十分犹豫:“……然后,愤怒的白鹿把咱们撕成碎片?”
他此时只想,洛凕这么笑,肯定没好事。
“来。”洛凕不置可否,把琴摆在李言清面前,“还记得在枫火莲台是怎么弹的吗?就照着那个来。”
李言清看了眼琴,又看了眼人,小心地问:“后来我弹给你听那个?”
洛凕答:“差点把枫火莲台拆了的那个。”
“呃……”只见李言清听罢更加迟疑,非常之缓慢地伸出手,开口似还想争取一下,“我知道你弹它会全身发冷,但为什么是让我弹?我的法力岂不是更……”
“这你别管。”洛凕拍拍人肩膀,看上去有十足的信心,“弹吧。”
“……”
李言清眼神飘忽摇摆不决,神色十分紧张,深吸好几口气做足了准备,才把手放上琴弦。
紧接打滑一般,五指猛地在琴面一搓。
滋——!
霎时间海中应声炸开百尺高浪,向外翻涌而去。就连宋云轻和白原川都猛一摇晃,一龙一狐差点连人一起栽进海里。
洛凕始料未及,只觉耳根生疼,脑中嗡鸣,险些坐不稳当。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在枫火莲台时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了。那些草木哪里是被灵气滋润生根发芽,那是受不了了拼命想往上跑,越远越好。
“继、继续吗……?”见状,李言清心虚地眨眨眼睛。
一旁白龙甩甩脑袋,鼻息一嗤,朝这边斜了一眼,喉中发出极不情愿的低吼。而狐狸耳朵都压了下去,背上白毛倒立,尾巴炸起,嘴里直呲牙:“贫道现在还能反悔吗?”
“迟了。”洛凕笑着捂住耳朵,“继续。”
滋——
海浪炸出一道奔腾漩涡。
梆——
海底纷纷浮上各式各样的鱼肚皮。
砰!
几条鲸鱼浮了上来。
“停,停。”洛凕及时出声,阻止了一时起劲还想往下糟蹋琴的李言清,只想再弹下去他们也该沉海了。能把琴弹成这样简直惊为天人,神鬼落泪妖魔潸然,从古至今鲜少有之,就是他也忍不住问道:“言清,你不是会音律吗?”
“可是我讨厌弹琴。”李言清一本正经地说。
洛凕一时无言。
摈弃才华反其道而钻研,还能达到如此造诣,这何尝不是一种逆天而行。洛凕忽然觉得,李念卿与之相比甚至有些相形见绌,实在是青出于蓝,远胜于蓝。
此时白龙朝远处一望,警惕道:“来了。”
话音刚落,海中轰鸣,蔽云高浪骤然升起,白鹿正立于顶端。紧随一道鹿鸣传来,刹那间云倾浪腾骤雨如刃,几人居于其间显得万分渺小,眼看浪墙压来就要无处可退。
李言清顿时有些后悔了:“呃,凕哥,他好像很生气……”
却见洛凕远远观望一会,这才不急不慌收琴起身,往下一跳稳稳落到白龙头上,悠悠坐下拍拍龙脑袋,笑道:“澜儿,跑。”
“?”李言清面色一愕,“我们不是要问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已至数里开外。
“我只说要找,没说要问。”风浪迎面刮来,洛凕面带着笑,语气平淡,“既然坐实了长琴楼的嫌疑,那剩下的就是把越祉的人逼出来。虽还不知伏韶的打算,但目的姑且相同,未尝不能先帮他一把。”
“那其他人怎么办啊?!”李言清紧紧抱在狐狸身上来不及多问,听罢更是傻了眼,“万一里面有无辜的——还有我师哥——”
“那又与我何干?”洛凕却只笑意更深,似全然未放心上,“祟山、乾坤城、赤竹崖,我随随便便就搭上万千条人命,当真会在意这些?”
这叫李言清张着嘴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直到此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从古至今的传闻中,那些与洛凕有关的事并非全是捏造。剑下冤魂千万是真,罔顾人命也是真,否则也不会坐实那般恶名。而那人所为从来只是身边之人,除此之外,一切都如同草芥,一文不值。
李言清恍然回想起刚遇到洛凕时,曾从那双白瞳中窥见过的寒意。那叫他脊背发凉的笑容一如现在,只是他相处太久熟络之后才渐渐淡忘,眼前的人并非一直是友善且温和的。
宋云轻身染瘴气,时日紧迫,洛凕没有时间在长琴楼一番耗费周旋。
这条白龙便是洛凕的逆鳞。
“但你既然都提了。”洛凕再而安慰道,“看在你的份上,我会尽量不伤及无辜,留你师哥一命的。”
“你也没怎么变嘛!”白原川一听倒不禁笑了,“过了这么久还以为你想从良了,结果还是个自私自利的疯子!”
洛凕想了想,反驳道:“我好歹学会好好说话了?”
两道白影直朝来时方向飞去,骇浪雷云紧随其后。转眼百里一过,远处将暗晴空下已可见海岸前的高耸楼阁。
*
长琴楼中早已乱成一团。
白日才发生过的异变不过入夜就卷土重来,所有人都身心俱疲,却又不敢懈怠。五音塔之上,裴泠鹤坐于阵首,白玉鸾琴架于身前,同样神情凝重。
然而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和他预期的大有出入,本该是于数日后做好充分准备,再用斑竹枝将水神引出。可他又何曾想到,那本该站在他们这边的栖梧天师提前将白鹿领了过来,且显然不是在阻拦。
此时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伴随一道柔和男声从身后传来。
“怕了?”
裴泠鹤神情一顿,低头犹豫答道:“……不敢。”
站在他身后的男子一袭青白华裳,蓝羽绕身,白发飞扬,双眸沉静如青紫琉璃。此人神情毫不慌乱,反倒面带微笑望着逐渐靠近的海灾,说道:“放心,我建的长琴楼,自然不会任其毁于一旦。”
“您要出手吗?”裴泠鹤迟疑地问。
“我也想,奈何楼中乐器无一趁手。”男子笑了,“如今还得靠你呀,泠鹤。”
裴泠鹤忍不住回头,心中疑惑更甚:“可您说,水神是为斑竹枝而来……”
“枉长琴楼守了三千年,可惜无人辨得只是普通竹箫,还是我对后世期望太高。”男子遗憾叹道,“虽是下策,但眼下万妖殿早已插手,便总要有个理由,他们才会相信——”
他伸手按上筝弦,垂眼看向裴泠鹤,眼中笑意不减。
“你才是要取伏韶神魂之人。”
鸾筝一响,数千鸾凤振翅齐鸣,朝海上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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