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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琴楼(15)
洛凕已经在屋里转了第八个来回了。
他总算冷静下来,也许是多走动走动有利于御寒,总而言之,他至少能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
“裴泠鹤肯定隐瞒了什么,直接去问他也不一定会说真话……”洛凕左思右想间,走着走着停了下来,扭头同坐在炉边看他踱步的宋云轻对视,“若是和伏韶对上,你有几成把握?”
宋云轻思考片刻,答:“……五成。”
“说实话。”洛凕背着手,怀疑地转过去。
“……”宋云轻被戳穿,沉默了一会,改口道,“二成。”
洛凕把气一泄,坐了回去,撑起脸来:“去问伏韶也不现实啊……”
怕是他们还没近身,就先被愤怒的水神用浪打得稀碎,扔进海里喂鱼。洛凕暂时还不想冒这个险,就为了一个八成是长琴楼先动手之类的的答案。眼下的要事,还是先弄清楚人家为什么这么生气,再想办法劝人回去接着睡。
“总不能真是斑竹枝。”洛凕自暴自弃一拍手心,猜测也开始不着边际,“难不成他和墨先生认识,一觉睡醒看老朋友被人害了,以为是长琴楼拿人做了竹箫,所以来报仇的?”
他实在是弄不明白这帮老妖怪的恩恩怨怨。
就连宋云轻都觉得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不赞同地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洛凕再而点点下巴:“要是白凤翎,裴泠鹤就没有隐瞒的必要。除此之外,裴家也没有别的东西值得惦记,那就只能是恩怨情仇……”
“等等。”
他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那座白玉鸾筝?”
那座筝能将弦音幻化作鸾鸟,甚至能伤及水神,绝非是寻常乐器。而长琴楼为乐神所属,会和领地与之邻近的水神有所交集也在情理之中。再者,伏韶的行动似乎也是在针对裴泠鹤。
“难道伏韶见长琴楼有人妄图取他神魂,便以为是其背叛乐神,才如此愤怒……”
但既然如此,留下那座鸾筝的青鸾曲师又是何来历?
“凕哥!凕哥!很急!有大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此时外头噔噔噔一阵急促脚步传来,紧接着李言清砰地推门而入,白原川紧随其后把门一带,落上锁。而洛凕还没来得及询问,李言清猴急猴急地就把一团黄黄的东西往矮几上一放,说:“是万妖殿的!”
“?”洛凕才看清那团黄的是什么,又听李言清一提万妖殿,更是不明就里。
“先听它说吧。”白原川悠哉悠哉坐了下来,丝毫不急。
“嘶嘶。”
那是一条浑圆短胖的黄蟒。
它见到洛凕似乎十分开心,短短的尾巴尖一摆一摆的,嘴里直吐着芯子。
“你是——”洛凕立马认出了这条圆圆胖胖的蛇,“饮泉君的后人?”
这竟是他在尹家酒庄那件事中遇到的黄蟒。洛凕心底十分意外,它怎会出现在长琴楼?
“大人好!”黄蟒口中发出青涩孩童的声音,颇为兴奋。
“你能说话了?”洛凕眨了眨眼。
黄蟒点点脑袋:“殿主大人借了法力给我,叫我跑趟远门,避着人来给您带个口信!”
“戴琼羽?”洛凕更加惊讶了。
很难想象戴琼羽那个巴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居然会主动给他捎信,还是以万妖殿的名义,看来这事的确十万火急。
“是这样的!”黄蟒昂起头来,信子吐个不停,“您还记得周斌吗?”
洛凕微微一愣。
那个壬定天身边的獾妖老道。
“他逃跑的时候被殿主大人逮到了,但殿主大人正要问话的时候,有人先把它杀了!”黄蟒继续说道,“殿主大人把尸体带回北漠查验,然后有妖怪认了出来周斌身上的痕迹!”
洛凕心道难怪。后来栖梧庄迟迟没有寻到周斌的行踪,只在不远找到一片莫名其妙倒塌的树林。原来是戴琼羽八成被那动静扰了清净,寻过来先截了胡,把人逮走了。
“什么痕迹?”洛凕紧接着问。
“那个妖怪说,它以前是妄海里的螃蟹,见过一个长琴楼的用差不多的法子把一条海蛟给镇住了!”黄蟒语速飞快,好像生怕法力不够用,说不全了,“它听到一声刺耳的动静,然后就震晕了过去!再醒来,那条海蛟已经没气了!皮子一点伤口没有,脏腑碎得乱七八糟,跟周斌的死法一模一样!”
海蛟?
洛凕顿时五雷轰顶,那只蟹妖说的,不正是他吗。
而所谓刺耳的声音,实为以心血抹弦震其脏腑。因伤敌损己又与以乐修心的宗旨相去甚远,于长琴楼功法中稍有偏门而鲜有人用,乃至为人不耻。但这又怎么可能,又不会是他自己杀了周斌。
宋云轻也听出端倪,问道:“它当真确认?”
“万分确认!”黄蟒激动地说,“它说它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场面!”
“……裴泠鹤。”洛凕低声喃喃道。
既然确凿至此,那必和长琴楼脱不了关系。而眼下最值得怀疑的,便是无故撒谎的裴泠鹤。但事到如今,若裴泠鹤也是那条黑蛇的手下,那不仅是伏韶,他们恐怕也凶多吉少。
“还有还有!”黄蟒急切地往前探了探头,继续道,“殿主大人抓到周斌时,虽然那人已经跑了,但是还留下了一样东西!”
洛凕便再度抬眸看去。
黄蟒盘起身子,微微低头,似是卯足了劲才在面前聚起一小团白光。那团白光飘飘忽忽地落下,点在桌面时变得细长,显出来一抹亮眼的青色。
那是一片轻盈规整的蓝色羽毛。
“……青鸾羽?”
洛凕立刻认出了这片羽毛。
“我不太清楚,但是我们秉天楼的楼主说,这是千真万确的青鸾羽!绝不会假!”黄蟒看看那片羽毛,抬起脑袋,“而且殿主大人一听,立马就叫我过来传信了!十万火急!”
白原川凑近端详片刻,喃喃道:“的确同那天在庄外的气息一模一样。”
洛凕面色凝重,倘若这样,那裴泠鹤的嫌疑便彻底洗不清了。
黄蟒将话带完,摇摇尾巴:“母上大人说请你们万事小心,她还等着你们去北漠陪她喝酒呢!”
“替我向饮泉君和戴殿主道一声谢。”洛凕收起神情笑了笑,用指尖摸摸黄蟒的脑袋,“也辛苦你跑这么远。”
“舜泽大人这么好!我应该的!不辛苦!”黄蟒扭捏起来,“我的法力要不够了!先告辞啦!”
圆滚的身体化作一缕青烟飘向屋外,眨眼没了痕迹。
*
“会不会是有人要陷害他?”
李言清这时才猛地摇了摇头,似是仍旧不想相信,语气也稍有急躁。
“其实我师哥也被骗了,要害我们的是别人?就好像——就好像栖梧庄那样,其实有别的人藏在长琴楼……”
“也不无可能。”白原川淡淡道,“但此人若是与长琴楼关系匪浅,且功力深厚到连戴琼羽都抓不到现形,他身为楼主总不能对这样一号人物毫不知情。即便非他所为,恐怕也有所隐瞒。”
“……可我师哥从来都正直磊落,待人有礼。”李言清听到这里,神情低落下去,攥了攥膝上的衣袍,“不该会做出这种背后害人的事,还撒谎骗人……”
李言清忧心的样子叫洛凕也陷入迟疑。然而线索都指向裴泠鹤,他也一时推断不出别的可能,便只能思虑道:“裴楼主的立场暂且不论,可若真是长琴楼的人所为,那我们已经……”
他们已经被摆了一道。
越祉早就算好了,宋云轻身中瘴气后,他心急寻找徵羽宗,一定会来长琴楼寻白凤翎。而长琴楼早就布好陷阱,就等着他们一脚踩入。想到这里,洛凕心中更是烦闷。那条黑蛇又在暗处观察着他,等待他甘愿回到那座囚笼中去。
竟都是那一句‘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咱们能不能去找我师哥谈谈?”李言清犹豫不决,“也许,也许有误会呢?”
洛凕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忧虑道:“倘若这是早就计划好的,他们知道万妖殿插手,恐怕会立马动手。尚不清楚对方实力,这样反而更加危险。”
“能和水神对峙这么久,就是算上贫道和敖澜……”白原川掐指说着,又看了眼宋云轻,“唉——麻烦大了啊。”
屋中沉默半晌,苦于一时难作决断,气氛顿时沉闷。
继续等待只会是坐以待毙,但要在这诺大的长琴楼中找出一个连正身都不清楚的人谈何容易。更何况裴泠鹤身为楼主,倘若发现端倪,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叫他们无处可逃。
洛凕思忖良久,心下大叹,此刻居然只能指望伏韶,可他们才帮长琴楼把人家逼退。
却过一会,他视线突然朝屋外转去,似在看着什么,转而问道:“言清,如果真是你师哥所为,你会如何?”
宋云轻和白原川也早察觉异样,皆默了声。
屋外有东西。
洛凕虽不能确认那是什么,但那应该是在监视他们。无论如何,他们不能再继续往下猜测了。先前所说恐怕已经被听了大半,那便暂且到此打住。
李言清并未发觉,被突然问及,先是愣了神,而后越想越愤愤不平似的,一捶大腿:“如果他真干这种缺德事,那我一定要给他一拳!然后把他拉到闲云居来给我师父磕几个响头!”
洛凕听罢,像是放下心一般笑了声,站起身来:“我们走。”
“去哪?”李言清疑惑道。
“去找伏韶。”洛凕笑道。
既然已经暴露,那他们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
几人踏出门外后,院中树梢上,一只青色的鸟儿悄无声息飞入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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