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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桶转生
胡成华喘了口气，调整心情，收拾收拾东西，来到了和老四约定的地点等着。
没过多久，老四带着那帮拍摄团队很快过来了。
“四哥！”胡成华远远地挥了挥手，“我在这儿！”
见老四注意到了他，胡成华立马小跑过去：“这么快就来了？多费心啊。”
“你少整点花里胡哨的烂糟事，我也就不用这么费心了。”老四翻了个白眼，又笑了：“跟你说，本来老大也不打算帮你，觉得太麻烦又没什么好处，让我把你随便糊弄糊弄，打发走。”
胡成华微笑着看着他：“老兄，你不会的。”
“那肯定。”老四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在一起玩了多久！能不管你吗？”
他得意扬扬地昂起头：“是我在大哥面前提了不少呢，说什么集团那些私立学校学校需要你啊，再不就是你那些名气之类的，把他哄的心动了，才保住你这条小命！”
“多谢！”胡成华双手抱拳，“我就知道，关键时刻见真感情，哥们，咱们俩是一辈子的哥们！”
“好！”老四和他击了个掌，又低声说，“不过你最近可得收敛点，多少人盯着你看，再作出什么坏影响可就不好了，你现在可不只是代表自己，知道吧。”
“肯定的，我保证今年都不做出格的事了。”胡成华信誓旦旦地保证。
“得了，就你那样子，撑到年中就不错了。”老四哈哈笑起来，“准备准备，过会帮你拍两张新闻公关图片。”
“现在都四月了，也不至于年中……”胡成华嘟囔了一句，跟着老四上了保姆车。
保姆车上的衣架上都是些一碰就掉灰掉渣的破衣服，大片大片的污迹油光锃亮，还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旁边的道具箱里，扔着两个补丁叠补丁、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布料或样式的“复古”斜挎布包，还有一瓶饭渣子菜叶子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哪来的。
“这……做什么用的？”胡成华看不懂这是要做哪一出，他屏住呼吸，“这是在？”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了进去，老四双手把换衣的布帘唰地拉好：“你先抓紧时间换衣服，我给你简单讲讲你今天的人设。”
“啊？还有人设？我以为就是我本人就行。”胡成华小心地拨动着衣架，看了看上面甚至不能称之为衣服的东西，尽量不让自己触碰到那些衣服的布料。
“当然了，你这都不知道吗？”老四无奈地笑笑，“要引起网友的同情心，你平时那套衣服和精英人生导师的形象肯定不行啊。”
胡成华叹了一大口气，从布帘的缝中伸出头：“可是，这些也……是不是太夸张了？”
他真的怀疑这熊在借着这洗白机会玩他，想把他玩死。
“不夸张，一点都不。”老四坐在旁边，拧开了一瓶咖啡抿起来，俨然一副真正经纪人的样子，“我给你说说就合理了。”
“听着啊，你得记住的。”老四吸了一口气，开始吟诵，“首先呢，你是一个从小被家里遗弃的弃婴，自己摸爬滚打一路走到了今天，背后没有一点靠山，遭遇过无数陷害，但是都艰难地站了起来，挺了过去。”
“这个背景设定主要是为了营造你的美强惨人设，现在日子不好过，相当一部分人看到这种努力人设就立马把脑子抠出来扔一边站你了，知道吧。”
“嗯，好。”胡成华眨眨眼睛，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的，“别的呢？和这些……衣服，又有什么关系和必要？”
“别急我还没说完。”老四按按太阳穴，“再就是，你之前的那些新闻，也能借着’没靠山’、’被陷害’这些来遮过去，要是有网友还捉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就再给你上几篇专访卖卖惨。”
胡成华看着他，眼前的这头熊明显深谙互联网洗白之道，还没说多少，他内心里其实已经完全信服了。
老四手指轮转轻叩着沙发，另一只手滑动手机页面，念着“你是一个入不敷出的贫困教师……”
“嗯。”胡成华已经被身后反上来的破衣服的馊味熏得晕头转向，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嗯？你说我？贫困教师？”
“然后呢……”老四没说完就被打断，极不满意地皱了皱眉毛，“咋，你脑子里也长大葱了？说这么半天都没听进去？”
“不是，这能有人信吗？”胡成华被他那一脸不满的认真表情弄笑了，“贫困教师穿阿尼玛高定西装？”
“没救，大葱都抬举你了，你笨的像坨猪头肉。就说那些衣服是主办方给你借的不就完了。”老四喃喃自语，“再加上一个内心脆弱、无限内耗的四十多岁大男孩，在职场上艰难打拼、强装自信的心酸。”
胡成华瞠目结舌地看着老四。
“莫欺少年穷！不信也得信。”老四动了动嘴角，又继续念了下去：“在长达数十年的寻亲之路过后，你终于找到了曾遗弃你的老父亲……”
好生硬的剧情转折，什么突如其来硬安上的小说情节？
胡成华张大嘴巴，被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由于你的谅解心和孝心，你们冰释前嫌，还收养了一大群流浪猫孤儿，知道了吗？”老四又在文档上标注了一点点内容，“这种桥段主要是拉一拉老年人的同情心，他们个个都怕自己老了没有孩子把屎把尿的伺候。”
他看看胡成华，胡成华露出了复杂的表情，点点头：“行。”
老四满意地点点头：“并且呢，那些新闻上的东西全部都是无稽之谈，是你的’竞争对手’捏造出来针对你的，目的就是搞黄你的演讲，顺利上位。”
“好。”胡成华眼神呆滞地看着前面。
“所以这次讲座上的骚乱，害得你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工作，为了赚取生活费，你跑去捡垃圾……”老四沉思了一会，“还得加场戏，你得跟狗抢抢垃圾桶的骨头棒子。”
“啊？狗？”胡成华终于受不了了，他艰难地说：“咱们能不能先暂停一下下，我有些问题。”
“问。”老四压根没抬头正眼看他，在手机上飞快地打着字，“时间紧急，不过先拍晚上抢骨头的戏也行，看你。”
“呃，我哪有什么竞争对手啊？”胡成华在诸多外焦内糊的雷点中勉强选了一个不算太离谱的正常问题。
“那不重要，反正也没这么个人。”老四挥挥手“你要纠结，那就换成老同事吧，见你现在发展的好了，名利双收，就搞了这个局，想把你整下去，损人不利己，反正能解释通就行。”
胡成华还没问出下个问题，老四明显就已经没耐心了。
“外面等你，赶紧的吧。”老四心急地挥了挥手，对着电话里说，“喂？你们那边能租一条没超进化的大狗吗？要凶恶一点的，能唬住人的……对，啊，没关系没关系……”
他打着电话走了出去，造型保姆车里就只剩下胡成华自己。
“嗯……”胡成华捏着鼻子左挑右拣，拎着服装架上，其中一件最干净的衣服，依旧没办法穿到身上。
他自从十几岁离开家，打黑工，能够挣到工资以后，曾经发过誓，就算是饿肚子喝西北风，下半辈子也绝不再穿这样的衣服了。
“……命苦。”胡成华叹了口气，用了好几分钟哄自己。
“算了，古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猪元璋当皇帝之前也要过饭！”他看了看旁边的镜子，脸上肌肉抽动着，已经无法保持正常人的表情。
胡成华回忆着自己衣帽间里的整墙阿尼玛西装，心一横，摒着呼吸把那件衣服套在了身上，走了出去。
“你这……”老四扫视了一下，明显不很满意，他招呼着身后的化妆师团队，“来，给他收拾一下，这像个老白脸似的，合适吗？”
胡成华苦着脸，看着化妆师往他的脸上涂抹深色的粉底，还细致地画上皱纹和老年斑。
那粉底在化妆师白皙细嫩的手背上像一坨巧克力色的屎。
他忽然觉得这样还不如让他死了。
历时二十多分钟，胡成华拾荒的妆造完成。
老四端详了一会，很满意：“这表情倒还行，你适应适应角色，先拍翻垃圾箱的照片。”
“好。”胡成华生无可恋，眼神空洞，他避开了一切能反光到他自己此时样子的物体，根据要求站到了垃圾桶前。
这垃圾桶不是道具，就是这边随便找的一个大垃圾桶，由于附近饭店挺多，里面是堆成尖顶的厨余垃圾。
真实的要命，一股腐烂的味道，胡成华觉得在旁边一呼一吸就会得上不知道是什么致病菌引起的传染病，他强撑着站在前面。
“反光板，摄影师拿好手机，各就各位。”老四远远拿着扩音器朝着“剧组”喊到：“好，这个状态很好，来，伸手掏。”
“……”胡成华脸上压制不住的痛苦表情，五官已经皱到分不清。
他尝试着往垃圾桶里伸了几次手，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
“怎么回事？”远处老四放下望远镜，又拎起扬声器，“怎么不伸手掏？”
胡成华冲着他跑了过去：“这不是把网友当傻子吗？”
“不然呢？你以为他们是谁？观世音菩萨还是爱因斯坦？多数人上网只是图一乐、人云亦云，别把他们当回事！”老四看着胡成华的脸上仍旧还有化不开的疑虑，柔声宽慰道：“没事，你只要受点委屈，营销号和操纵舆论的控评机构都找好了。”
“我……”胡成华注意到老四轻轻避开的微动作，有点绝望，他已经闻不到自己身上那股馊味，可视线无意间捕捉到的这动作，又让他想起来了。
“你还有什么困难到底？”老师看他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不动地方，半点没有回去拍摄的意思，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要不你自己弄，我不操这闲心了……真是的，本来当你是哥们。”
“不不不，我拍，我拍。”胡成华跑向了垃圾桶，站在前面，想象自己不是自己。
垃圾桶隐隐能看到糟烂的菜叶子、生着绿霉的鸡蛋壳，腐烂爬着透明蛆虫的骨头、散发出难闻腥臭味的鱼头虾壳。
“他爹的，干就完了。”胡成华伸手到垃圾桶里掏出了一大团，伸手在上面拨弄着，并对一块浸透变质菜汤的馒头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那眼神，十足十的深情脉脉。
“卡——”远处的扬声器传来了总导演的声音，胡成华松了口气，也没力气了，直接在刚刨过的垃圾桶里吐了半天。
老四的扬声器激情传达着他本人对于艺术的不懈追求：“那什么，刚才忘了点造型必要的东西，化妆师？你去车上拿那瓶饭渣子给他头上身上撒点……”
“什么？！”胡成华看着用兰花指拎着那瓶东西，一点点向他走近的化妆师，“这，不用了吧？”
“不行胡老师，这是四哥交代的，我也不想……”化妆师也满脸痛苦，拧开了瓶盖就开始干呕。
“……”胡成华被这瓶饭渣子菜叶子“洗礼”过后，彻底没脾气了。
看着手背上和垃圾桶骨棒上面同款的透明初生小蛆虫如麻花状扭动，他竟然还笑了笑。
哈哈，也好，不管别的，周末抽个空收拾收拾，可以直接申请加入光明会了。
传说中的入会仪式也不过如此吧……
远处的扬声器冲着这边喊道：“大家，再拍一条！各就各位——”
打板器“哒”一声，反光板的光落在了他的脸上，胡成华把手伸向了装满不明物的垃圾桶，继续开始了他敬业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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