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遐毒
“你在魔界不管事的话,那现在魔族谁当家?”重九华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了,他这个尊主躲在这里,读月再不管事,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重千九?他能行吗?”
读月接过晏温递过来的茶水,浅尝一口之后才缓缓道:“他志在收复魔界十城,近日与妖域往来频繁,若是顺利,此事要成也只是时间问题。”
“听着倒是不错,不过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底下的魔肯服他吗?”晏温皱住了眉,重千九这人他也打过几次交道感觉很不好,他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一山不容二虎若重九华不能妥善处理这件事,他日必遭祸患。
重九华也隐隐明白了读月此行的目的,读月在魔界乃是三代主教,话语权不是一般的重。自己一朝退避,读月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二把手,可偏偏半路夹了个重千九。
更有意思的是读月无心权势,甚至为那位新势头扫平了不少障碍,如今,最大的障碍恐怕就在他这里了。
重九华侧头看了一眼在他身侧不动如山的晏温,他没有多犹豫不动声色作出了那个决定。
“他要的我会配合,至于那些印叫他自取即可,替我转告一声,让他不必走王师,从今日起,他将代表魔界最高权力。”
晏温被这轻飘飘的几句话给吓到了,他一时失神没端稳茶壶,热茶溅了一手但连痛都顾不上,碧色眸子扫过重九华之后才默默把被烫红了的手收进了宽袖下。
读月似乎也没想到重九华会这么干脆,沉默了良久才讪笑道:“你真的想好了?”
“嗯”重九华居然松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那个位置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已经不是谁的尊主,也不必再堵着一口气做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能变得更纯粹一点,或许晏温就可以陪他再多走一段路。
“说起来还有一事,重千九有一日遇到了个叫九思的魔族小姑娘,说什么名里带九当赠姓以重就把她带回了伏魔殿。看样子有意培养她,或许我们魔界会有一位女魔尊也未可知。咱们这位公子胡闹起来的劲头可不比你小。”
“名里带九当赠姓以重?”重九华咀嚼着这话,也觉得稀罕:“这可不是他的作风,你真的不管?”
“哪里管得住你们这些小辈,还不如回去酿酒喝,说来这山庄里还有些我曾种下的墨菊,眼下该开的正盛,若摘来泡茶也是一桩美事,不如劳烦尊主跑一趟?”
重九华念及读月对他多少有些恩情,便也没有拒绝,相当爽快的应下就离开了。
直到那人走远,晏温才开门见山:“庄中并无墨菊,读月有话不妨直说。”
“晏公子,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尊主这一生都下不去的切肤之痛,以你二人现在的关系我可以相信你吗?”
关系?晏温楞了楞,他心知读月不是那种量小的人,眼下这话如果不是为中伤他,那必然是要确认更深层的东西。
“重九华在位这些年你确实对他掏心掏肺功不可没,可你为的究竟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身份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你跟着他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为了重千九同他讲这些有的没的逼他放权,今日若他不允,只怕你也不会安坐在这里。”
“读月,无论我们之间是何种关系,你都该清楚我才是这世上最不忍看他切肤之人。”
读月一双眼来回审视晏温,审到最后才将一本很薄的手帐放到晏温眼前。
“前些日子收拾黑河时找到的东西,算是前代的遗物,在给他之前,我想你或许可以先看看。”
晏温没有多言,低头翻开了那本手帐,他翻的很快不多时便把里面的内容都刻入了脑海,晏温指尖发凉从中抽出一页画稿之后便把那东西用妖焰烧的一干二净。
晏温对重九华的不安,最开始便来源于那个人的喜怒无常。他在那个人身上看到的是极致到顶点的矛盾,对他好时好的热烈又浓郁,可一转眼便能视他如蝼蚁,憎恶的没有任何道理。
他性情冷,可偏偏有一颗敏感多疑的心,旁人对他反复无常也罢,可这一个是他端到心头上的重九华。
他知道重九华内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人好时可以掏心掏肺,坏时亦变着花样糟践人。任性无礼的是他,温柔可爱的也是他,一面天堂一面地狱,晏温刚把他放到最柔软的地方,这人转头就能给他一刀。好也理所当然坏也理直气壮,任性妄为的像个孩童,可殊不知孩子的天真最是伤人。
哪怕再灼热的心意也会随着那些失落与疼痛黯淡下来,更不必说晏温这种走一步要算十步,四平八稳什么都要算计到清楚明白的性子。
其实他们并不合适,全靠晏温一人凭着那点不自控的喜欢撑到现在,可晏温直到现在才明白重九华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他知道重九华心里有恶魔,可当他窥得那恶魔一角后。那一颗四平八稳的心,那一颗走一步要算十步,那一颗被重九华说是冰冷无情的心居然狠狠抽搐了起来。
“你不给他看吗?”
读月话音刚落便见眼前这位时时刻刻都温润如玉的人目露凶光,一排细齿咬合数次才朝着他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今日这事,你知我知,别脏他的眼。”
读月自问阅人无数,但还是第一次见那样的眼神仿若恶鬼。
“我有话要问你,重敌当年为何选他?”
读月手指交叉在一起陷入了回忆:“当年参加王师的共有三十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最开始重九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其中之一。那时重敌给他们的第一个考验是一只魇兽,你也知道魇兽过于凶猛,成年魇兽又极难驯服,哪怕只是几只幼崽也极有威慑力。所以重敌送过去的都是身受重伤的幼崽。”
“这个时候差别就体现出来了,有些孩子性情暴躁对着魇兽趾高气扬百般羞辱,有些孩子性情懦弱从头到尾都不敢接近,你知道重九华干了些什么吗?”
指尖狠狠嵌入血肉,晏温甚至不敢想象曾经手无寸铁软弱可欺的重九华会怎么做?
“他治好了那只魇兽,日日与其同寝同食。”
晏温当下就理解了重敌的选择。
“这只是其一,重敌之所以选择他其实是因为后来的事。”
“那时候重敌带他去了一处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重敌把他踹下去,只要他求救,那只魇兽就会去救他。第一次他们上来的时候重敌砍掉了魇兽的一只翅膀,但第二次他还是呼救了,那只魇兽与他感情很好,哪怕只剩一只翼也还是拼尽全力去救了。但把他救上来的时候魇兽被碎石刺的血流不止肠肚满挂。”
“于是在重敌第二次举刀的时候,重九华夺过武器亲手砍下了魇兽的头颅,至此重敌便认准他是可以带着魔族与仙界相争的人,亦是魔族手里最锋利的刀。”
“事实也证明重敌是对的,在那三十个孩子之中,重九华永远都是心最硬命也最硬的那一个。所以,也只有他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从那些魔训里活了下来。”
晏温收紧手指,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重敌要一把刀必然会断他七情六欲,他也一直拿蛊虫来监察重九华。倘若重九华生出别样情愫,重敌会怎么处理?”
读月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类似的事情倒是知道一件。重九华幼时多看了某个魔界女子一眼,重敌就让那女子当着重九华的面与诸多男□□合。”
晏温不动声色红了眼眶,他想起了手帐里的那句话。
“重九华是我用生命铸就的最好的作品,他将继承我的遗志,将天上的君子拉入地狱,永远,永远。”
“真是个疯子”晏温听不下去了,他直起身子的那一刻腿都在发软。手里攥着的那页画稿被弄的皱巴巴的,他小心翼翼摊开却被里面的东西刺的遍体鳞伤。
上面绘的是还很年幼的重九华,明明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脸上的笑却像会扎人似的,恶狠狠的,倔强的要命。
一眼就让人心动,可心动过后却是密密匝匝的疼痛,一下一下让人连呼吸都发冷。
晏温无比苍凉的想,为什么重九华总是那般孩子气,就连伤人也带着点无所畏惧的天真?想要的会去抢,抢不过的就去骗,骗不到就逼,逼不过就困起来,困不住就玉碎,玉碎之后呢?再抱着求而不得的东西同归于尽。
从头到尾,就只是个耿直蛮横的少年。
可那少年到底是死在了漫无边际的折磨之下,重九华随着岁月日渐暴戾跋扈,可留在他体内的少年却再也没机会长大了。
晏温连读月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他在石桌前一杯接一杯的饮酒,借此来平息狰狞痛感,可好像不太行。
于是等重九华到处都没找到墨菊怒气冲冲赶回来的时候,哪里还见读月的身影,只有一个喝到醉醺醺的晏温罢了。
重九华过去扶住了晏温:“怎么喝这么多?”
“我不高兴。”晏温靠着重九华,醉眼朦胧间整个人都软了几分。
见晏温又有几分甜软可爱,重九华心下微动一时起了色胆在晏温唇上细细吻了一下。
晏温嘴苦心也苦,拖着重九华来陪他喝酒,重九华没有拒绝。
“重九华,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啊。”
晏温醉眼迷离抬手拍重九华的脸,再开口一声比一声哀伤。
“你要是个女子,纵是跳脱混蛋了点,我也看得住。我可以为你多慕点虚名多留点钱财,我可以给你最好的,我也可以……护着你,我也可以和你说。”
“我还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重九华,过往很多年里我时常想,你要是个女子我就娶你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