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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林
沉垣在神之树上坐了下来。
这个树桠，是他们仨从前总是一起排排坐的地方。
他摸了摸树枝上的孔，那是清瑶小时候插的一整排风车。
沉垣似乎看到风车转回那时候，他们一起偷吃外面买回来的东西，一起看哪棵树长得最高，一起期待神林节的舞蹈。
后来哥哥当了神君，渐渐忙了起来，就只剩他和清瑶总是来这里。
他记得清瑶曾说，西北面那棵树，有希望长得比神之树更高。
他可不信。
再后来，清瑶穿着红嫁衣在大雪里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就只剩他一个人坐在这枝丫上。
那时的他常常梦见她那天离开时候的样子，她穿着红嫁衣的样子，在雪地里，真好看。
他早就应该知道她是会走的，虽然他希望她不要离开。
他还记得，也是在这个树桠上。沉池哥哥曾说，以后当了神君，要给地界之森所有生灵自由选择的权利，离开的自由，留下的自由，生的自由，死的自由……
那天，他和沉清瑶坐在这里，望着哥哥的脸，明白了什么是理想，什么是崇敬。
地界的日光从来都是凉的，可是那一刻，他和清瑶都感觉到了热量。沉池哥哥就像一个太阳，沉垣知道，只要他在，一切善与美就在，公正也在。
可是他死了。
他死了，又活过来，如今像一个幽灵一样穿梭在地界之森的不知何处。
沉垣惶然地望着远处，他知道哥哥体内的禁术失控了，他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哪里。
哥哥曾经想给所有人选择的权利，可是他一步步走向今天，从来都没有选择。今后的他，也一直要被禁术反噬，终生受困。
地界之森轰然倒塌的那天，沉垣不在。
他不知道哥哥是如何独自面对这样的苍凉，如何面对众多生灵的逝去？如何面对曾经的郁郁葱葱变成平地？如何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理想家园化为灰烬？
更别提，在漫天的大雪中，带着夜行军徐徐前进。
沉垣眯眼看着远处日光线，地界的白天就要来了。
他又转头看了一下那根已经被坐地有些光溜的树桠，用手轻轻拍了拍，跳下神之树。
他第一次摔倒在了神之树下面。
沉垣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神之树，今年的新叶真是好看。他咧起嘴，好看。
他从怀里抽出几根银针扔出去，卡在神之树的机关位上。
地界的日光照过来，沉垣站起身，挥动手中的晫日刀，朝着神之树的树干猛的砍下去。地界一瞬间变亮，神之树也在这一瞬间轰然倒下。
神树林的鸟雀飞起，神之心浮了上来。
沉垣砍树动用了灵力，心脉破碎，他用最后一点力气跃起身，将神之心融进体内。
他看看树屋，又看看地界之森荒芜的林子，“清瑶妹妹，我说过，不会不管你。你从此，自由了……”
“阿垣不要！”沉垣的背后传来沉池的声音。
沉池艰难地从黑雾中化出形体，他双眼通红，飞快地飞向沉垣。
沉垣转头，冲着哥哥笑了笑。
“哥哥，你也自由了……”
沉垣的笑容碎成漫天的星光，散在地界之森的上空，落进土地中。
沉池伸手过去，双手空空。
“阿垣！”
哥哥，沉家人再也不会因为神之心而死了。这地界之森，以后就由我来守护。
神之树瞬间枯竭，变成了一堆灰烬。
沉池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树毁心灭，沉垣和沉清瑶都必死无疑。
“阿垣！”
“清儿！”
沉池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地界之森的上空。
地界之森的树木却在一瞬间疯长起来，眨眼间，便长成了从前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沉垣空中的“很快”。
沉池看着眼前的场景，嚎啕大哭，“阿垣！”
这些树的疯长，是沉垣自毁神魂，带着神之心散入地界之森的每一寸土地所致。
沉池泣不成声，他跪在神之树的灰烬里，不停的叫着沉垣和沉清瑶的名字。
此刻的天界，南宫樱也慌了神。
前几日，天界的人本要将沉清瑶带走，可是南宫樱死死地拽着她，他们没有办法，这才让两人在一处。
“阿瑶！阿瑶！”
南宫樱摇晃着沉清瑶的身体，沉清瑶没有任何反应。
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迅速变凉。
“来人！快来人！”南宫樱朝着外面吼道，“叫司药仙君过来！叫仙医过来！”
屋子里很快围满了人。
可沉清瑶已经全身冰凉，没有一丝气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如此？你们给她吃了什么？说！”南宫樱指着旁边的一众仙君骂道。
“没……没什么啊……”司药仙君说道。
“没什么怎么会这样？快把人给我救回来！快救回来！”
司药仙君看着周围的一众仙医，没一个敢动手的。
他们刚刚已经检查过了，病因不详，回天乏术。
“去把你们的天君给我叫过来！今天阿瑶要是醒不来，整个三界便一起死！”南宫樱吼道。
不等人去请，天君就带着诸位仙君一起进来了。
他威严地看着司药仙君，问道：“真的没有吃错什么药？”
“就……就只是房事的药……其他真的没有了……”司药仙君有些委屈的说道。
“堂堂天界！竟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污秽不堪！令人不耻！”南宫樱大骂。
“可还能救？”天君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各位仙君，一众人都低下了头。
“或许，可以放去瑶池中央的玉石上试试，清瑶仙子本就是在瑶池旁长起来的仙草，或许有益。”一个仙君说道。
“好，那便带去瑶池。”
“你们在说什么？阿瑶的地界之森的人，怎么又变成了瑶池的仙草？”南宫樱问。
“这恐怕，说来话长……大概就是……清瑶仙子本是瑶池仙草，后来为了救神之树，被带去了地界之森……”那仙君说道。
南宫樱懒得再细究，他抱起沉清瑶，一路飞奔向瑶池。这地方，在他跌倒过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他将沉清瑶放在中央的普济石上，坐在瑶池水中，等着神迹的降临。
一开始周围都围满了人，后来来了一个人，不知道在天君耳旁说了什么，人便散去了。
他现在没有心思关心他们说了什么，他只要沉清瑶醒过来。
他想了想，他们目前确实没有害沉清瑶的理由。
那是为什么？
地界之森，是不是地界之森出事了……
难道神之心又被盗了？
阿瑶被关在这里，地界之森的人伤的伤，残的残，有人趁机打神之心的主意……一定是这样的。
如此，只需像上次一样将神之心找回来，放回去就行了。
南宫樱想到这里，似乎反而没那么慌了。
耳边似乎有兵器的声音，是谁又打上来了吗？
南宫樱将思绪抽回来，抬头望去，一个黑影在天界的屋宇间穿梭。
“清儿的尸体！还我清儿的尸体！还我！还我！”
这声音，是大哥？又不太像。
南宫樱目光追寻着那黑影。
“是大哥吗？”南宫樱喊道。
“大哥？谁是大哥？”那影子里出现一个沉池的头，在南宫樱的耳边说道。
南宫樱刚转过头，他忽而又跳到了屋檐上去。
一群天兵天追过来，试图抓住沉池。
“大哥，你刚刚说什么？阿瑶到底怎么了？”
“阿瑶？阿瑶在哪里？还我阿瑶！”黑影在瑶池上空盘旋，“噢！在这里！”他在沉清瑶的身体上空停了下来。
黑雾包裹了整个普济石，天君带着一众仙君也过来了。
“擒住他！”天君命令道。
“等等！”南宫樱大喊，“这是阿瑶的哥哥！你们要干嘛？！”
“我们要干嘛？是他要干嘛！”宏武仙君说道。
南宫樱转头看着沉池，问道：“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儿的尸体，我要带回去，带回去。”他一直重复着带回去，声音尖尖地，有些不像从前。
“大哥，这里是瑶池。说不定可以养好阿瑶的，他们说，阿瑶从前是瑶池的仙草，对吗？”
“仙草……是仙草，是仙草……我的清儿是仙草……”他现出半个身体，漂浮在瑶池的水面上。
“大哥，地界之森，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神之心又被盗了吗？”
“地界之森？变成了从前的样子……从前的样子……”沉池看着沉清瑶。
“从前的样子？不是说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吗？为什么变成了从前的样子。”南宫樱身体一颤，有些不详地预感。
“因为……阿垣死了……”沉池说着疯狂地大笑起来。
他转头看着南宫樱，“他抡起大刀，砍了神之树，吞了神之心，然后就……‘嘭！’——消失了！全都消失了！”
南宫樱瘫坐在水中。
沉池比划完，好似上演了一出大剧。
他倒在瑶池水里，又钻出来，“不跟你说了，我要带清儿回去了！”
沉池卷起沉清瑶的尸体，准备闯出去。
南宫樱感觉周围都变得模糊起来。
身后似乎有议论的声音，但是也听不清在说什么。一团黑雾似乎在眼前升起，他也看不清。
天兵天将赶紧上前拦住沉池，不管怎样，他们也不能让沉池这样大摇大摆地就把人带走。
消失了……不是被盗了……消失了，是彻底没了……
沉垣消失了……神之心消失了……神之树消失了……全都消失了……
阿瑶也就消失了。
南宫樱突然从水中跃起，拨开天兵天将，在黑雾中抓住沉清瑶的衣角。
“大哥等等！”他将沉清瑶拖过来，抱在怀里，落在天君的面前。
沉池被天兵天将围攻，脱不开身。
“这真的，没有救了吗？”南宫樱看着天君，憎恨中带着乞求，骄傲里带着卑微。
他周身都散发着寒冷与锐利。
他知道，是他们的错，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三界还有谁能救沉清瑶，也是他们。
沉池听见南宫樱的话，停了下来，他任由自己被抓住，愣愣地看着下面，等着天君的回答。
还有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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