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女相亲记

　　很快到了中午，订婚宴不大，一共只有三桌酒席。程瑶瑶陈鹏飞自然是和父母及近亲一桌、其他亲戚朋友一桌，陈鹏飞请来跟拍的摄像、化妆等工作人员一桌。凌小芊自然是在亲朋那一桌，桌上大多是陈鹏飞的朋友，还有两个程瑶瑶的同事，凌小芊都不熟悉，只好闷头吃饭，避免尴尬的社交。

　　“美女，你是女方这边的？”挨着凌小芊的一个男生打破了饭桌上默契的尴尬局面。

　　凌小芊扭头，那是一个头发微卷，还有几缕漂染成绿色的脑袋，她眼睛下移，绿头发下面还嵌着一颗宝蓝色耳钉，脖子上则挂着合金链条。凌小芊从不接触这样打扮的男生，她觉得自己在他们眼里从来都是无趣沉闷土气的乖乖女。

　　“是，”凌小芊回过头继续吃菜，又觉得只回复一个字有些不礼貌，于是补充道，“我和瑶瑶是初中同学，和陈鹏飞也是一个高中的。”

　　凌小芊和程瑶瑶也算是发小，初一就是前后桌、同宿舍，又默契地考到了同一所高中，只不过凌小芊选了文，程瑶瑶学了理。她就是在理科班遇见的陈鹏飞，在一来二去的讲题之中坠入爱河。两人是在高三确定的恋爱关系，从始至终只有凌小芊知道，但这种偷偷摸摸的“早恋”不仅没有影响两人的学业，反而形成互补——她帮他补英语，他教她学物理，最后两人双双考入京北理工大学。

　　“哎呦，那你可算是老陈两口子爱情的见证者呀！”绿头发终于扭头直视凌小芊，边吃狮子头边说。

　　凌小芊只好报之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之后依旧一粒一粒认真地拣着椒盐玉米吃。研究菜谱时，程瑶瑶特意为她点的椒盐玉米，她知道她不喜欢松仁玉米的甜腻感。

　　“你是陈鹏飞的同事吗？”凌小芊拣了半天玉米粒，还是开了口，不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吃东西总有种“偷感”，还不如同陌生人讲些没营养的垃圾话。

　　“你看哥这打扮像互联网大厂嘛！”绿头发几口吃完了狮子头，又夹了块排骨在那儿大快朵颐。

　　凌小芊又细细看了看他的穿着，款式极其简单的黑色T恤，下面是破洞牛仔裤，按刻板印象来说，他确实不像兢兢业业的大厂码农。于是凌小芊试探道：“那就是同学喽？”

　　“对头！”他啃排骨的间隙抬头朝她打了个响指，“我和老陈是舍友，京北科技大。”

　　凌小芊眼睛一闪，她以为他只是陈鹏飞的本科同学，没想到是研究生同学！京北科技大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名校，能考上的都是各领域佼佼者！凌小芊一直因自己的双非本硕学历而自卑，所以对名校生十分崇拜，就连赞同程瑶瑶和陈鹏飞结婚，也是有陈鹏飞学历高的缘故在的。

　　“那你学的也是软件开发吗？”凌小芊对这位绿头发先生兴趣大涨，也不再拣玉米粒了，专心致志听他说话。
　　“对啊，我们一个班嘛！”他又夹了块排骨，咯吱咯吱嚼着脆骨，“这排骨很好吃诶，你怎么光吃玉米粒呀，多吃点肉呀！真香呀！”

　　他吃东西十分专注，眼睛只盯着碗里的食物，很少看向别处，这种痛快的吃相很能勾起旁观者的食欲。凌小芊也不由自主地夹了块排骨，还在他的指点下挑了块带脆骨的。

　　“但我更喜欢刺激的游戏，老陈做得那些我觉得没劲儿，我只做自己喜欢的！”他吃完了排骨，转而看着凌小芊，她正十分优雅地小口嚼着，“你这样吃一点也不香，简直破坏了美味！”说完他又示范起来，“要像这样，大口吃肉嘛！”

　　凌小芊见他吃得痛快，也鬼使神差地学了起来，尝试着把嘴巴张大，将一整块排骨送进去，咯吱咯吱嚼着，任肉香充溢整个口腔。

　　凌小芊从未这样吃过肉，从小遇见肉菜，但凡吃得稍微急些，闵秀慧都会瞪大眼睛制止她，然后按住她的筷子，一本正经地教育她——女孩子要有吃相，遇到再好吃的菜也得懂得克制欲望，太贪嘴的女人大多轻浮浪荡，不是正经人。凌小芊不知道她这一套刻板印象是从哪里来的，她从来不信，但被制止多了她也不敢再大口吃肉，时时刻刻下意识地保持闵秀慧精心打造的淑女人设。

　　绿头发边吃边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凌小芊也终于体会到了毫无顾忌大口吃肉的快乐，扭头对他绽放了一个笑容，这次不是出于礼貌的尴尬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真的开心。

　　程瑶瑶和陈鹏飞也吃得差不多了，再次拿起话筒，说了些感谢的话，预示着这场简单却温馨的订婚宴即将结束。说完极其官方的结束语，程瑶瑶突然朝凌小芊走过来，她没有拿话筒，而是在凌小芊耳畔用只有彼此听得到的声音说：“立个flag，我和鹏飞十月一结婚，到时候你要和熊猫先生手挽手一起来！”

　　凌小芊的脸唰一下变成了红苹果，她低头不语，也不敢同意这个flag，只好抿着嘴害羞地笑笑。

　　程瑶瑶反倒大大方方地笑着跑开了，拉起陈鹏飞的手，两个人互相说了几句悄悄话，都咯咯咯笑个不停，还都不时用瞟一瞟凌小芊，搞得她一头雾水，又莫名脸红了起来。

　　结束后，程瑶瑶由于身子不便，就跟着爸妈先回了家，陈鹏飞和他的绿头发同学一起收拾现场，做些收尾工作。临走前，程瑶瑶还特意让凌小芊也留下来，并嘱咐她细心点，别让那几个大老粗把她们精心挑选的装饰品弄坏，将来婚礼她还想回收利用呢。左右凌小芊也无事，便答应了。

　　说是帮着一起收拾东西，实际上凌小芊一点活儿也没有，只站在旁边干瞪眼。有两个大小伙子在，搬来搬去这种体力活根本不会让她一个女孩子插手，他们偶尔过来问问这个要不要，那个扔不扔。搞得凌小芊有些惭愧，好像领导在指挥一样。

　　陈鹏飞似是看出了凌小芊孤零零站在那儿无事可干的尴尬之处，便从绿头发手中拎过一块展示牌，道：“小芊，你和老吕收拾一下台子吧，那些点心饮料你们吃了吧，权当沾沾喜气！”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雅间。

　　凌小芊应了声，便和绿头发一起收拾。只见绿头发捏起一块和果子，道：“这些点心都好精致呀！你挑的嘛？”
　　凌小芊点点头，那是她和程瑶瑶一起选的，有兔子、莲花、樱花、柿子等各种形状的，“是我和瑶瑶一起挑的，桃山皮点心大多形状精美，但——”

　　还没等她说完，绿头发就一口下去，手里的柿子形点心只剩了个绿色的根叶，只听他含着点心嘟囔一声：“啊！这也太甜了吧！齁得我牙疼！”

　　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凌小芊忍不住笑了，“谁叫你那么着急，不等我说完就一口吞了！”她这才解释道，“这种精致的点心大多味道不好，每种都是甜腻腻的，吃多了可会倒牙的！”

　　绿头发连连称是，像是忍着巨大的痛苦才将点心咽了下去，“果然，好看的东西都不中用！人还是应该务实一点呀！”他缓过劲儿来又说，“要是我来选，一定要最朴实无华的那种老式点心，管他好不好看，食物嘛，好吃才是最重要的！你吃没吃过桃酥，平昌路有家桃酥店卖那种小号桃酥，比常见的桃酥还要酥脆，而且超级香！”
　　“是嘛，那有机会我也去尝尝！”凌小芊见过他吃饭的样子，觉得他对吃的很有研究，他推荐的肯定很好吃。

　　绿头发艰难地把手里剩下的那块点心送入口中，又拿起桌上的易拉罐饮料，那是专门定制的，每罐都印着“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他嘎嘣掰下拉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将甜腻的点心冲到肚子里，哈一口气，赞道：“这椰子水真不错！也是你选的吧！”
　　“是啊，”凌小芊将桌布叠好，“碳酸饮料不健康，椰子水不仅健康，还能解解大餐的腻。”

　　绿头发一仰脖子，将椰子水一饮而尽，再次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很有先见之明！”说完塞给凌小芊三罐，自己拿了两罐，又将桌子上的置物架拆了，和其他杂物一起放到纸箱里。

　　他一边吃吃喝喝，一边手脚麻利地将东西一一收纳清楚，“大功告成！咱们走吧！”说着就抱起两个箱子往外走，“这老陈也真是的，自己躲清闲去了！”
　　凌小芊紧追两步想帮他分担一个箱子，他却往相反方向扭扭身子，“我一个大男人在这儿呢，咋能让你搬！没事儿，不沉的！哥们一身牛劲儿没处使！”

　　凌小芊只好作罢，两手空空与他同行。出了雅间，走至大厅，她的余光仿佛看到右边有熟悉的身影闪过，扭头仔细看去，只见一个穿青绿色T恤的高个子男生消失在走廊深处。

　　她觉得那是刘天致。虽然墨绿色变成了青绿色，但款式风格、身高体型、走路姿态，都和印在她脑子的刘天致一模一样。

　　“那个，我，我去个卫生间！”凌小芊不擅长撒谎，但她真的很想追过去。
　　“我在这儿等你！”绿头发站在原地，“这酒店太大了，我怕你回来迷路！”
　　凌小芊没想到他这样说，赶忙回道：“不用了，我找得到！”说完就赶紧跑了，她怕他又有话顶过来，也怕再晚点就追不上刘天致。

　　凌小芊本就是路痴，在偌大的如迷宫一般的酒店左转右转，也没瞅见刘天致的影子，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刚才看错了。

　　当她正打算问服务员出口在哪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凌小芊？”

　　她猛一回头，是刘天致！

　　“好巧啊，居然在这儿碰到！”刘天致手里拎着个手提包，看来是吃完饭准备要走了。
　　“是啊！”凌小芊努力掩饰自己的开心，尽量表现得平静，“我朋友今天订婚，我来帮忙！你呢？”
　　刘天致边走边说：“和几个客户谈生意。”刚开始的惊讶褪去，又变得看不出情绪了。
　　凌小芊原本在他后面，于是快走两步跟上去，“周末也要应酬呀，好辛苦！”
　　“还好。”
　　“那你一会儿是回家还是……”凌小芊努力寻找话题。
　　“我回公司。”
　　“这么忙呀，努力工作也要劳逸结合！”

　　他只敷衍地答应两声，见状凌小芊也不只该说些什么了，虽然有些尴尬，但她还不想就此结束。

　　“你回家吗？”快到酒店门口了，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嗯嗯！我直接回家！”一路走来，凌小芊都没看到绿头发，心里松了口气。
　　“那我送你回去吧，”刘天致在门口站住，目光终于落在凌小芊身上，“上次就应该送你的。”

　　凌小芊心中暗喜，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又进了半步，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是为了弥补上次不绅士的行为，只是不想欠她而已。

　　“没事的，你工作忙的话我自己回去就行！工作第一嘛，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凌小芊表现得十分大度，但还是期待着他能送她回家。
　　“不麻烦的，今天不着急，走吧！”说着他就迈步朝前走去。
　　凌小芊跟在后面道了声谢谢，又偷偷掏出手机给陈鹏飞发消息，让他不必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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