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

　　第14章

　　摇摇欲坠的红宝石像个钟楼的大摆锤一样，左晃右晃，洁白的瓷砖像是衬托着项链的幕布。

　　目光转移到地上洁白无暇的瓷砖，崭新得像是刚嵌入进去，但是诡异的也是太过于干净了，仿佛所有的痕迹都曾被彻底擦拭，所有的痕迹都被无声掩埋。

　　像是在拼命隐瞒着什么。

　　也想起男人犹豫的神情，他甚至能看见泛红的眼眶还有挣扎地用指甲抠着地面上突起的坑坑洼洼：“若止梅…”

　　这又是一个全新的名字，他从来都没听过。

　　忽然眼前一黑，眼睛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蒙住视线，他也听见了若有似无的声音，然后黑影若有似无地抚过自己的手指，不停地缠绕，像是十指紧扣般。

　　黑影被分叉成一根一根的纤长线条，朦胧间，他透过缝隙看到被血晕开的瓷砖被黑影覆盖着，突兀的黑色瓷砖如同在下五子棋。

　　它们如墨般铺开，一格一格占据他的视野，宛如在一盘没人下完的五子棋上，自己成了最后那个落子。

　　是自己？还是这里的所有人？

　　“扎！“一道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眼神慢慢聚焦到沈砚费力地想扯下什么带韧劲的东西，定睛一看他面无表情地攥着骷髅手上的绷带。

　　绷带被缓缓拆开，露出细长的骨骼，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把目光从沈砚身上转移到骷髅身上，掏出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身上披着一个卡其色的外套，骷髅的指节歪歪扭扭，关节缝里露出透明线头，像是被人草率缝合。

　　某些骨骼之间还有残留的肉色缝线，似乎这些不是天生连接，而是硬生生拼接出来的。

　　沈砚的指尖划过时，有些细线被拉断，那些拼接的骨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不甘地在抗议。

　　沈砚若无其事地把骷髅手臂上的绷带完全拆开然后一点一点缠绕在自己的脚踝上，绷带的内层，有一些用蜡笔画的涂鸦，歪歪扭扭的。

　　黑影看着那些涂鸦似乎有点激动 ，不停扭曲变形，他甚至听见了嬉笑声：“你们画的？”

　　沈砚指着绷带上的涂鸦看向那团黑影，它们像是默认了，化成一圈又一圈的线条裹挟着绷带。

　　他指尖抚过那些涂鸦目光开始变得遥远，猛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意外摔过一跤，打了石膏，然后同样也有一只小手在自己的石膏画画，写祝福语。

　　然后一个圆圆的小脸会乖巧地把头托在下巴上，陪着自己在病房里说说话。

　　为了佐证自己的猜测，他难得按得住性子在绷带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果然，拼凑出一段健康的祝福。

　　上面写着祝陆明叔叔早日康复。

　　小朋友总是很天真，相信自己会有魔法，觉得写上什么祝福语或者是用嘴巴吹吹就没那么痛了。

　　想到这，他感觉自己的脚踝被风吹过，像是真的有人帮忙呼气一样。

　　又开始痛了。

　　那些充满童真的涂鸦，其中一个还是小男孩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躺倒在一片满地的枫叶路上。

　　“咦？” 白嫣蹲下身，看着林溯手中的绷带，目光在那歪歪扭扭的蜡笔字迹上停了许久。她伸手轻轻摸了摸那行童稚的笔迹，侧了侧头，目光停留许久：“祝福语…写在这干什么？“可能是沈砚眼里一闪而过的光亮引起了她的疑惑。

　　语气缓而慢，似乎在反复咀嚼着陌生的词。

　　“你没见过这种？“白嫣摇了摇头，像是认真在思索，又像是努力压住某种不适，“没人给我写过这些，也没人让我写给别人。” 她的语气里并无讽刺，反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不解，而且神情茫然。

　　目光放在那些涂鸦上她抬起头，表情认真：- “祝福语不是应该写在卡片上吗？还得签名字那种。“说到这她皱了皱眉，含糊了过去。

　　她垂下眼，像是在努力回忆又提出一个疑问：“但绷带……不是用来包伤口的吗？““受伤的地方，不是最脏、最疼的地方吗？会有人愿意写祝福语在上面吗？““可能…小孩觉得写上祝福语会让伤口好得快一点吧。“林溯挠着头只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一点，毕竟自己小的时候也觉得伤口吹吹就能见好了。

　　她依旧是盯着那条绷带出神，嘴里反复念叨着：“这样…写了祝福语，就会好得快点…“托着下巴的手悄然收起，她嘴角轻轻动了动，仿佛在默背刚才林溯说的那句话，然后有些迟疑地说：“那……我祝你，早日康复……是这样说的吧？“林溯皱了皱眉，无奈地说了句：“我没病。“她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眨了眨眼：“那我等你生病的时候再说。““…你什么都别说比较好。“随着绷带被越扯越多，原本充满童真的涂鸦赫然演变成一个又一个诡异的图案.貌似是用红色蜡笔一点一点画上去的，他抚过那些图案时都带了点碎屑下来，像是血液沾染在指尖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图案每一个都说不出来的违和，人明明都是笑着的，但是有的没画眼睛，没画耳朵，然后嘴角咧到了耳后…

　　最后到底的时候，写了一行字，虽然像是被什么强行抹去，但是他还是勉强能辨认出几个字。

　　“妈妈，我好怕。”

　　他动作也微微顿了一下，林溯仿佛也没了言语，只觉得手中那条画着小太阳的绷带，竟突然有些沉。

　　啪嗒！

　　直到最后一捆绷带被取下，露出完整的一条被包扎的左臂，虽然说是模型，但是又不像是实验室的模型。

　　它更像是一具依照真人骨骼雕琢而成的骷髅，属于一个成年男性，身形极高，却又异常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足以将其摧折。

　　一件卡其色的外套勉强挂在那嶙峋的肩头上，像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那样不合身。大衣质地精良，一眼便知价格不菲，似是某个奢侈品牌的限量款式。

　　纤细的手轻轻抚过大衣的面料，指尖细致地翻开内衬：“全球限量定制款……”她低声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冰冷的断定。

　　“你怎么确定这就是那款大衣？”林溯在平平无奇的大衣上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觉得面料跟自己平日里穿的差个十万八千里。

　　她垂下眼眸，云淡风轻地说了句：“看过。”

　　而且是眼熟的程度。

　　林溯似懂非懂地在大衣上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却意外地摸到了什么，像是某种稀碎的东西，这种触感…有点稀碎，像是某纸张被揉捏了好几次后，又晒干，晾干，一捏就碎的感觉。

　　有钱人的口袋里都装些什么？

　　出于好奇心，他狠狠攥了一把，然后一鼓作气地从裤袋里掏出来。

　　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指缝溢出一些枯黄的碎片，摊开来是一个枫叶书签，但是显然一摸就碎成一瓣一瓣的。

　　还夹杂着一张照片，是一个小男孩的照片。

　　他容貌清秀，眉眼弯弯，貌似是秋季，穿着一件外套，脖子上围了一个深蓝色的围巾。

　　“这…小男孩…我貌似见过。”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温热的气息打在脖颈上，转头就看见沈砚一脸沉思的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线，刚刚那句话似乎只是林溯的错觉。

　　“你认识？”

　　“不认识。”他说得干脆，却又不小心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太久。

　　男孩容貌清秀，脸颊圆润，但是身形似乎特别瘦小，围巾要围上四五圈才能系上。

　　忽然指尖摸到背面突起的笔墨痕迹，他惊喜地翻去背面，字迹工整，写了句：“陪萧译寒过的第4个生日，20xx年3越27日。”

　　林溯皱了皱眉，嘴里低声念着那行字：“第4个？为什么不是写‘4岁生日’？是写给自己看的记录？还是……某种承诺？”

　　而且这小男孩看着年纪已经有十来岁的模样。

　　他托起下巴思考着，抬起手的瞬间听到了清脆的‘啪嗒’一声‘，无意中他碰断了一截手指骨节，骨节竟然是空的，里面塞着一卷旧磁带。

　　旧磁带的表面已经泛黄，边角斑驳，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擦了几次都擦不掉。

　　林溯用指尖摸索着早已破裂的按钮，艰难地按下去，传来一阵模糊的收音噪音。

　　劈里啪啦，像是风吹过电线，又像是谁的呼吸黏在麦克风前，一阵一阵地忽远忽近。谁都没听清楚什么内容，这样的杂音持续了近五分钟。

　　白嫣倚在骷髅肩上的大衣眨了眨眼，不耐烦地揉了揉眼角。

　　“什么都没有，还是扔了算了。”她语气冷淡，说完随手拉开一个抽屉，林溯顺手将磁带丢了进去。

　　啪——抽屉合上的那一刻，声音突然传出。

　　和刚才不同，这一段音频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着，仿佛泡在水里，黏着一层湿雾的膜。听不清是男是女，只觉得声音发闷，仿佛隔着一堵墙在低语。

　　“砰！砰！砰！”

　　像是用力砸门的声音。

　　林溯皱了皱眉，试图重新拉开抽屉，但抽屉却卡住了，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抵住，只能任由那段录音继续播放。

　　空气像是静止了。录音带里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了一些。

　　“……你把我的女儿弄哪里去了？”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发颤，听得出她在努力压抑情绪，但语气仍然尖锐，像是在强撑着理智质问对方。

　　随即传来皮草被陷进沙发的声响，伴随着玻璃轻轻撞击的碰撞声，仿佛有人在倒水，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那声音一点也不着急，更像是在刻意拉扯对方的神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回应的，是一把沙哑冷漠的男声，语气淡得毫无温度，像是事不关己。

　　女人沉默了几秒，然后突然咆哮，似是将面前一整套茶具都扫落在地。林溯虽然看不到画面，却能从激烈的撞击声和沉重的呼吸节奏中想象那场面。

　　像是一头快要被逼疯的困兽。

　　似乎是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才停下，然后颤抖地说：“我女儿，向来乖巧，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把她带走的！”他似乎能想象一个母亲绝望到极致的眼神：“难怪我说你对我女儿这么好，对她跟亲生女儿般。”

　　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深吸了一口气：“你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性接近我女儿！”就连最后声音都带着哭腔：“我每晚都会梦见她…说是别人把她带走的！然后把她关起来！我家小梅，最怕黑了！”

　　对方的男人貌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低沉的笑声：“然后呢？”

　　从他语气中，大约能想象他倚在桌子旁冷眼看着妇女崩溃的模样，似乎逼疯她的人不是自己。

　　“就是你！你这个畜生！”

　　“…”

　　录音顿时传来一阵嘈杂音，过了好一会再次传出妇女的声音：“你的儿子为什么会死？就是因为有你这个父亲！”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咽声。

　　男人的声音终于染上了不易察觉的愤怒：“你再说这些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紧接着传来一阵吃痛声，妇女像是挣脱了束缚。

　　“好啊，我怎么也要你赔我女儿！拿不出钱，就拿你的命赔！”

　　碰！

　　一声敲击声后，貌似只听到了被盖过的惨叫声，接着就是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拖拽着塑料袋的声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