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落砚野

　　摄影展结束后的周一，乔野在校门口被宋禾拦住了三次。第一次因为耳洞空空如也，第二次因为校徽别歪了，第三次宋禾直接把她拉到角落："你和沈砚礼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乔野把书包带拽回来。

　　宋禾晃了晃手机。班级群里那张模糊的消防梯照片被放大了十倍，勉强能辨认出沈砚礼歪掉的眼镜和乔野攥着他衣领的手。

　　"高二（3）班乔野。"宋禾翻开纪律本，"当众行为不检，扣两分。"

　　沈砚礼从教学楼出来时，乔野正蹲在花坛边揪蒲公英。他脚步顿了顿，拐进小卖部买了瓶冰水，拧开喝了两口才走过来。

　　"给。"他把水瓶递给她。

　　乔野接过瓶子，指尖碰到他手腕内侧。沈砚礼的脉搏跳得很快，皮肤上还留着周末那瓶冰水的凉意。她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得太阳穴发疼。

　　"宋禾找你麻烦了？"沈砚礼问。

　　"扣了两分。"乔野把水瓶还给他，"你爸看到群里的照片没？"

　　沈砚礼的喉结动了动："系统自动屏蔽了关键词。"

　　他们一前一后走向教学楼。乔野踩着他的影子，数着他白衬衫上被风吹起的褶皱。经过消防梯时，沈砚礼突然停下："耳钉。"

　　那枚猎户座耳钉还挂在栏杆上，在晨光中闪着细小的光。乔野踮脚去够，沈砚礼已经伸手摘了下来。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耳垂，动作比调试望远镜时还要谨慎。

　　"帮你收着？"他问。

　　"不要。"乔野夺回耳钉，"万一你带到波士顿去呢。"

　　沈砚礼的嘴角绷紧了。早读铃响起，他转身走向国际部，背影在走廊尽头被阳光吞没。

　　午休时乔野撬开了天文社的门。沈砚礼的笔记本还摊在桌上，屏幕显示着远程观测系统的调试界面。她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错误；又试了试"QYSL"，界面闪了一下解锁成功。

　　文件夹里全是音频记录。乔野戴上耳机，随机点开一个。沈砚礼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比平时低沉："波士顿时间凌晨4点12分，猎户座即将没入地平线。临江现在应该是..."

　　录音突然中断，换成键盘敲击声。接着是沈砚礼的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还有287天。"

　　乔野猛地摘下耳机。身后传来开门声，周亦扬抱着摄影器材站在门口，目光从她脸上移到电脑屏幕。

　　"偷看别人隐私？"他放下三脚架。

　　"要你管。"乔野合上电脑。

　　周亦扬从兜里掏出个U盘："昨天展览的原始照片，他说给你。"

　　U盘贴着标签，上面是沈砚礼工整的字迹：「全光谱波段」。乔野插上电脑，文件里除了那张猎户座星云，还有十几张她从未见过的照片——天文台顶楼、图书馆角落、甚至去年冬天她蹲在雪地里堆雪人的背影。每张右下角都标着经纬度和时间，最近的一张拍摄于上周五，备注写着：「耳钉丢了，不高兴。」

　　"他一直在拍你。"周亦扬的声音很平静，"从高一开学开始。"

　　乔野的指尖悬在触摸板上。照片按日期排列，像一部无声的纪录片。她看到自己趴在课桌上睡觉，看到她在实验室手忙脚乱，看到她在雪地里回头笑的瞬间。最后一张是消防梯上的模糊剪影，备注只有两个字：「误差」。

　　放学时下起了雨。乔野没带伞，站在走廊上看着国际部的学生陆续离开。沈砚礼最后一个出来，正在和罗望北说话。他的白衬衫被雨水打湿，贴在背上显出清晰的肩胛骨轮廓。

　　罗望北拍了拍他的肩，递给他一个信封。沈砚礼低头看了看，塞进书包最里层。乔野眯起眼睛，那信封的角落印着MIT的校徽。

　　"喂。"她喊了一声。

　　沈砚礼抬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锁骨上。乔野跑过去，拽着他的书包带把人拉进走廊："淋雨好玩？"

　　"忘了看天气预报。"沈砚礼推了推眼镜。水珠从发梢滑落，在镜片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乔野掏出纸巾按在他脸上："MIT来信了？"

　　沈砚礼的动作顿了一下："课程安排。"

　　"什么时候走？"

　　"明年三月。"沈砚礼摘下眼镜擦拭，"春分前后。"

　　雨越下越大，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人。乔野盯着沈砚礼湿透的衬衫袖口，那里隐约露出银戒的轮廓："戒指不是实验室不让戴吗？"

　　"申请了特殊许可。"沈砚礼的声音很轻，"数据样本需要长期观测。"

　　乔野突然抓住他的左手。沈砚礼的戒指确实戴着，但位置变了——从右手无名指移到了左手中指。她的喉咙发紧："什么意思？"

　　"减少干扰。"沈砚礼抽回手，"父亲注意到了。"

　　远处传来雷声。乔野的指甲陷进掌心，想起U盘里那些照片，想起录音里那句"还有287天"，想起消防梯上薄荷味的嘴角。她猛地转身走向教室，从书包里掏出那枚猎户座耳钉，重重拍在沈砚礼的课桌上。

　　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刺耳。沈砚礼站在门口，雨水从他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像一串省略号。

　　"乔野。"

　　"闭嘴。"乔野抓起书包，"你连争取都没试过。"

　　沈砚礼的呼吸滞了一瞬。他走到课桌前，拿起耳钉对着光看了看，突然抓住乔野的手腕："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明远科技CEO，全校都知道。"

　　"不只是这样。"沈砚礼的指尖发凉，"他负责国家深空探测项目的核心算法。我的每一步，从出生到现在，都在他的模型预测范围内。"

　　乔野挣了一下没挣脱："所以呢？"

　　"所以我能做的只有这个。"沈砚礼把耳钉放进她掌心，合拢她的手指，"在误差允许的范围内，偏离轨道。"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乔野突然想起那些照片里的自己——在沈砚礼精确计算的世界里，她是唯一的变量。

　　雨停了。夕阳从云层中透出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砚礼松开手，书包带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形。

　　"周六有空吗？"他突然问。

　　"干嘛？"

　　"翠峰山有流星雨。"沈砚礼走向门口，"峰值流量预计每小时120颗。"

　　乔野把耳钉戴回去，金属贴上皮肤的感觉冰凉："几点？"

　　"凌晨一点。"沈砚礼回头看她，"我来接你。"

　　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脚步声渐渐远去。乔野摸出手机，日历显示4月10日，距离她的生日还有两天，距离春分还有347天。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时钟的滴答声。乔野翻开沈砚礼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新的轨道计算，结果用红笔圈出：95%→97%。旁边画着两条螺旋上升的轨迹，像DNA的双链，标注着「SL」和「QY」。

　　窗外，暮色中的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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