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寻记

　　玉珍珍在昨天忙里忙外地只顾着收拾好了许多东西，最终在洗漱过后，闲闲懒懒地躺倒在了床上。

　　唉，有钱人真好啊，连床的质地也和别的不大一样，让她一躺上去就觉得和之前在冯向晚家的木头床相比好多了，晚上入夜了也没有吱呀响的声音。

　　她将头一偏，便看到了某个小熊玩偶。

　　噢，玩偶，多久之前，自己也有这样的物件了？大概是家里面没有吵架的时候，还算和睦的时候吧。

　　她很喜欢的那个玩偶，也是小熊，可惜现在已经成了破烂，被老人拿去当废品扔了吧。

　　谁稀罕呢。

　　谁会稀罕呢。

　　于是她沉沉地合上了眼睛，尽管还有太多事没有来得及处理，但还有一个明天。

　　却不知道是这些天太忙碌，还是出于别的原因，总之她睡得不是很好。妈妈、爸爸、简简单单的二字称呼，也好像恍若隔世，喊起来如此陌生疏离。

　　她又梦到了过去，尽管她千千遍地说过，我不想再回忆了。

　　回忆这种东西，如潮水，总是潮湿的，汹涌的。一旦浸过了脖颈，头，就会让人喘不过气。

　　入眼的时候，先是一扇老旧的窗户，是外婆家的窗，很长时间都不曾修缮了，连窗户纸也泛着黄。她知道她不应该伸手去推的，可是她有点想阿婆了。

　　外婆和奶奶是不一样的，因为年幼多病的原因，外婆来照顾过她几次，每每她来的时候，总要拄着拐杖走，脚步蹒跚。奶奶就不同了，她的身体很好，又有听话的好几个儿子来孝顺。

　　她发烧生病，虽是住在奶奶家，可奶奶不会把她送去医院，往往搪塞给她临近过期的药品对付一二，再静静等着病好，就没了。而外婆知道了，总是唉声叹气，眼角含泪地和奶奶大吵大闹一通，再强行拉住她的小手，一瘸一拐地带回到自己家里。

　　什么红薯啊，鸡肉鸭肉，猪肉铺，鱼肉，虾，螃蟹，所有她能想到的，都会给玉珍珍安排上。

　　外婆对她说，我之前是当教师的，没有人比我更知道怎么教孩子了。

　　一个真正优秀的孩子，首先她得是她自己，而不是有一个成功的父母。就像有些人说的，孩子是父母的附属品，外婆是不认同的。

　　我教学出来的孩子，只要快乐就够了。

　　外婆经常心疼她。

　　“吃这么少干嘛呀？我又不养猫猫狗狗。”老人拿着筷子，忍不住又给她夹了好几块红烧肉，“要是我做的不好吃，你就告诉我就行了，不用委屈自己。大不了，外婆给你钱嘛，你去点外卖吃，什么好吃就吃什么，是不是他们又对你不好了？这该死的……当初怎么不让我来养，非要把你给到他家！可惜，可惜，好孩子，你只能在外婆这里待几天，那疯婆子一张嘴是非颠倒，他们，他们偏不让我来带你，说我会把孩子宠坏惯坏的。”

　　说到这里，外婆的眼泪就好像断了线一样，往外流淌。

　　“我怎么宠你，惯你了？这不是你应得的吗？”她道，“我这没良心的女儿，嫁给了一个怪物，从此也成了怪物了，之前可是连亲妈妈也要嫌弃了，现在呢，现在自己生下的女儿也没有放过。那大把大把的钱给谁不好？他们会养孩子吗？造孽啊！”

　　玉珍珍那时候年纪小，她不懂。

　　她只知道外婆伤心了，但外婆看她吃很多东西，外婆就会开心。

　　外婆对她好，奶奶是亲人，她想让她们都开心。

　　所以她在外婆家就会把自己吃得很撑很撑，在奶奶家就会故意把自己饿得很瘦很瘦。

　　这样她们就不会吵架了。

　　她人生中编造的第一个谎言，就是为了让她们开心来的。

　　“没有的，外婆，我在那边过得挺好的。”玉珍珍说着，努力表现出什么也没有的样子，“奶奶家的东西也好吃，我是不是让您担心了？”

　　说着，她从座位上下去，给外婆找了纸巾递过去，“外婆，你不要哭了呀，不要伤心。”

　　后来呢？

　　外婆在梦里渐渐离她远去，渐渐出现在眼前的，是她的死亡通知书。

　　玉珍珍那天没有亲自去的，只是从妈妈口中知道了消息。

　　外婆年纪太大太大了，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没有人扶，接连着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人的命太脆弱了。

　　得知外婆故去的消息后，外公人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连常常笑着的嘴角也垂落了下去，眼睛显得黯淡无神。

　　玉珍珍不敢去看，也没有机会去看。

　　因为母亲不允许。

　　老人么，身上都有病气的。

　　母亲说，她本来就身子骨弱，要是再沾了什么晦气，万一命保不住了，可就要去太平间了。

　　她在外面皆是笑眯眯的，赫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但进了门，她就会把脸沉下去，然后和父亲吵起来。

　　“唉，这户人家啊……”

　　“唉……”

　　好像提起来，大家都是叹息的。

　　而到了外面，楼上叹息的人就会换了嘴脸，转而变得亲切起来。

　　“又谈成了什么好生意回来？又赚了吧？”

　　“你们家的女儿长得可真像你啊，又有礼貌又听话懂事。”

　　每每听到这里，她抬头，就会看到母亲虚伪地笑起来。

　　“哪里哪里，比不上你们家的，年纪轻轻的，就大有作为，听说是考上了什么重点高中吧，还拿了奥数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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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很无聊。

　　长成大人，也会让自己变得无聊。

　　玉珍珍慢慢的，离那个自己远去了。

　　她成了大家眼中古怪的性格。

　　但她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只是不想和他们交朋友而已。

　　她只是按照父母的要求，把自己变成了一具空的躯壳，一具彻底的学习机器。

　　其实冯向晚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家三口，而他做的是小本生意，在外有个小卖铺。只是某年行情不好，为了维持生活，他不得不一个人接连着打好几份工，太长时间没有回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突然患上了精神疾病，跳了楼，老婆办完葬礼后也跟了别的男人走。

　　离婚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两个人的心不是靠在一起，距离再近也无济于事。

　　冯向晚因为离婚，整个人都变颓废了，染上了酗酒抽烟。

　　的确，的确不怪他。

　　可是玉珍珍在很多年前被接过来的时候，也是个孩子。

　　时光流转，是小学毕业，一间堆满了人的教室，有老师亲切的面孔，和议论纷纷的同学们，大家都以嫌弃厌恶的目光在看她。

　　玉珍珍一个人。

　　她的书桌上有着厚厚的纸卷，怎么也做不完的题。

　　“你在想什么？”

　　是很久之前的那个少年，又一次入梦。

　　他看着她，目光依然温柔，“你真的想到了用死了结自己的人生吗？”

　　“我……”她迟疑了，“我不知道。”

　　所梦所感，吐露心声。

　　她已经太久没有在梦里梦到他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先涌上来的，是什么情绪。

　　梦在推移，紧接着，她看到了，方南寻。

　　那个少年，就好像是为她而来的一样，给了她活下去的支撑。

　　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很草率的，可几次的偶然，让她觉得不再是什么偶然，就连很久之前梦中少年的影子，给她的感觉，都更贴近他了。

　　一点点的好感，一点点的情谊，滋养出了生的渴望。

　　“你叫什么名字？”

　　她这次一如过往问的一样，在等少年的回答。

　　“你已经知道了。”

　　他的身影渐渐化作了白色的光影，慢慢地散去。

　　等玉珍珍再推开教室，俨然出现的场景是她第一次见方南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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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醒，玉珍珍仍有些意犹未尽。

　　它们到底预示了些什么呢？梦中的他说过会和她见面的，尽管她是不信的，但这个梦未免太荒诞了些，甚至荒诞得有点意思。

　　在怔怔地出神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去床头柜摸手机，看了看时间。

　　九点四十。

　　没想到竟然睡了这么久。

　　接连弹出的消息也一条没有回。

　　玉珍珍叹了口气，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就去查看消息。

　　【人傻钱多已邀请您加入业主群聊】

　　【人傻钱多已邀请您加入快抢快拼省得多群聊】

　　【人傻钱多已邀请您加入附属小一中群聊】

　　八点四十

　　【人傻钱多】：你起来了吗？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九点

　　【人傻钱多拍了拍你】

　　九点十五

　　【人傻钱多】：中饭一起吗？附属小一中的什么手续什么的，阿姨说都已经替你办好了，剩下的事项交给我妈妈那边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人傻钱多】：二月二十号报到，听说没有那种内测，不出意外的话，我觉得我们应该会分到一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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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被分到一个班吗？

　　玉珍珍半是疑惑，半是期待。

　　在领过母亲发来的红包后，玉珍珍就去洗漱了。

　　她没有马上回复方南寻，而是在想，自己的初中三年到底要怎么过。

　　听说很多科目的，如果不想输给方南寻的话，就得加倍努力了啊。

　　像他那么优秀的人。

　　等洗漱好了，她才打开了聊天界面，点击了聊天框进行回复：我来。

　　很快的，就有了回复。

　　【人傻钱多】：我想着这几天可以先休息，然后我们一起学一下初一内容，怎么样？教材有电子的，知识互通，我想教的内容也不会差很多。

　　【人傻钱多】：我本来想带你吃包子的，但现在时间已经要中午了，等你收拾好下来，我请你吃火锅吧。阿姨给你的钱，你留着买你想买的东西，不用什么aa了。

　　【。】：方南寻。

　　【。】：初中你等着吧，我一定不会是吊车尾的。

　　【人傻钱多】：吊车尾？开什么玩笑，我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会吊车尾。

　　【人傻钱多】：下来吧，带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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