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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踏上飞往中国的航班时,舷窗外的云层像极了曼谷雨季的积雨云,厚重而绵延。我摩挲着护照内页夹着的爷爷老照片,照片边角已经泛黄,却依然能看到他年轻时眺望远方的坚毅眼神。芬戴着墨镜遮住红肿的眼眶,我们都明白,这趟旅程不仅是对舞蹈梦想的追逐,更是一次跨越山海的精神寻根。
北京的六月热浪裹挟着栀子花香扑面而来,舞蹈学院派来接机的老师举着写有我们名字的纸牌。看到纸牌上工整的汉字,我突然眼眶发热 ——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触摸到与血脉相连的文字。校园里红墙灰瓦与现代建筑交错,穿练功服的学生们脚步匆匆,空气中漂浮着此起彼伏的钢琴声和压腿的喊叫声。
我们被安排进留学生宿舍,推开房门的瞬间,满墙的敦煌飞天壁画海报让芬惊呼出声。同屋的中国女孩叫陈薇,梳着利落的马尾,热情地塞给我们故宫地图和豆汁儿攻略:“先说好,这玩意儿喝不惯可别吐啊!” 她爽朗的笑声像盛夏的蝉鸣,驱散了我们初来乍到的局促。
课程的难度远超预期。中国古典舞讲究 “圆、曲、拧、倾”,身韵课上老师演示的 “云手” 动作,看似轻柔却蕴含着千钧之力。我总在转身时忘记留头甩头,芬的傣族舞三道弯怎么也练不出柔美韵味。陈薇主动当起我们的小老师,晚自习后拉着我们在舞蹈教室加练。月光透过镂空窗棂洒在青砖地面,她一边示范一边解释:“你们得把气沉到丹田,想象自己是水墨画里的山,是流动的水。”
三个月后的汇报演出,我和芬选择演绎融合中泰元素的双人舞《澜沧江畔》。我们把泰国古典舞的兰花手与中国古典舞的水袖结合,用《彩云追月》的旋律混搭泰国民歌《划船曲》。排练时,我总想起在曼谷艺术学校被金凯莱刁难的日子,而此刻指导老师会蹲下身为我调整水袖的角度,轻声说:“这里要像江水漫过石头,柔中带韧。”天下老师不尽相同啊!
演出当天,后台的化妆镜映出我们身着改良版泰式旗袍的模样,金丝滚边的袖口缀着中国盘扣。候场时,陈薇突然塞给我们两个护身符:“我奶奶给求的,保平安!” 聚光灯亮起的刹那,我看见观众席前排坐着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华侨,他们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当舞蹈尾声我们以泰式合十礼谢幕时,全场爆发出的掌声里,我仿佛听见了湄南河的浪涛与澜沧江的潮声在共鸣。
演出结束后,一位老华侨颤巍巍地走上台,用带着潮汕口音的泰语问:“你们... 是从四色菊府来的吗?” 得知我们的身世后,他从贴身口袋掏出泛黄的家书:“我离开泰国七十年了,这上面的字,和你们跳的舞一样,是刻在骨头里的东西啊。”
深夜的宿舍,我和芬趴在窗边看北京城的灯火。远处的故宫角楼在夜色中静默伫立,陈薇抱着零食蹦过来:“走啊,带你们去吃正宗的卤煮!” 风掠过发梢时,我突然觉得,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 “故乡”,原来可以是一个动作、一首歌,或是一群愿意握紧你手的人。而舞蹈,正在成为我跨越国界、拥抱自我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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