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没了库存

　　自那日被洛观念似是而非地敲打后，枯沉行事愈发谨慎。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因“认床”而精神不济、小心翼翼又带着点笨拙依赖的练习生角色，将所有的尖锐和计算深深埋藏起来。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注到了“厨艺”这条明线上。这不仅是取悦洛观念的手段，更是他目前最稳固的保护色。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家常菜，开始研究更复杂的菜系。通过那部手机，他查阅了大量美食视频和食谱，甚至用仅剩的零花钱，偷偷购买了一些特殊的香料和食材。

　　他的努力收到了成效。洛观念的午餐变得越发精致和令人期待。有时是火候精准的惠灵顿牛排，有时是耗时熬煮的广式老火靓汤，有时则是造型别致的日式点心。每一道菜都不仅注重口味，更在色彩搭配和摆盘上下足了功夫，像一件件精心打造的艺术品。

　　洛观念虽然从未明确赞扬，但枯沉能从他细微的反应中读出满意——多用的一勺汤，多夹的一筷子菜，或是用餐时略微舒展的眉头。偶尔，他甚至会破例让枯沉在用餐时留在办公室里，不必去外间等候。这种默许的“亲近”，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暂时温暖了枯沉悬空的心，也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一切，依旧牢牢攥在对方手里。

　　然而，夜晚的枯沉却是另一个人。

　　经历了那次惊心动魄的追踪事件后，他变得更加狡猾和耐心。他不再贸然攻击任何系统，而是将大部分时间用于疯狂地夯实基础。像一块贪婪的海绵，他囫囵吞枣般地吸收着所有能找到的数学、密码学、计算机体系结构知识。头痛和失眠成了常态，有时对着密密麻麻的公式，他会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只能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泼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再继续。

　　同时，他像幽灵一样更深入地潜伏在那些加密论坛的角落。他不再发言，只是沉默地观察、记录、分析。他学习那些资深用户的交流方式、黑话切口，试图理解这个隐藏世界的运行规则。他目睹过突如其来的骂战，也看到过价值不菲的漏洞交易在几分钟内完成，更见识过某些用户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这里冰冷、高效、弱肉强食，一切都建立在技术和价值的赤裸裸交换之上。

　　就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潜伏中，一个代号出现的频率逐渐引起了他的注意——“Joker”。

　　与其他遮遮掩掩的用户不同，“Joker”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张扬和戏剧性。他有时会抛出一些刁钻的技术难题作为“娱乐”，悬赏解谜；有时又会毫无征兆地揭穿某个自诩高手的用户的拙劣伪装，言语辛辣刻薄；更有传言，他痴迷于各种形式的“对赌”，赌注从虚拟货币到关键系统的访问权限，金额巨大，行为疯狂。

　　论坛里的人们对“Joker”的态度复杂，混杂着敬畏、嫉妒和恐惧。他技术深不可测，行踪飘忽不定，似乎无所顾忌。枯沉翻遍了他所有能找到的发言和痕迹，试图拼凑出这个人的画像——一个技术顶尖、聪明绝顶却又极度追求刺激、热爱危险的疯子。

　　“赌徒……”

　　枯沉看着屏幕上那些关于“Joker”惊世骇俗赌局的零星描述，喃喃自语。这个词再次触动了他。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为了从母亲手下多藏住几块钱，是如何小心翼翼地计算着概率，如何观察着母亲的情绪波动，如何在极小的缝隙里寻求一丝生机。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对风险和收益的本能算计。

　　这个“Joker”，像是一个放大镜，将他内心深处某种被压抑的特质投射得巨大而清晰。

　　他产生了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或许，这才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钥匙”。一个有着明显弱点的顶尖高手，远比一个完美的系统更容易接近。

　　但他按捺住了立刻行动的冲动。他太弱小了，贸然上前，只会被对方当成不值一提的尘埃，或是随手碾死的虫子。他需要等待，需要积蓄力量，需要一个完美的、能引起“Joker”兴趣的契机。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为洛观念精心准备餐食的枯沉。甚至更加用心，因为他需要这层伪装更加牢固。

　　洛观念似乎察觉到了他某种细微的变化。眼前的少年依旧低眉顺眼，但那双偶尔抬起的海洋般眼眸深处，似乎多了一点难以捉摸的东西，不再是全然的空白和怯懦。有时，他会状似无意地问起枯沉关于课程的看法，或者对某个即将试镜的角色的理解，问题刁钻而突然，像是在测试他的反应。

　　枯沉每次都能惊险地接住，给出符合他人设的、谨慎又略带稚嫩的回答，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他在试探洛观念的底线，而洛观念，似乎也在重新评估着这件“藏品”的价值。

　　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表面平静无波，水下却暗流涌动。

　　枯沉走在星曜明亮的走廊里，手里或许提着美味的餐食，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与暗网世界的“Joker”进行一场生死未卜的赌博。

　　他知道自己行走的双面轨迹正在逐渐收窄，终有一天会交汇于一个临界点。

　　而在那之前，他必须让自己变得足够有价值，无论是作为厨师，还是作为……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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