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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的温度
董事会结束后的暴雨夜,陆子佩在办公室发现一盏陌生的台灯。
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半张办公桌,灯座是瑞士手工制的黄铜雪绒花造型——这种花只生长在海拔两千米以上的阿尔卑斯山区。他伸手触碰灯罩边缘,指尖沾到一丝松木香气,和今早电梯里陆子衿袖口传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还没走?"
声音从门口传来。陆子衿斜倚在门框上,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泛着幽蓝。他左手端着两杯咖啡,右手拿着那份被铅笔标注过的股权书。
"王叔说你要通宵整理并购案。"陆子衿走进来,咖啡杯在实木办公桌上留下环状水痕。美式黑咖啡那杯推给弟弟,自己那杯加了双份奶精——和十年前的习惯分毫不差。
陆子佩的钢笔尖在文件上洇开个墨点。他盯着兄长无名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是今早董事会前父亲亲手传下的信物。"审计报告明天十点要交。"
"我陪你。"陆子衿自然地拉开邻座椅子,从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他解开西装扣子的动作带着久居欧洲的优雅,露出内侧口袋上绣的"LZJ"字母——那是陆子佩十四岁时蹩脚的手工活。
雨声渐密。两台电脑的荧光在黑暗中交织,陆子佩的余光瞥见兄长屏幕上打开的瑞士银行界面,余额后面那串零足以买下整个陆氏集团。而对方此刻正认真核对着他做的财务报表,修长的手指在计算器上敲出规律声响。
"第三十七页的折旧率算错了。"陆子衿突然说,指尖点在某个数字上。距离近得能看清他指甲修剪得圆润的弧度,和指腹那道陈年疤痕——是为陆子佩拆生日礼物时被玻璃划的。
陆子佩的呼吸滞了一瞬。他倾身去拿修正液,手肘不小心碰倒咖啡杯。深褐液体漫过文件时,两只手同时去扶,皮肤相触的瞬间又同时缩回。陆子衿的耳尖在灯光下泛起微红,这个发现让陆子佩喉咙发紧。
"我去拿毛巾。"陆子衿站起来,西装裤擦过弟弟的膝盖。他走向休息室的背影挺拔如松,只有扶门框时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什么。
文件柜玻璃映出陆子佩扭曲的倒影。他盯着自己扯松领带的动作,突然发现办公桌右下角多了道新划痕——那是陆子衿十八岁生日时,他送的钢笔被摔在地上留下的。本以为早就被扔了的东西,此刻正别在兄长胸前的口袋里。
"用这个。"陆子衿递来绣着家纹的方巾,潮湿的鬓角显示他刚洗过脸。当他弯腰擦拭咖啡渍时,发梢扫过陆子佩的脸颊,带着雨和雪松的气息。
陆子佩攥住方巾一角:"为什么回来?"这次问得比机场初见时更沉,字句从齿间磨出来,"瑞士不是有你的..."
"极光。"陆子衿突然接话,手指抚过台灯底座,"我拍了三千多张照片。"他从手机调出相册,划过的每张照片右下角都标记着日期——全是过去十年陆子佩生日的当天。
雨点砸在落地窗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陆子佩看着那些照片里孤独的极光、雪原、冰川,突然注意到每张构图中央都空出一个位置,仿佛在等什么人入镜。
"董事会同意了你的重组方案。"陆子衿转移话题的伎俩依然拙劣,他点开邮箱里刚收到的批复,"但父亲要求保留老宅的......"
"你看了我的信吗?"陆子佩打断他,"十年前塞在你行李箱夹层那封。"
空气凝固了。陆子衿的喉结滚动几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一道银光从他领口滑出——那是枚挂着素戒的项链,内侧刻着"LP"两个字母,正是陆子佩当年在信里写的话:"等你能戴着这个回来,我就原谅你。"
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嗡嗡作响。陆子佩站起来,阴影笼罩着坐在椅子上的兄长。他伸手握住那枚戒指,金属已经被体温焐热。"股东大会那天..."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要你戴着它出席。"
陆子衿仰起脸,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扩大。十年前那个会在雷雨夜躲进他怀里的少年,此刻正用律师审视证物的眼神俯视着他。"好。"他轻声答应,尾音消失在突然贴近的体温里。
陆子佩的膝盖抵进兄长双腿之间,办公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低头咬住那条项链,银链在齿间泛着冷光。当戒指最终落入掌心时,他感受到陆子衿胸膛剧烈的起伏。
"哥。"十年后第一次用这个称呼,陆子佩将戒指套上兄长的无名指,"欢迎回家。"
雨停了。月光穿透云层,照亮办公桌上那份被咖啡染污的股权书。在"陆子衿"签名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钢笔写的小字:"我的全部股份与权利,由陆子佩代持。"日期是回国前一周。
股东大会前夜,陆子佩在办公室的休息间里发现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袍。
真丝面料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领口内侧绣着瑞士德语的"Gute Nacht"。他拎起衣领时,雪松混着柑橘的香气扑面而来——是陆子衿惯用的那款沐浴露味道,从少年时代延续至今。
"借你浴室用用。"
陆子衿的声音混着水声从里间传出。磨砂玻璃上晃动着模糊的人影,水珠顺着纹理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陆子佩的钢笔尖在合同上戳出个黑洞,墨迹晕染开"股权转让"四个字。
"董事会资料我放桌上了。"他提高音量,喉结不自然地滚动,"明早七点——"
玻璃门突然拉开,蒸腾的水汽涌出来。陆子衿腰间松松垮垮地裹着浴巾,发梢滴水在锁骨汇成小溪。他右肩胛骨上有颗痣。
"帮我看看演讲稿?"陆子衿用毛巾擦着头发,水珠溅到陆子佩的西装裤上。他弯腰去拿茶几上的文件时,浴巾边缘擦过弟弟的膝盖。
陆子佩的呼吸凝滞了。演讲稿上工整的钢笔字突然扭曲成游动的蝌蚪,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颗滑落的水珠——从兄长的后颈一路蜿蜒,最终消失在脊椎末端的凹陷处。
"这里要改。"他粗声说,手指戳在某个段落,却碰到陆子衿同时伸来的指尖。皮肤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缩回手,演讲稿飘落在地。
陆子衿弯腰去捡,浴巾突然松脱。陆子佩猛地转身,后腰撞上办公桌角。疼痛让他闷哼一声,随即感觉到温热的掌心贴上痛处。
"撞到哪里了?"陆子衿的声音近在耳畔,呼吸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他的手掌在弟弟腰间轻轻揉按,力道精准得像是在拆解某个商业并购案。
陆子佩抓住兄长的腕骨,翡翠扳指的凉意沁入掌心。"为什么改机票?"他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原定下周的航班。"
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陆子衿的指尖在弟弟腰际停顿,那里有道新鲜淤青——是前天夜里在健身房发泄时撞伤的。"我看到新闻了。"他轻声说,"徐家那个并购案...他们往你办公室寄威胁信。"
雨又开始下。陆子佩突然转身,将兄长抵在办公桌边缘。实木桌沿硌在陆子衿腰窝处,翡翠扳指在桌面刮出刺耳声响。
"所以是回来保护我的?"陆子佩的拇指按上那道肩胛骨的疤痕,"像十年前一样?"
陆子衿的瞳孔在灯光下收缩。他伸手抚平弟弟拧起的眉心,无名指上的素戒闪着微光:"是回来道歉的。"他的指尖顺着鼻梁滑到唇角,"为我错过的一切。"
窗外闪电劈开夜空。刹那间的光亮照出办公桌抽屉里半开的丝绒盒——里面躺着枚与陆子衿手上成对的戒指,内侧刻着"LZJ"三个字母。陆子佩突然扣住兄长的后颈,鼻尖抵着鼻尖:"股东大会结束前别摘下来。"
"好。"陆子衿仰起脸,睫毛扫过弟弟的下颌。这个角度能看清他锁骨下方新增的纹身——一串极光形态的摩斯密码,翻译过来是"对不起"。
雨声渐密时,陆子佩将睡袍扔进兄长怀里。真丝面料在空中展开,像片温柔的云。"睡沙发。"他命令道,却从衣柜拿出备用枕头。
陆子衿系睡袍腰带的手指顿了顿。他看向休息间里唯一的那张床——宽度刚够两个成年男性勉强并肩,床头摆着他们儿时在游乐园的合影。
"明早要应付那些老狐狸。"陆子佩背对着他解开领带,后颈的碎发被汗水黏成小卷,"你需要睡眠质量。"
中央空调的嗡鸣中,床垫微微下陷。陆子衿规规矩矩地平躺,双手交叠在腹部,像个等待入殓的绅士。陆子佩关灯的动作很重,黑暗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你还在用那个幼稚的闹铃。"陆子衿突然说。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变得柔软,带着十年前哄睡时的语调——当年他总用《小星星变奏曲》叫弟弟起床。
陆子佩翻身面对窗户。雨水在玻璃上扭曲成泪痕,远处陆氏大厦的霓虹灯牌泛着血红的光。"瑞士下雪了吗?"他突兀地问。
"我回来的那天刚开始下。"陆子衿的指尖轻轻碰上弟弟的后背,隔着衬衫能感受到脊椎的凸起,"落在苏黎世湖上,像你小时候撒的纸星星。"
床头的电子钟跳转到00:00。陆子佩突然抓住那只想要撤回的手,将它按在自己心口。掌下的心跳又快又重,震得陆子衿指尖发麻。
"哥哥。"十年后第一次在私下用这个称呼,陆子佩的声音哑得不成调,"戒指硌到我了。"
黑暗中传来金属落地的轻响。素戒滚到床底时,陆子衿的唇正擦过弟弟的耳垂。窗外惊雷炸响,掩盖了某些压抑多年的喘息与呜咽。
雨停了。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金线,照见床边两双交错的皮鞋——一双沾着苏黎世的雪,一双带着上海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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