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沙时

　　“记住他的脸了吗？这个很重要！”

　　梵竹拿着不知何人的画像，对琉沙耳提面命。

　　琉沙一把扯过草稿纸，拍在桌上：“你要不要看看你画的是个什么东西？这是正常人能长成的样子吗？！”

　　只见纸上的涂画极其潦草，勉强能辨认出眼睛和嘴巴。

　　虽然梵竹不会画画，但画这么丑保不齐是故意的。

　　梵竹乐了：“是挺丑的。”

　　当然，他说的是画上的人而不是自己的画。

　　“还有你！”琉沙也没放过抨击梵竹的机会，“这是生物能画出来的东西吗？来只蚂蚁在上面爬都比你这个好看！”

　　“不至于吧？”梵竹皱起眉头，“你看有鼻子有眼的，和雁辰域多神似啊。”

　　琉沙只觉头疼，半点都不想和他争辩：“雁辰域我认识，你把画收回去。说，这次要干什么。”

　　雁辰域和梵竹是校友，也是竞争对手——不过梵竹更愿意说是“死对头”。大概因为势均力敌，所以无论何事都要争个高下。

　　“妹啊，你也知道你哥我是个不服输的，然而这个雁辰域实在难缠......”

　　“说重点。”

　　琉沙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就是我跟他说'你连我妹都打不过'但是他不信于是我就想派你出来比划比划。”

　　梵竹拍拍琉沙的肩：“我相信你！”

　　琉沙气极反笑：“我打雁辰域？尊嘟假嘟？”

　　“真的......”

　　“你还'真的'，你是不是欠打？是不是欠打！”琉沙嘴上骂着脚下也不留情，追着梵竹踢了好几脚。

　　“假的！假的！”梵竹只躲，并不还手，“嘴瓢了嘴瓢了，不是打雁辰域，是打他妹妹！”

　　琉沙这才住脚，抱胸看着他：“说吧，具体怎么回事。”

　　梵竹确实在雁辰域面前说“你连我妹都比不上”，雁辰域以“巧了，我也是这么看你的”作为回答。

　　梵竹当即提出让他们的妹妹比试一场，雁辰域自然不想理会——太幼稚了。然后梵竹一直嘲讽输出，雁辰域忍无可忍，一冲动也就答应了。

　　琉沙：......刚才那几脚还是踢轻了。

　　“听说过拼妈没听说过拼妹，梵竹你多少是有点大病！”

　　“你也知道我是谁你哥，就不能对我稍微有点尊重？”梵竹还没说完，又挨了结结实实一脚。

　　“话是你说的，自己想办法解决去。我！不！干！了！！！”

　　琉沙扭头就走，梵竹一把拽住她胳膊：“好好好我不说了，拜托拜托！”

　　早拿出这个态度不就好了。

　　“咳，”琉沙转过身面对梵竹，然后朝他伸出手，“老规矩。”

　　从梵竹身上坑来一大笔时币后，琉沙终于肯耐心听他讲话了：

　　“雁辰域说比武什么的就算了，因为你们互不认识，所以谁先找到并认出对方就算赢了。她现在和你一样也在洛城。”

　　没想到是这么个比试法。不得不说，雁辰域比她哥靠谱多了。

　　“那你让我看雁辰域画像干啥啊？”琉沙不解。

　　“我又不知道雁辰域他妹是谁，你不得亲自去问他吗，所以我贴心地把雁辰域画像给你。”

　　梵竹语气颇为得意，全身散发着“快夸我”的信息。

　　“......你是傻的吗。我去找雁辰域，那沫痕不就一下知道我就是你妹了。”

　　“好像有点道理......等，'沫痕'？”

　　梵竹从未告诉琉沙雁辰域的妹妹叫沫痕，也不曾把雁辰域介绍给她。可琉沙是从何处认识雁辰域和沫痕的呢？

　　琉沙不打算和他解释这个。眼下她就要开启“找人之旅”了。

　　洛城，一个人口众多、商业发达的繁华城市，赫赫有名的凌云魔法学校就坐落在这里——不得不说，建这所学校的校长也挺有钱的。

　　要去哪里找沫痕呢？琉沙缓步走在街道上，心中暗暗想着计划。

　　方案一：按图索骥。

　　白头发、高马尾，一眼看上去又冷又飒的、身高不高的少女——沫痕的样貌琉沙已经很熟悉了，但人海茫茫，想要在一座城市里遇到自己熟悉的人何尝容易。

　　而且......琉沙还是路痴。

　　方案二：守株待兔。

　　沫痕喜欢草莓棒棒糖，所以守在卖草莓棒棒糖的商铺前就有可能蹲到沫痕。但问题是不只一家店卖草莓棒棒糖。

　　方案三......

　　好吧方案三还没想出来。

　　转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琉沙决定先去蛋糕店买块蛋糕犒劳一下自己。

　　“......一共25时币。”

　　“谢谢。”

　　琉沙付了账，在店里靠窗的座位上坐下，开始品尝蛋糕。

　　她没有直接用梵竹给她的钱，毕竟数额太大不好找，而琉沙总会备着零钱。

　　橘柚果蛋糕是琉沙最喜欢的。最上面一层是橘柚果果酱，然后是奶油，然后是蛋糕胚——蛋糕胚中间还夹着奶油和什锦水果。

　　用叉子挖下一块送入嘴里，味道甜甜的，水果又中和了奶油的甜腻——好吃！

　　果然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正这样想着，突然有人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并把一根草莓棒棒糖放到桌面：“嗨！该说初次见面，还是......好久不见？”

　　琉沙把目光从桌面移向这个女孩——白头发，高马尾......

　　琉沙不知自己该用何种语气念出她的名字。

　　“沫痕......”

　　沫痕还是那个样子。她笑着说：“我猜在蛋糕店能够找到你，果然！不愧是我！”

　　这算是守株待兔吗？琉沙瞬间想到无数揶揄的话，可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你现在......算是一个怎样的存在？”琉沙问。

　　因为眼前的沫痕并不是现在她所处世界的沫痕。若要给眼前的女孩下个定义的话，大概是“旧日的影子”。

　　琉沙知道自己在故事里，而这个不完善的故事曾有许多版本。过去的故事还残留在琉沙脑海，如梦似幻，难辨真假。

　　庄周梦蝴蝶，蝴蝶为庄周。

　　或许不只是过去，就连现在都是虚假的；又或许都是真实的——不过一念之差。

　　琉沙心思百转千回，沫痕却早已给出回答：“我记得我们之前每一次的初见：在沙漠里迷路的你我、在凌云魔法学校相识的你我、阵营不同彼此提防的你我......不过嘛，现在你我就坐在这里，就坐在一起，'我'是个怎样的存在好像并不重要。”

　　事关自己的“存在”，怎么能说不重要呢？

　　只听沫痕接着道：“看来无论在哪个时空，我们总会见面。不过这一次嘛，我想自己书写我们的'初见'。”

　　罕见地，沫痕朝琉沙作了个wink：“待会儿见哦～”

　　面前的少女眨眼间消失不见，正如她突然闯入这个世界。

　　“欢迎光临——”

　　门口发出很大的声响，只见一个气呼呼的人影站在门前，环顾四周后直冲琉沙而来。

　　她一把抓走桌上的草莓棒棒糖，质问琉沙：“刚刚在街上故意撞到我的就是你吧？人赃俱获，别想抵赖！”

　　琉沙：......怎么说呢，还真是很有沫痕风格的“初见”啊。

　　琉沙抬起头，面对气场全开的少女丝毫没有露怯：“你好，沫痕。”

　　对面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琉沙？”

　　“是我。”琉沙眉眼弯弯，“初次见面，这些草莓棒棒糖是送给你的礼物。”

　　琉沙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草莓棒棒糖，足足有十根。

　　沫痕也不客气，照单全收。

　　“啧，看来这场比试是我输了啊。”沫痕自然而然地坐到琉沙对面，“愿赌服输，我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不过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你哥告诉你的？不应该啊。”

　　“也许我们比你想象中更早相识。”琉沙左手托腮看向沫痕，“来份蛋糕？我请客。”

　　“那我可不客气了。”

　　你什么时候客气过。琉沙这样想着，不过并未把心声说出来。

　　沫痕“旧日的影子”是如何来到她面前、现在又去了哪里——问题的答案或许并不重要，也没有答案。

　　就像人都有过去，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不能说是两个人。有时人会背负过去前行，可有时也会轻装上路——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

　　琉沙现在确定了一点：沫痕就是沫痕，正如琉沙就是琉沙，这就够了。

　　沫痕一口气点了许多甜点，当琉沙问她是否能吃完时，沫痕以“可以打包”作为回答。

　　......算了，下次再从哥哥那里多坑点时币吧。

　　在讲述这件事时，琉沙隐去了“另一个沫痕”，只说在街上抢走棒棒糖的是自己。

　　“你就说我冤没冤枉你吧？”

　　沫痕自带一种“唯我独尊”的气质，琉沙差点脱口而出“臣知罪”。

　　辩解还是要辩解的：“事出有因，事急从权！”

　　柯瑞斯和六月两人分别模仿起沫痕和琉沙，一向以“严肃”出名的莉莉安也不禁笑出了声。

　　“所以琉沙和哥哥平时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吗？”灵惜有些好奇，毕竟从这次汇演梵竹的表现来看，和这段回忆里有很大不同。

　　“那是我哥进入凌云的第二年。在凌云的这几年，他还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琉沙摊摊手，“男大十八变，现在有变化也很正常。”

　　她没说的是，梵竹似乎只有在那几年才鲜活起来，此前或此后的他都像一口枯井，投下石头都看不见它的波澜。

　　灵惜搭上琉沙的手背，似乎在安慰她。

　　其实琉沙不太擅长回应她人的安慰，于是琉沙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突击！请说出柯瑞斯喜欢做的事！”

　　这个问题确实难住了在场的大部分人，琉沙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只有六月未语先笑：“是睡觉！”

　　这样一来，大家莫名开始了快问快答：

　　“时溶月的玩偶是什么动物？”

　　“莉莉安的理想是什么？”

　　“我们中谁最喜欢在课间小声哼歌？”

　　......

　　在这时，琉沙悄悄朝灵惜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灵惜回以微笑，她的笑和她掌心的温度一样温暖。

　　琉沙想到了残念。

　　残念过去一段时间便会自行消散，人们也不会知道它们的存在。

　　但凡事都有意外。

　　灵惜就是这个意外。

　　七岁那年，琉沙第一次遇见了同岁的灵惜。或许是诅咒，忆灵族人往往早逝。

　　琉沙八岁那年，灵惜七岁。

　　灵泠不甘心妹妹的死亡，她用了一年强行留住灵惜的残念，除了忘记了过去，灵惜几乎与常人无异。

　　但这种形态需要强大的能量来维持，“忆灵石”是不二选择。

　　被琉沙称为“小美”的残念的真实身份为朝安古国的最后一位君主，朝安也是唯一有忆灵石详细记载的国家。

　　小美被她人带走，虽然失去了一大线索，但缀星那里确实收藏着少许忆灵石；几天前洛音也送来一块忆灵石，也许，灵惜暂时不需要为这件事担忧了。

　　琉沙这样想着，假装对灵惜是残念一事毫不知情。她只是觉得，如果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永远停留在原地，那该多孤独、多无助啊。

　　她们的未来都该被鲜花簇拥，以及像现在这样，在一个惬意的午后，品茶、吃甜点、与伙伴们一起谈论生活中那些重要或不重要的事情。

　　“这个鲜花饼好好吃！”

　　不知道是谁先感叹了一句，大家再去看鲜花饼时，盘子已经空了。

　　沫痕只思考了一秒，就去问琉沙：“是不是你这个大馋丫头吃掉了最后一块鲜花饼？你嘴角还有碎屑别想抵赖！”

　　“我那是绿豆糕！绿豆糕！绿豆糕！”琉沙连说三遍，以此彰显自己的清白。

　　时溶月喝下一口茶，深藏功与名。

　　——没人会介意是谁吃了最后一块糕点，说笑过后，大家又开始谈论起另一个话题。

　　不同于残念的呓语，活着总是更加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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